第178章 想要離開東宮囚籠的心思
陳最沉下眼,頹唐地拾起那草藥,而後在沈戮麵前坐下來,他盯著沈戮看了很久,看到他心中的恨意升騰成毒,蔓延遍布他全身。
陳最終於舉起手中的短刀,狠絕地刺了下去。
隔日天際發白,鳥鳴聲乍起,樹下的沈戮疲乏地睜開雙眼,他昏昏沉沉地低下頭,見自己腹部上粘著被嚼爛的止血的草藥,他怔了怔,忽聞馬兒嘶鳴。
沈戮循望而去,輕柔的晨光下,陳最騎在高馬之上,轉回頭來望向他,還是同從前一般忠誠地躬身道:“殿下,你醒了?”
可沈戮卻能從陳最的眼中看到已經變化了的細小痕跡。
是在這個時候,沈戮才回想起陳最本就不該出現在自己身邊的。
想來,在沈戮還是個皇子的時候,約莫十三歲那年,他聽信母妃所說的陳家對她宮中不敬,便將一口惡氣全都怪在了當時還隻是六品小官的陳大人頭上。
那日,沈戮趁著夜色濃重,也聽聞陳大人在城外忙著審理囚犯,便私下裏帶著幾個隨從去了陳府。
他無非是想要去陳府鬧上一番,讓陳家再不敢怠慢了母妃。
到了陳府,報了名號,家奴便要他先去堂內坐坐,這便去請老夫人前來招待。
沈戮想著也好,給老夫人個下馬威也未嚐不可。
正等候時,見到外頭的侍女帶著陳家長子的孩兒去廂房小睡。
那男童非哭鬧著要紙船,侍女無奈之下,隻得折返回去少夫人的房內取紙船。
沈戮見男童落單,便走出去同他逗趣。
男童困倦,心情也惱,又見沈戮穿著華貴,竟是童言無忌道:“哪裏跑來的金鳥雀,花枝招展的,炫耀給誰看,好生不要臉!”
這話令沈戮震怒,他抓住那男童,揚言要替陳家好生教育一番。
可男童哪裏肯從,喊叫著打他踹他,氣急了便朝沈戮的手咬了下去,沈戮咒罵著打了他一耳光,男童因此而腳下不穩,一個不留神就摔去了身後的池塘裏。
男童隻有五歲,尚且不會習水,那池子裏的水又深又涼,他隻撲騰了幾下,甚至連呼救生都沒發出,就沉了下去。
沈戮見狀,隻驚怔了片刻,隨即便恢複了漠然的神色,轉身帶著侍從離開了。
等到屍首被打撈出來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陳家大公子夫妻二人跪抱著屍體痛哭悲泣,陳大人與其福爾你更是雙雙暈死過去,而當時隻有十二歲的次子陳最站在眾人之中,臉上布滿驚色。
家奴在一旁斷斷續續地啜泣著:“本來……本來是不認識那位公子的,可看他打扮是位貴族,他自稱七皇子,奴才們才放他進來府中的。怎想到,竟會害了小少爺……”
而自打那之後,陳家次子陳最自願進入皇宮做差,他經曆了許多嬪妃宮殿,輾轉到霖妃宮裏時,沈戮母子正是得寵之時。
那時的沈戮意氣風發,早已忘記了曾對陳府造成的滅頂之災,是很久之後,才從陳最的口中聽到了有關過往的坦露。
但陳最表明了忠心,他願意與陳家斷絕關係,隻為伺候在沈戮身邊。
以至於沈戮遭到迫害、被流放之後,陳最也不願易主,一心等著沈戮能再次回到宮中。
這份忠誠自然被沈戮銘記在心,他信任陳最到了無人能將其替代的地步。
卻是到了近來這般時日,沈戮才隱隱地察覺到陳最並不是真的放下了仇恨。
他,隻是在等待最為合適的時機。
譬如,在沈嶠與裴麟企圖揭開容妤真實身份的時候,他巧妙地在暗中為裴麟提供了機會。
尤其是這一次——在他前往戰場幫助沈戮時,已經清理走了別院中的眼線。
就連曉靈也因“判心”而被沈戮關押了起來,蕭氏與容莘離開後,容妤隻能守著昏睡的阿滿,她身邊再沒有可信的人,儼然是走到了絕境。
而裴麟的出現,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在這深宮內院中,她理應擔心惡人會三番五次地企圖奪走阿滿的性命。
她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才會選擇信任最不該信任的人。
趁著沈戮不在,裴麟出現在別院裏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半夜。
阿滿已昏睡了足有三日,他期間斷續醒過幾次,但總是爬不起身,又接著睡去。
容妤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即便是沈戮出征了,她也沒心思去在意他的生死。
“妹妹若是信我,我們就應當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時機。”裴麟跟在容妤的身邊,她去屋內的屏風後,他也一並跟著,嘴裏不停地說道:“眼下那太子與他的侍衛都不在東宮裏頭,由我的友人在宮外做照應的話,你我是可以帶著孩兒逃離此處的。”
容妤有些灰心地冷笑道:“能逃去哪裏呢?又不是沒試過,逃得再久,他都會把我抓回來,到時候,又要連累無辜的人枉死了。”
“妹妹是怕我也死在他的手上不成?”
容妤漠然地掃一眼裴麟,心想你這違背倫理之人,我為何要在意你的死活?真當我是那與你苟合的裴子瑩了不成?
可她心裏頭也是想要利用裴麟的,除去他擁有五石散解藥之外,最重要的,他已是唯一一個願意帶她離開東宮的人了。
事到如今,她早已不想著自己獲得自由,隻想著阿滿能夠遠離朝野、平安長大就好。
“你有幾成把握呢?”容妤轉過身形,麵對裴麟,語氣也柔和了許多,“想要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宮去可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你這種沒有滔天權勢的人,更是難上加難了。”
“妹妹不要小看了為兄。”裴麟見她秀眉微緊,曖昧燭光將她的麵容勾勒出別樣韻致,也不怪沈戮要把她藏在別院裏頭了,倒不是她如何美,而是身上總有股說不出的魅惑,叫男子忍不住想要湊近她一些,“有貴人助我進得來宮裏,自然也能助我離得開此處。”
“哪怕要帶上我們母子?斷不礙事?”
“這就要看妹妹肯不肯放手一搏了。”裴麟微微俯身,端詳著她眉眼,“成了,再不做籠中雀;敗了,大不了死得其所。”
好一個死得其所。
容妤宛然一笑,“我怎知你口中的‘貴人’是否值得信賴?”
“妹妹疑惑的話,隨我去見一眼那貴人便是了。”
“我出不去別院的。”容妤眼神顯露一絲森然,“層層把守,無比森嚴。”
裴麟卻笑了,“可太子身邊的那侍衛在離開前,早已把別院的守門看管都一並遣退了,隻怕,他也盼著你能早日脫離苦海呢。”
容妤不由得變了臉色,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裴麟,心中暗道:陳最是沈戮身邊最為忠義的一條狗了,怎會做出叛他之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