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12章 不想斬斷情絲嗎?

這會兒的容妤正伏在床榻上死死地攥著被褥,她身上的熱度已退,隻要一瞧見滿床狼藉,她便憤怒、懊悔地渾身發顫。

心中怨恨折磨著她,又不敢哭出聲來,隻能默默地咬緊了牙關,無聲流淚。

總歸是恨不得將沈戮千刀萬剮的,他由著他那猖狂性子任意妄為,連她出宮來到道觀裏祈福都不肯放過,要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

思及此,容妤憤恨地抬起頭,她瞪著一雙淚眼,咬牙切齒地暗暗立誓道:我本來還覺得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實在是歹毒,但你沈戮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著我的尊嚴,我又何必還堅守著良知道義?

便抹去了淚水,下定了決意。

他不仁,也休怪她不義。

哪怕旁人是無辜的……

容妤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正是此時,門外傳來輕輕叩門的聲響,容妤冷眼瞧去,問了聲:“何人?”

“娘娘,屬下宋珩。”

容妤蹙眉。

宋珩?

“何事?”

“羨貴妃方才囑托了屬下,將一碗清熱的蓮子羹帶回,要屬下在娘娘醒後端進房裏。”

容妤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喝過沈戮那杯髒酒之後,一直滴水未進。

眼下也是口幹舌燥,她迅速穿戴好了衣衫,隨意將鬢發攏在頭後,捋起耳鬢發絲後,才令道:“進來吧。”

房門“吱呀”一聲響,宋珩走進屋內時,手裏還提著一盞道觀裏的燈籠。

容妤房內沒點蠟燭,若是沒了宋珩帶來的光亮,倒也實在暗淡。

借由微弱光線,宋珩將裝著蓮子羹的竹籃擱置在了桌案上。

但見宋珩還不走,容妤蹙眉道:“還有事?”

宋珩垂下頭,並未言語。

容妤眯了眯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珩,沉聲道:“我見你是麵生的,此前在誰的宮裏做差?”

宋珩也不隱瞞,坦言道:“回稟娘娘,屬下此前是承歡宮中的人。”

承歡宮……宋珩……

容妤睜圓了眼睛,她反問道:“如此說來,你是瀟妃身邊的人?”

“實不相瞞,蕭妃娘娘算得上是屬下的姐姐。”宋珩眼色沉下,“屬下是宋家庶出,在姐姐被選進宮中做妃後,也一並隨之來照料姐姐,不巧的是姐姐福,年紀輕輕便去了。”

容妤對宋珩更是多了提防,她一雙眼裏充滿了審視,直到宋珩再次開口道:“娘娘,屬下在姐姐死後就被上林坊撥去了陛下身邊,也是從未見陛下對旁人像對娘娘這樣上心過。隻是陛下重視娘娘,也就行徑極端了起來,倘若真要沒日沒夜地糾纏,掏空了陛下身子,也是要起禍亂的。”

他定是嗅到了屋內的藥酒味道,才會鬥膽說出這番令人羞臊的話來。

“你這話與我說起,怕是說錯了人。”容妤淡淡笑過,“是他自己鑽來道觀裏的,可不是我糾纏了他。”

“娘娘比何人都該清楚——”宋珩緩緩抬眼,冷銳的視線探進容妤眼底,“陛下之所以總要纏在你身邊,是你想要讓他圍著你轉。”

容妤臉上浮起鬱色。

宋珩道:“倘若娘娘真的絕情,便該徹底斷了他心思才是。”

這話意味深長,竟讓容妤覺得他是有備而來的。

果然,宋珩暗示一般地說道:“唯有讓陛下恨惡娘娘,才能徹底斷卻這糾纏。屬下總覺得娘娘與陛下之間是一個無情,一個有意,娘娘要是狠心斬了情絲,陛下才能舍得與娘娘一刀兩斷。”

容妤背脊竄起一陣涼意,她意識到宋珩是知曉這道觀中的秘密的,便試探地問道:“難不成,你與我來到這道觀中的意圖是一樣的?”

宋珩笑而不語,他將燈籠留給容妤,躬身道:“娘娘若需要屬下幫襯,屬下必定全力相助,隻是——娘娘萬不能在陛下麵前暴露了屬下的心思,望娘娘能給屬下留下活路。”

容妤想了想,點頭道:“你放心吧,有人肯做我的幫手,我又怎會斷他活路?”

宋珩便指了指門外,“既是如此,屬下今夜會監視在那位道姑的門前,娘娘可高枕無憂地歇息。”

他果然也是“針對”著華道姑。

容妤蹙起眉心,見宋珩退出房後,她也起了身,待確定宋珩已經遠去,她才悄悄地出了房,想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去了華道姑的住處。

說來也巧,此時的華道姑還未休息。

她仍舊盤坐在閉關用的房裏,竟還在接待著信士。

容妤藏在石柱後探頭望去,隻見宋珩並未出現在此處,她心有疑惑時,已見有位女子走進了華道姑房中。

那女子的樣貌上了些年歲,但身形清瘦,妝容曼妙,斷不是尋常百姓家的。

她撩起了衣擺,跪在竹墊上,虔誠地詢問華道姑:“民女何氏,深夜造訪道觀,懇請道姑指點迷津。”

華道姑溫聲細語道:“但講無妨。”

“民女本出身望族,奈何年少時家道中落,繼而喪夫,才滿月的孩兒也夭折,為了活口才屈尊為一戶權貴人家做差,以自身母乳哺育了三名男兒長大成人,可惜長子貪戀花柳,無心婚事;幺子沉迷賭博,難以自拔;唯獨次子受家中老爺重用,然而,他近來卻愛上一位不該愛之人,道姑可有法子幫他實現心願?”

“但憑自然,自有緣法。”華道姑平靜道:“時機到時,惑將自解。”

那綠裙女子以袖掩唇,試探般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問道:“依道姑所言,是要讓我們自行解決此事?”

“倘若也有了自己的法子,若不勞其心神,自然可以一試。”

綠裙女子唇邊漾起一抹詭異笑意,她緊緊地盯著華道姑的背影,再問道:“哪怕有違天意、人道與世俗規矩?”

華道姑卻也沒有放在心上,回道:“隻要對方無家室、無婚配,孑然一身,未婚未嫁,又談何有違天意與人道呢?既然屬意,便是有緣,還是要盡力促成一段姻緣為妙。”

綠裙女子笑意更深,她立刻站起來,感激地對華道姑作揖:“既然道姑都這麽說了,我這就捎話回府,待事情成了,道姑功不可沒。”

在聽見“功不可沒”四字時,華道姑的臉上稍微浮現出了一絲喜悅。

人們對她的讚賞、尊敬,她向來貪戀,她也深信,若自己修仙入班,必定會收獲更多的尊崇。

所以,多年來她心無旁騖,一心修行,隻為早日登入九天。

總歸是各有執念,可華道姑並不知道那位女信士離開後,卻被容妤攔住了去路。

綠裙女子困惑地望著容妤,容妤則是對她展顏一笑,低聲道:“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信士府上的次子所愛之人,可是華道姑?”

綠裙女子一怔,麵露惶恐。

見被說中了,容妤更有了底氣,她上前一步,同綠裙女子道:“我與華道姑也算是有些親戚在身,你若信我,我就會幫你促成這段姻緣。”

綠裙女子聞言,逐漸露出喜色,容妤對她側了側頭,示意借一步說話。

不遠處的宋珩望著那綠裙女子隨容妤去往了後院,竟是勾上嘴角,露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