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肅清
正思慮著,容妤不經意間抬起頭,透過窗外,忽然見東南方向有隱隱狼煙騰空而起。
煙中有火,光亮漸大,容妤意識到了不妙,她趕緊出了房去,順著煙霧升騰起的方向疾步奔走。
她越發不安起來,想著要盡快找到容夙,正如辜殷所說,也許容夙當真有瞞著她的事情……然而,就在她出了舒卷宮之後,餘光瞥見有幾名燕山衛出沒在房頂。
容妤停下腳,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驚肉跳。
燕山衛……他們是沈戮最為忠誠的護盾,而眼下,他們也是朝著那煙霧的來源處前去的……
容妤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與此同時,抬著棺木的隊伍已經進入了皇帝的寢宮,列隊人數倒是不多,素白之色聚成一簇,如同天上皎月。
在這茫茫白衣之中,走在最前頭的那人抬起了臉,他的麵容上毫無哀色,一雙眼睛裏更是滲透肅殺之氣。
而此人,正是容夙。
“其實,冤冤相報何時了,算來算去,血債都已經分不清是誰先起了頭的。當權者也未必就真的能相安無事,畢竟容家也心覺被迫害的淒慘無比,身為容家的庶子,自然也想報仇雪恨。”此般時刻,在離開皇宮的路上,車輦內的辜殷低聲歎息,神色黯然。
駕馬的弟子也略知曉沈容兩家的怨恨,
打從他知曉封無就是當今皇帝後,也逐漸從師父口中知曉了許多紅塵瑣事,便低聲詢問道:“師父,你此番前來宮中,不打算幫助師兄嗎?”
“一切皆有命數。”辜殷平靜道:“老夫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再不必介入他人因果。世事本就難料,他們之間的怨債,也唯有他們自己才能了結。”
如果容重能早日放下執念,如果霖妃還活著,一切或許就不會變成今日這般田地。
誠然,容重的死無論是對容妤還是容夙,都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容夙為了報複也臥薪嚐膽了數年。
前行在素白隊伍中的容夙握緊了雙拳,他的眼中滿是仇視,憤恨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沈戮的寢宮,於他而言,就算是沈戮寢宮裏的一條狗、一條蛆蟲,也都逃不過曾經迫害容家的罪孽。
容夙側過臉,望向伏在房頂上的燕山衛,他伸出手指,放在唇中,吹出了暗號。
瓦礫上響起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頭的隊伍聽聞響動抬頭去看,先是驚呼,隨即變成慘叫,刀光劍影之中,燕山衛手中的刀已經殺向了一個又一個寢宮中的宮女、侍從。
容夙則是命人將棺木放下,因為那口棺材,就是為沈戮準備的,今日,將是沈戮的入棺之日,他容夙既已成了當朝丞相,便要趁早定下沈戮的死期。
他抽出腰間佩劍,雙眼迸出銳利的光芒,而寢宮裏的其他宮人見此景象,登時慌亂地企圖逃竄,哪知周遭躍出無數的蒙麵人,他們端著手中的弩機,將宮人們從裏到外地團團包圍。
容夙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群蒙麵人,他如同頭狼一般占據最為中央的位置,轉過身,對寢宮裏所有人低聲道:“投降者不殺。”
可這群伺候在皇帝身邊的人哪肯乖乖順從?便有一位內侍站出來指著容夙破口大罵,還揚言要稟明陛下,賜死容夙這幫企圖篡位的惡賊。
容夙微微蹙眉,表情極為不耐,蒙麵人們捕捉到他的神色變化,十幾把弩機當即同時發射,亂箭齊放,那內侍當場被萬箭穿心,血染素衣。
蒙麵人重新上箭,對準了其餘的宮人,再沒有一個敢反抗,統統都俯下身去哀哭求饒。
容夙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心中想的全部都是父親慘死的那一日。
沈戮當著容妤的麵前要了定江侯的性命,背地裏,卻要人焚燒了整個容府。容夙當天因在嶽丈家中睡過了頭,這才沒有回到容府,竟不承想,反而是救了他一命。
到了如今,他還記得那股刺鼻的焦糊味兒,順著廢墟走入那燃盡了的容府裏,他目之所及、耳之所聞、鼻之所嗅,皆如絕望詭譎的深淵潮水。
遍地都是破碎的下人們的屍身與殘骸,那些被壓在樹下、石下與鼎下的斷肢使他難掩驚愕,他隻覺自己孤零零地身處煉獄之間。
“有如此暴君,算什麽盛世……”容夙的眼中滿是恨意,他望著天際逐漸升起的朝陽,心裏卻是一片淒涼。
眼前的宮女聚在一處,她們瑟瑟發抖地望著容夙,生怕他會突然改變主意。
果然,他抬起手指,隻輕輕一放,蒙麵人肩頭上的弩機便齊刷刷地射出了十發,每一支都射中在最前麵的宮女身上。
人們驚聲尖叫,血漿噴濺,哭聲漫天,有人向容夙喊出痛心疾首的怨念:“你……你說了投降便不殺,怎可出爾反爾?”
容夙漠然地回道:“因為,你們擁戴過的陛下也是這樣出爾反爾的,為何,我不可呢?”
“劊子手!”那人不要命一般地怒斥著:“你殺人不眨眼,與嗜血的劊子手毫無分別!”
容夙看向他,那人的同伴直叫他不要再亂說,小心性命不保。
可容夙卻笑了,沒錯,他就是劊子手。
是被沈戮逼成了今日這副模樣的。
倘若沈戮心裏沒有半點愧疚的話,又如何要在害死了定江侯之後請來了數名德高望重的道長在皇宮裏誦經作法?無非是想要消弭那些被他害死的容家下人的亡魂戾氣。
隻不過,對於如今的容夙來說,他雖然還活著,可他如同是歸來的亡魂,更像是讓人不得不敬而遠之的孤魂野鬼。
必然要殺了沈戮,才能解了心中糾纏數年的憎恨。
哪怕要為此而奪去無數無辜的性命。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就要帶領眾多蒙麵人推開沈戮房門的那一刻,阻攔他的人出現了。
“容夙!”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容夙循聲望去——
容妤微微地喘息著,她緩緩走來,竟是出口阻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