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蠻夷

纏綿夜雨氤氳而出的繚繞煙霧隨風散去，在千裏之外的草原，也伴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而迎來了新的朝霞與日出。

可汗阿史那易的大妃生下了草原的繼承人，這令整個部落歡欣鼓舞，並謹遵可汗口諭，草原上下將歡慶七日，即便是曾經不忠阿史那的流放族群，隻要誠心，也被允許前來祝福。

這日，正是慶典的第二日。

時值晚夏，草原上的氣候也照樣寒風瑟瑟。雖是一片繁茂翠綠連接天際，卻不見熱鬧繁華的人煙，十裏雲海般的帳篷似一個個矮小的山包，三公主坐在馬車裏撩著簾子，望著那些從遠處跋扈馳行的草原男子，不由地也皺了皺眉，喃聲自語道：“看來這草原的慶典和中原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全然沒皇城裏那些喜慶的陣勢……”

要知道阿史那部落可是草原上最大的部族，若不是東西突厥兩大分支造成了不合，這股子大勢力凝聚一處的話，倒也不比中原的全軍鐵蹄差。

尤其是如今的阿史那部落迎來了新的可汗，其餘小部落為了表示忠誠和支持開始親自登門拜見新漢與大妃，來來往往的人馬眾多，每一列隊都是氣勢洶洶、公事公辦的模樣，倒是和慶典的愉悅氣氛沒有半點關係。

這令三公主更加心覺無趣，放下車簾，重新看回車內，坐在對麵的平畫正在捧著書本看，無趣得很，惹得三公主歎息一聲，不知是第幾次抱怨道：“要不是中原與蠻夷一直主張友好邦交，再加上這草原的可汗家裏生下了世子，本宮才不想和你一同來這乏味之地。”

平畫淡淡瞥她一眼，什麽都沒說，默默地翻了一頁書卷。

三公主心想已經坐了三天的馬車，一路顛簸，晝夜趕路，加上水土不服，實在是辛苦得很。眼下，好不容易進了部族領土，卻也沒看到想象中的富麗——倒也是不能嗔怪，畢竟草原與中原相差甚遠，又怎能將皇宮裏的奢華代入這裏呢？

三公主幽幽再歎，正想著要假寐片刻打發時間，馬車外頭忽然傳來一聲高喊，是突厥語。惹得三公主她們的這一列隊伍也不得不停下，平畫警惕，趕忙詢問車夫道：“怎麽回事？”

車夫是常年通往兩族邦交的使者，也擅說突厥語，回應兩位公主道：“三公主，八公主，是哥舒部落的人擋住了咱們的去路，他們說……咱們不該走他們的道。”

平畫知曉草原的規矩，當然不想惹麻煩上身，立刻對車夫說：“給他們讓路。”

車夫立即應好，趕忙給哥舒部落的隊伍讓開了一條路，三公主能夠聽到那幫隊伍距離自己的馬車很近，人也多，經過她身旁的時候，突然有人敲了車簾旁頭的木板。

對方在外頭用突厥語嬉笑不已，聽那語調似是嘲弄之意，平畫也聽得懂一些突厥語，便說：“這幫西突厥知道咱們是從中原來的，就吵著要掀開車簾看看中原姑娘的模樣。他們說，中原的姑娘不同草原女兒，必定個個嬌柔如水，別有一番滋味。”

三公主憤憤不平地狠下眼神，“他們定不知這馬車裏坐著的是中原皇宮裏的兩位公主吧？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該狠狠地教訓他們！”

平畫則謹慎地繼續聽著外頭的動靜，從咬字上能夠分辨得出，他們不是阿史那部落的，定是外族前來恭賀可汗和大妃的隊伍，若是與他們產生了衝突，怕是得不償失，畢竟她們這列馬車隊伍是中原來的，本就與當地格格不入，又距離阿史那部落尚有距離，一旦出事，可汗也來不及救援，隻怕會自討苦吃。

“要不是朝廷現在亂得很，也不會把咱們兩個皇室女流派出來慰問阿史那部落了！”三公主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很清楚此行的目的。

實際上，她與平畫是前來阿史那氏族裏避難的。

朝裏如今已亂作一團，容夙策反，群臣倒戈，沈戮與容妤逃出宮去生死不平，幼主阿滿做著朝中傀儡，日子於三公主這樣愜意慣了的來說，實在是苦不堪言了。

正巧逢阿史那使者前來拜見，三公主就遊說了平日裏走得較近的朝臣與容夙那頭說上一句，準許她與平畫前往阿史那部落裏道賀。

容夙竟也準了，大概是根本沒有把兩個公主放在眼裏，從不認為她們會威脅到他的計劃。

然而，外邊的隊伍卻越發放肆，甚至還推搡起了車夫，就仿佛他們今天要做的事，誰也不能違背。

結果“哢嚓”一聲，是短刀出鞘的聲音，很快，就有一人從馬背跌落下地，吵嚷歸於沉寂，那群突厥人不敢再恣意地胡言亂語，一個極為年輕的聲音響起，“來者是客，草原便要盡待客之禮，豈能這般丟人現眼？”

馬車內的三公主一怔，抬頭望向平畫，小聲道：“他說的是中原話？”

平畫也有些驚訝那人使用中原語言的流利程度，又聽見其他人趕忙求饒，嘰裏咕嚕的一連串突厥語，大抵是在認錯。

馬車之外逐漸安靜下來，除了緩緩接近的馬蹄聲，與那個再度響起的年輕人的聲音，他距離三公主這邊近極了，沉聲說著：“中原的來客，請原諒我族部下的失禮，倘若你們是前往阿史那部落探望世子的，還請不要提及此事。哥舒氏在此謝過。”

哥舒氏……

三公主知曉這個氏族，是古西突厥，原是突厥汗國的西麵可汗。哥舒人驍勇善戰一直都被阿史那部落所忌憚，可他們內部不和也造成了難以在草原稱帝的局麵，直至今日，他們由於族人四散、難以團結而被阿史那一族壓製。

但……這一隊是從前頭經由此路的，就說明他們剛剛拜見過可汗和大妃，便也是哥舒的貴族。

三公主心裏好奇，悄悄撩起車簾一角，看到哥舒隊伍已經重新整合並要離開，而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便是隊伍的領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