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聚麀之誚
那日,道觀因藍府造訪而鬧得兵荒馬亂。
即便華道姑再如何抗拒,何五娘也是勢在必得道:“藍府公子戀慕之人,別說是道姑尼姑了,就算是九天仙女,咱們藍府做差的人都得給她硬生生地從天上拽下來配給二公子。”
這話在容妤聽來,當真是似曾相識。
華道姑果然有了怒色,她嗬斥何五娘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容妤也曾經這樣怒罵過對她說出這話的崔內侍。
拉皮條的下人,無論是皇宮還是民間,總歸是如出一轍。
他們趨炎附勢、拜高踩低,隻管討好了主子,哪裏在乎什麽是非對錯?
而“愛上不該愛之人”的結局,卻不是了卻自己的愛意,反而非要將錯就錯,的確是大逆不道了。
華道姑自然震怒不已,想來她修行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可麵對這般羞辱,也是難以自持,斥責了藍府許久,整張臉都變得煞白。
何五娘也是個會看臉色的,見人已經氣得快要失去理智,她就想著把話圓全些,哄勸道:“道姑何必如此動怒?咱們家的二公子畢竟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被道姑的美貌吸引了動情,也是沒法子的事,道姑看重百姓,理應為咱們二公子了卻這相思之疾,自當是攢了修行。”
“混賬!”華道姑氣紅了臉,“簡直一派胡言!你們再不走,我便要喊官府來抓人了!”
何五娘嗤笑道:“試問官府來了,又能如何?他們無權無勢,敢為了你得罪藍府?”
華道姑是個硬骨頭,指著身後的牆壁道:“你再逼我,我今日就一頭撞死在這!你們帶走的,也隻有我的屍體!”
何五娘麵不改色地提高了音量:“道姑想死,咱們不攔。隻不過,道觀裏的這些無辜之人,也都要留給你殉葬了。”
寥寥幾語,冷酷淡漠。
一如容妤所經曆過的所有。
今日再聽到這些相似的話,容妤內心中的怒意又一次泛起漣漪,她眼前閃現的全部都是沈戮曾經逼迫她、強製她、粉碎她所有驕傲的過程……
想必那些屈辱,也都令華道姑如數嚐受到了吧?
而其餘的道士到底是貪生怕死,他們甚至哀求起華道姑救救眾人、救救道觀。
竟還有位年長者跪地哭訴道:“師妹,切莫衝動,你要為大家著想啊!哪怕是先從了藍府,就算你還俗嫁人,百姓們也不會笑你的!”
華道姑震驚地望著這些人,他們竟不管她的感受,隻想著利用她來平息這次飛來橫禍。
而就在華道姑失神的這個空檔,何五娘抓住了機會,她對仆從了使了個眼色,那些人利落地衝上前去按住了華道姑,將她又拉又拽地拖上了轎子。
羨貴妃見此情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去救人。
可餘光瞥見容妤沒有行動,她也不敢多此一舉,隻得慢慢地退了回來。
何五娘命人用布團子堵住了華道姑的嘴,又讓人把她的手腳都綁起來,臨走之前,她回頭望向容妤,眼神裏似有感謝之意。
容妤隻對她微微搖頭,那是不可聲張的暗示。
何五娘明白事理,轉頭命道:“走了,帶道姑離觀。”
轎子抬起,一眾家仆帶人下了石階,華道姑嗚咽的哭救聲殘留在道觀中,道士們隻駐留了一會兒,便都唉聲歎氣地各自忙碌去了。
誰也沒有打算救人回來的意願。
他們竟還竊竊私語著:“那藍府的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道姑嫁了藍府去,也是不虧,總比一輩子在觀裏虛耗了大好青春要來的妙……”
容妤聽見了那話,也是沒有過多表情,隻對羨貴妃說了句:“回房吧。”
羨貴妃略有不安地跟上她,嘴裏碎碎念著:“姐姐,這道觀怕是不吉利吧?咱們隻是來祈福的,竟會遇見這等可怕的事情,人都被那藍府活活搶了去,要是傳到了陛下耳裏,不會遷怒了咱們二人吧?”
“與咱們又有何幹?”容妤沉聲道:“又不是咱們讓藍府搶人的,你莫要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羨貴妃隻是怕惹沈戮生氣,歎了一陣子,也不再多說,悶聲與容妤道別,回去了自己房裏。
容妤也推開房門,卻沒立刻關上,直到聽見腳步聲尾隨自己進來。
她對身後那人說了句:“把門關嚴。”
宋珩順從地照做,他看著容妤坐在桌案旁,拿過茶壺,倒上一杯,方才抬眼看向他。
“可都是按照你的計劃來做的,這幾日便要嚴守口風,不能讓消息傳去宮裏。”容妤盯著他的眼睛,語調慢條斯理。
宋珩失笑道:“娘娘真是過河拆橋之人,怎就成了屬下的計劃呢?分明是——”話到此處,見容妤眼裏閃現出一絲殺意。
宋珩立即噤聲。
他頭皮有些發麻,心中暗道,原本以為她隻是一個女子,掀不起什麽風浪的,可他竟疏忽了宋瀟是如何死的。眼前這女子,可不是軟弱無力之人。怕是一顆已經熟透了的桃子,正從裏到外地開始腐爛了。
“先等上三日。”察覺宋珩對她有了一絲堤防,容妤很快就又露出和顏悅色的神情,她對宋珩輕聲道:“三日過後,藍府那邊婚事成了,洞房拜了,生命煮成熟飯後,就再沒有回頭路,屆時,就算神仙下凡,也是不能挽回局麵。”
宋珩點頭道:“娘娘所言極是。”
他倒是副彬彬有禮,謙遜柔和的模樣。令容妤忍不住好奇起來:“你是宋瀟宮裏的人,又是宋家庶出,你也知道瀟妃是如何死的,怎還會願意為我做事呢?”
宋珩微沉了眸,低聲道:“屬下雖是宋家人,卻恨透了宋家每一個,恨不能將他們全部殺光,把唯一稀罕的那位救了出來。”
容妤蹙眉問道:“那位是何人?”
“宋沅的妻子。”宋珩抬起頭,毫不避諱道:“我嫂嫂。”
這一聲嫂嫂被他呢喃得極盡繾綣,害得容妤背脊竄起了雞皮疙瘩。她冷哼道:“原來,你也是個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