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沈如晦
臨近夏日,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一連著下了幾日,天還陰沉著, 郊外的路泥濘不堪,馬車一過, 便會陷進去, 池魚與沈羽早已準備好了去往沈如晦的封地, 卻因此拖慢了腳程。
如今事情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知情人隻剩下沉如晦一個, 廢太子與私兵下落不明,又有已經被滅國的北今舊部摻和進來。
她必須要趕在北今的人之前拿到傳國玉璽,望著雨幕,池魚神色沉沉,天上久久不散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
她煩躁地關上窗, 明天即使雨不停, 她也要離開了。
瀟瀟的雨幕裏, 宮女為白皇後執著傘,她的身子都在雨幕裏,已經被雨水打透。
白皇後抱著食盒,神色擔憂, 腳步匆匆地走向禦書房, 哪怕衣裙被雨水打濕也不在乎, 緊緊保護好食盒不沾染上丁點雨水。
她敲響了禦書房的門, 晉安帝聲音低沉,隱隱含著幾分煩躁, “進。”
白皇後進門, 剛剛擔憂的神色已經不見, 而是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神色,她端著食盒走到晉安帝麵前,取出裏麵的藥與蜜餞。
晉安帝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輕歎一聲道:“朕不想喝,朕喝了這麽多日也不見成效,日日頭疼做噩夢。”
白皇後端著藥,柔聲勸道:“陛下,良藥苦口,如若不喝,才是真的不見成效,把藥喝了好不好?”
“朕說了,朕不想喝!”晉安帝猛地將白皇後手中的藥碗打落,滾燙的藥汁濺在白皇後細嫩的皮膚之上,很快便紅了一片。
晉安帝突然發作讓白皇後愣了神,她呆呆地望著晉安帝,連手上的傷都沒有感覺到。
藥碗落到地上發出錚鳴聲,隨即四分五裂。
晉安帝被這聲音刺激得回過神來,回眸便看到了白皇後被燙紅的雙手,他連忙握住白皇後的雙手,向門外大喊,“快去叫太醫,叫太醫。”
白皇後抬起雙眸,擔憂地看向晉安帝,問道:“陛下,你怎麽了?”
“朕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兩日就是控製不住脾氣,心裏也總是莫名的煩躁,朕真的不知道怎麽了,皇後你相信朕。”他急得就要落下淚來,“朕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他握著白皇後的手就向自己的臉上打去,白皇後連忙回握住他的雙手,溫柔地安慰道:“陛下,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牽著晉安帝的手坐了回去,兩人一時無話。
禦醫很快到來,為白皇後看了手,上了藥,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晉安帝心中越發煩躁,他怕會傷害到白皇後,將她趕回了寢宮,他喚來李公公,沉聲問道:“可找到能治朕的病的人了?”
這些時日,晉安帝被折磨得病急亂投醫,派出了不少人去尋找民間的大夫,隻要能治他的病,無論出身,就會被接到皇宮之中來。
若是治好了,便可以飛黃騰達。
隻是,這病症連太醫都沒見過,民間的大夫哪裏敢接,這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倒是有人說可以治,隻是……”李公公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晉安帝不耐煩地嗬道。
李公公被嗬斥得虎軀一震,連忙彎著身子道:“隻是那人神神叨叨的,好像一個騙子。”
“帶進宮來。”晉安帝冷聲道。
“是。”李公公恭敬得應下。
鳳儀宮內擺滿了醫書,白皇後看了一本又一本,想要從其中找出一點能治療晉安帝的方法來,隻是她已經看了數日,依舊沒有頭緒。
“迎絲,去將昨日得的那些醫書給本宮拿來。”白皇後疲憊地扶著額頭,她已經看了許多日得醫書了,每日隻睡上兩個時辰,如今,也頭疼得不行。
趁著迎絲出去的這一會兒功夫,一個在鳳儀宮負責打掃的宮女跪到白皇後麵前,垂首道:“皇後娘娘,奴婢的家鄉有一種說法,說一個人總是做噩夢實際上是魂魄丟在了外麵,隻要把魂魄找回來便能痊愈了。”
白皇後抬頭看向顫抖著跪在地上的宮女,她對她的印象不深,“你說得可是真的?”
“奴婢也不確定,隻是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那宮女的頭幾乎要紮進地裏去了。
白皇後又拿起醫書,“你與本宮說說。”
宮女將方法描述了一遍。
白皇後聽罷冷笑一聲,“無稽之談,你下去吧。”
“是。”宮女向白皇後叩首,還沒跑幾步,就聽白皇後又道。
“等等。”
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眸,就見白皇後再向她招手。
第二日,閩江旁的幾個府城的知府傳來消息,今年已經下了幾場大魚,閩江水位上升,怕是會泛濫成災,而閩江堤壩年久失修,需要重建。
晉安帝隻得撥了一大筆錢財,又派了工部尚書前去監督閩江堤壩重建。
……
池魚第二日便與沈羽一同出發了,那日天色隻是沉沉的,卻沒有下雨。
池魚並未告訴家裏人此行她是要去做些什麽,隻是說要會封地看看。
玉生煙對池魚的封地好奇了許久,磨著池謹請了一個月的假,要去池魚的封地看一看。
池謹沒有阻攔,由著她去了,他心中已經猜到了池魚此行要去做些什麽,此次即使玉生煙不說,他也會隨池魚一同去往郎城,在他眼皮子底下總也安心一些,若是出了事,他也可以即時去幫她解決。
而此時,沈如晦的府上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似乎早已知道他會來,他布好了茶點,甚至拿出來自己珍藏許久的雨前龍井。
他的封地並不富庶,他手裏也沒有什麽權利,也說不上話,每年交上來的銀錢,又要維持著府上的開支,也無法讓他維持著奢侈的生活。
他早已經習慣了如此,他對奢靡的生活,那些金銀珠寶也不感興趣,對他來說,隻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他的手上向來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隻是當今日需要迎客時,他能拿出得最好的東西便是這雨前龍井,他不禁沉默下來。
他怕客人感到怠慢,可是這是他能拿得出來最好的東西了。
他抿抿唇,輕歎一聲,罷了,他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呢,這雨前龍井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了。
他想了一會兒,又興致勃勃地走進屋子裏去,翻出自己所有的衣袍,一件又一件地在身上比了比,最終選定了一件墨綠色的長袍。
他記得有人說過,他穿這個顏色最為好看。
他不禁笑彎了眉眼,換上了這件衣服,坐在桌前,等著那人的到來。
那人到來時,便看到他正襟危坐的模樣,他愣了一瞬,冷著臉坐到沈如晦的對麵,冷笑道:“王爺這死到臨頭了,還打扮呢?”
沈如晦的雙眸清淩淩地望著他,似乎並不在意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笑得沒心沒肺得道:“此話怎講?”
過了半晌兒,他抿抿唇,雙眸突然變亮,期待地問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你還是把我當朋友的對吧?”
那人諷刺地冷笑一聲,“王爺不要異想天開了,葉桑已經死了,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我可忘不了王爺當年與我假意交好,實則是為了接近他,我的影子罷了,他也配。”
他的神色冷漠,甚至帶了幾分怨毒,他回眸看向沈如晦,冷聲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南澗……”
沈如晦神色落寞,張了張唇,終究沒有再說些什麽。
葉榆也懶得與他繼續周旋,“你知道韓鴻影出事了吧,他臨死前告訴我們,傳國玉璽在你的手裏。”
沈如晦聞言,神色立時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虛了幾分,他的目光躲閃地移開,不自覺地扣著手指,“我不知道你再說些什麽。他幾年前不就失蹤了嗎。”
“你也知道,我與他的關係一直不好,我一心隻想過上我夢寐以求的安寧的生活,怎麽可能會把麻煩往自己身上攬。”
葉榆垂眸低笑一聲,“你知道嗎,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子,每次一說謊,就不敢直視我的眼睛,還喜歡扣手指。”
沈如晦連忙將自己的手藏到身後。
“廢太子沈瑞,幾年前逼宮失敗,母族被滅,在京城走投無路,你說他會去哪?天下之大,處處都是想殺了他的人,隻有你這裏,你是他的親弟弟,自然也隻有你這裏。”
“沈如晦,你不要再裝傻了,我什麽都知道的。”葉榆沉聲道。
沈如晦深吸一口氣,“你想要什麽?如果你想要沈瑞,我給不了你,他已經死了。”
“我想要傳國玉璽,還有,等池魚來到這裏問你傳國玉璽在何處時,你把他們引到紫山上去。”葉榆道。
沈如晦不明所以地問道:“你為什麽這麽恨池魚?”
葉榆回眸看向沈如晦,一雙死寂的眼緊緊地盯著他,語氣狠戾,“因為,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她必須死你明白嗎?”
沈如晦點點頭,“隻不過,傳國玉璽過兩日才能給你。”
葉榆滿不在乎,起身欲走。
他喚住葉榆,“這還是你第一次來我的封地呢,你不想看看嗎?我在後院種了很多……”
“不必了。”葉榆冷聲打斷沈如晦,他下意識地摸向袖中,隻是裏麵空空如也。
葉榆收回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