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89章 真相大白

“你不要做蠢事……”容妤是一路跑來的,由於焦急不已,她鬢發上的簪子都已經墜落,略顯淩亂的烏發散在胸前,她氣喘籲籲地向前一步,腳底踩在血紅的積水中,望著麵前的容夙搖頭道:“不可要了他的性命。”

容夙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又見容妤那副驚憂、留戀的模樣,他方才意識到的確是聽見她說“要留那人的性命”。

“你竟舍不得他?”容夙猛地皺緊了眉頭,咬牙切齒。

容妤實在是不願聽見這話了,她受夠了旁人的猜疑,也不願再回應類似的問話,隻道:“若阿滿與他的弟妹長大後知曉了此事,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即便你是國舅,也是他們的舅舅,可比起生父,哪個更重?”

“你休要和我提這些謬論!”容夙猛地踏上前來,他指著容妤怒喝道:“分明是你自己放不下他!時至今日,你假借著那些恨意做借口,隻不過是想要與他糾纏下去!倘若不是,如何為他一次次地生下孩子,你心裏根本就沒有容家!”

容妤被他斥責得麵紅耳赤,餘光瞥見周遭的蒙麵人個個都在盯著她看,她羞怯難當,竟是蠻不講理起來:“總之,你不能殺他!”

“他如今病臥在榻,錯過了這次,如何再找機會?!”容夙哪裏肯聽容妤的挽留,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決不能再回頭了!便轉身命令蒙麵人衝進沈戮的房裏,要取他人頭,更要讓他嚐受自己的寢宮被屠戮的血流成河的滋味!

容妤卻在這時飛快地衝了上來,她攔在沈戮的房門前,斥責那些蒙麵人道:“誰敢上前?!”

蒙麵人不由地退後幾步,彼此麵麵相覷,倒是誰也不敢在貴妃的麵前造次,更何況,這位貴妃又是幼主的母親,還是國舅的親妹,她的命令,自然要遵從才是。

容夙憤恨地回過身來,他扒開那些蒙麵人,怒不可遏地瞪著橫在門前的容妤:“你當真要為他破壞你我兄妹之間的情誼不成?!”

容妤昂起頭,毫不膽怯道:“有違天道之事,絕不可做!這世間並不是非黑即白,過去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又何必再讓世間多出冤死的亡靈?你不怕阿滿長大後取你的性命麽?”

“阿滿留著的是我容家的血脈,他長大之後,自會明白我這麽做的道理!”

“此乃弑君!罪不可恕,你對他做的種種一切竟還不夠?”容妤憤恨地瞪著容夙,“你還想要繼續騙到我何時?!”

容夙愣了愣,他眼神裏閃過一絲不安,但又覺得容妤是不可能會知曉實情的,幹脆一把按住她的肩頭,想要將她硬生生地拖走。

可容妤忽然喝道:“你假扮他與父親一起聯合騙我的事,也要一並算到他的頭上不成?!”

容夙神色大駭,猛地放開了容妤,身形搖晃間,已被容妤占據了下達旨意的上風,她從懷裏拿出了為阿滿攝政用的沈戮的玉印,提高了音量對眾蒙麵人道:“退出陛下的寢宮,沒有本宮旨意,誰也不可入內!”

數名蒙麵人被她的堅定所震懾,紛紛退後。

容夙眼裏還有清晰可見的不甘,容妤當仁不讓地瞪著他,再道:“離開。”

或許,這就是天意。

容夙咬緊了牙關,難道就要放棄了嗎?明明隻差一步了!推開這扇門,就可以取了沈戮的首級!

隻有他自己知曉,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候了太久太久。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妹妹也拉入這地獄深淵,害得她屢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後悔嗎?他也曾反複問過自己。

可在那無數個漆黑的夢境中,他回想起破敗的容家與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血腥記憶令他無暇顧及生者的安危。

可他也清楚,隻單單憑借他一己之力,自然是無法掀起血雨腥風。更何況,如若他再一意孤行下去,已經知曉真相的容妤必定會與他徹底決裂。

而容妤又何嚐不是獨自身處煉獄之中呢?

在她孤寂的夢裏,四周總是濃煙彌漫,暗寂無人,每一次,她陷入的都是另一個更為深暗的幻境之中。

夢中夢。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自己的夢裏,一轉眼,就能看到四壁皆是血色,且呈現出一層又一層的洞穴,裏頭睡著浸泡在血水裏的亡魂。

那些都是她失去過的親人、友人……她總是不知所措地向前踏去一步,每移動一下,腳心都傳來如鼓的敲擊聲,正是朝廷暗殺之夜的馬蹄聲。是在那一刻,容妤深覺自己身在十八層地獄的獄底,滿眼所見,盡是絕望。她深知自己必須要離開這裏了,身體傳來陣陣不適感,如若再沉淪下去,她必會被這噩夢中的記憶吞噬。

當她飛快地朝前方跑去,可路途無盡,耳畔寒風陣陣,亡魂們開始痛苦叫喊,他們在哀號,在咒罵,在怨恨,仿佛怪罪容妤至今沒有為他們報仇雪恨……

而亡魂們又如千絲萬縷的濃煙升騰而起,扭曲地匯集到一處,逐漸形成了一隻皮色怪異、身軀龐大的巨人,他捶胸頓足,號叫怒吼,滿目凶光地注視著皇宮,緊接著,他舉起雙拳,竟是將整個皇城城都狠狠地砸成了廢墟碎片!

“不!”容妤驚叫出聲,皇城裏,還有著她如今需要保護的人,阿滿,沈容,伶兒!

可亡魂們卻如對待蛆蟲一般地毀掉了這座城,令容妤頹唐地注視著眼前一切,直到亡魂身上的黑色濃煙逐漸散開,以霧堆砌出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的模樣。

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容妤,眼神輕蔑,唇含冷笑。

是她父親的臉孔。

容重欲言又止地望著她,似乎想要開口與她解釋什麽,可最終,他被拖回了地獄,身體如星辰一般散落在容妤的腳邊。

容妤每次都是在這時從夢中驚醒。

如今想來,父親想要同她說的,會否就是遲遲都沒能告知於她的真相?

她與沈戮之間的所有糾纏,都源於曾經的那一場居心叵測的騙局。

父親與容夙騙了她,令她記恨沈戮數年,她對他所做的一切,統統都是容家布局出的陰謀。

又怎能還一味地埋怨著是他沈戮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