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債與孽
攻破了容樓之後,沈戮曾將容夙調離了朝廷,發配到了偏院的北庭郡地帶。
而他的發妻蘺娘卻未被允許一同前往,以至於夫妻二人分開了長達三年之久。掐指算算,蘺娘已經有一千多個日夜沒有見過容夙了。
就在定江侯又一年的忌日到來之前,蘺娘幫著籌備,睡眠總是極淺的。每次空中露出幾絲清冷的白色時,她就自動自覺地醒了。走出房間想要花園裏散步,就聽見侍女香菱說著:“夫人這陣子要好好補身子,容叔,你可要幫忙帶些好東西從外麵回來,什麽燕窩魚翅,都要最好的。哦對了,夫人最喜歡吃杏仁桂花糕,城南那家徐老板的最好吃。”
容叔笑嗬嗬地接過香菱遞來的錢,“香菱姑娘跟著夫人來容家五六年了,忠心護主是好事,可也別耽擱了自己,我家小虎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嘛,你不要總拿夫人來做擋箭牌。”
香菱微微笑著,隻道:“我是要照顧夫人的,夫人沒了我不行的。”容叔笑她傻姑娘,轉身離去時,蘺娘已經從房裏走了出來,香菱見了她,笑容滿麵,蘺娘朝她招招手,“香菱,過來扶我。”
香菱“哎”了聲,攙著她的手臂往花園裏走,目光打量著蘺娘的肚子輕笑道:“夫人,什麽時候通知大人回來?他又沒有去戰場,隻不過就是在北庭郡那頭,就算騎馬一個日夜,也是可以回來的了,也好在你生產時陪著你啊。”
蘺娘的臉色微微一變,“用不著告訴他,我還盼著他一直都不要回來,這樣就一直不用知道了。”
香菱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似的,“夫人怎麽說這樣的話,如果大人得知你懷了孩子,又快要臨盆,肯定是開心不已的。”
蘺娘苦笑一下,不再同她說這個,反而問起:“何侍郎近來可有來過?”
香菱點點頭:“他昨天來了,說是有事要見夫人。可惜夫人當時睡了,奴婢不忍心叫醒你。”
蘺娘問,“那他還交代你什麽了?”香菱道,“何侍郎說,今日還會來的。”
蘺娘便欣喜地笑了。她隨同香菱在花園裏曬了會兒清晨的陽光,由於行動不便,她隻站了片刻就有些腰疼,香菱催她回房休息,她卻執意站在大門附近,偶爾朝外麵望幾眼,像是在盼什麽人。
直到馬蹄聲傳來,蘺娘心中一動,眼中亮起了光,她探著頭望向大門外,何曾翻山下馬,他彈了彈衣袖,儒雅的動作中不乏颯爽英姿。
香菱嘴快,立刻喊了聲:“何侍郎!”
何曾側頭望來,與蘺娘四目相對,他眼裏泄露思念,蘺娘則是回以嫣然笑意,手掌撫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何曾的神情也變得喜憂參半,朝她走去時,她也迎上來,搶先開口道,“我聽香菱說,你昨天就有事情要告訴我。”
何曾點頭一笑,“夫人昨天睡得早,屬下今天就再過來了。”
蘺娘一垂眼簾,“那……你來我房裏吧,我也有些事要交代給你。”
何曾的應聲恭敬得很,隨在蘺娘身後走向廊內,香菱目送那兩人的背影,多少還是察覺得出他們兩個之間的言語曖昧。隻是,香菱不敢想太多,禍從口出,必定要管住嘴,也要管住心。
可之後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香菱還沒有為花園裏的花草全部澆了水,就聽到又有馬蹄聲響起。哪曾想一回頭就見到容夙大步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名下官。香菱雖心情激動,想著要和大人道喜,然而轉念一凜,怕是此時此刻,何侍郎正在夫人的房內。
怎麽會這樣巧。香菱莫名有些慌亂,隻想著要去耗住容夙拖延時間,誰知一走到容夙麵前,他就陰冷著臉,壓迫般地命令她:“讓開。”
香菱本就很害怕容夙,他這樣神色可懼,她更是雙腿發軟,甚至移不開步子。容夙沒什麽耐性地將她往旁邊一推,徑直地進去了廂房。
下官跟他到樓梯口就停下,也攔住了還要跟上去的另一個下官。
稍微年輕些的下官一臉迷茫,年長的那個念他初來乍到,剛被調過來不久,容夙家的舊事他也不必知道太多。就隻朝他搖搖頭,又指了指花園裏的石凳,示意道,“我們就在這一邊喝茶一邊等著,大人很快就會下來。”
年輕的下官訥訥地同年長的那個坐了過去,緊接著就聽到房內傳來“砰”的踹門聲,繼而又是摔碎了瓷器的聲音,哭喊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他的耳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不如殺了我吧!”
容夙幾欲噴出火來的吼著:“你別以為我不敢!”
這個時候,蘺娘已然哭成了淚人。剛剛的兩劍已經刺傷了何曾的雙腿,滿地血紅,何曾卻咬緊牙齒,仍舊跪在容夙的麵前,是蘺娘護在何曾的身邊對容夙歇斯底裏的喊道:“你要麽殺了我們,要麽放我們一條生路,事已至此,我早就什麽都不怕了!”
容夙因氣憤而雙目發紅,他握著劍的都在抖,他的脾氣,何曾不是不清楚,誰人之命,他隨手得來,可他那樣信任何曾!
他卻搬來這樣一出天大的背叛!
容夙拚命的克製住自己的怒火,他哽咽一聲,盯著雙腿鮮血淋漓的何曾質問:“你說,是不是她勾引你的?說話!”
何曾因失血而臉色慘白,他的麵容上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水,即便在這種時候,他的聲音都是從容不迫的,“大人,紙包不住火,屬下早已知道會有東窗事發之日。要殺要剮,屬下何曾任憑你處置,絕無怨言。但看在屬下為你多年效力的份上,大人無論如何都要饒了夫人,她有孕在身,是萬萬不能受苦的,屬下逼得她和我這樣遭人恥笑,再不能讓她受一絲一毫的罪了。”
蘺娘淚如雨下,緊緊地偎在何曾的身邊搖頭哭泣,“何侍郎,你不要這麽說,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曾後悔,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