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從蠻夷到中國的心路曆程
來源@江上葦
六十年過去了,我們仍當對那段沉痛的往事加以深思。
數千萬人的鮮血,一個時代的悲劇,不應僅僅隻讓我們牢記仇恨,更應該讓我們增長智慧,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從日本侵略者針對中國的暴行中,我們可以看到許許多多莫名的仇恨和敵視,甚至還有蔑視。可另一方麵,他們使用著大量的漢字,對中國化頂禮膜拜,山本五十六甚至到處宣揚他“一生低首拜陽明”(這一點和蔣先生一摸一樣)。
這難道不是矛盾?
這樣的矛盾恐怕不能隻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類的虛辭來解釋。
日本,從邪馬台國時代開始,一直到南宋滅亡,對中國始終是敬畏有加的,尤其是經曆了與中國隋唐兩代的親密交流(當然也包括和盛唐在朝鮮的武術交流)後,更是徹頭徹尾的把中國當成了自己的老師。
雖然遣唐使已成往事,但兩宋和日本的交流還是密切而友好的,歐陽修就寫過“日本刀歌”,曰:“昆吾道遠不複通,世傳切玉誰能窮。寶刀近出日本國,越賈得之滄海東。魚皮裝巾香木鞘,黃白間雜鍮與銅。百金傳入好事手,佩服可以攘襖凶。傳聞共國居大島,土壤活饒風俗好。其先徐福詐秦民,采藥淹留童卯老。百工五種與之俱,至今器用皆精巧。前朝貢獻屢往來,士人往往工辭藻。徐福行時書未焚,逸書百篇今尚存。令嚴不許傳中國,舉世無人識古。嗟予乘服欲往學,滄波浩蕩無通津。令人感歎坐流涕,鏽澀短刀何足雲。”滿篇都是兩兄弟經年未見的感慨。
但是蒙古滅亡南宋之後,日本與中國的關係,立刻變成了仇敵。在此之前,日本一直把中國當成自己的老師,甚至可以說,日本人簡直就把自己當成是中國人——隻是沒好意思說明白。唐朝的中國人也沒把日本人當外人歧視,李白就常常和阿倍仲麻呂一塊喝酒。
邪馬台時代,日本人被中國人視為蠻夷,他們也承認自己是蠻夷,而到了南宋滅亡,中土化遭到巨大摧殘之後,日本人突然發現,放眼四海,隻剩下自己是中土化的繼承人了(當時的高麗也在蒙古的控製之下)。此後的日本政府,不但拚命拉攏中土化的代表人物去日本,也理所當然地把蒙古人治下的中國當作了“蠻夷”,對忽必烈的使者非常地不恭順,直接導致了元朝征伐日本之役。
南宋滅亡以後,日本將中國稱為“支那”,正如大家所知的那樣,這是蔑稱。
但在當時,日本所要表示的,卻隻是對異族打敗自己老師的不滿與憤恨。
當時的南宋遺民,不消說,是站在日本一邊的,這一情結在日本與近代中國交惡之前,在自認是中土化的傳承者中廣泛存在。
幾百年後的清末民初,寫《痛史》的吳研人,還把日本痛擊元朝大軍看成是天道好還,以小說家的筆觸描寫了鄭虎臣的外交手段——鄭虎臣這個名字雖是吳先生抄襲馮夢龍,但千千萬萬個有名無名的“鄭虎臣”,確是實實在在地存在過,很努力地鼓動日本同占據中國大陸的蒙古人交惡。
在他們看來,他們是在效申包胥哭秦廷——後來的吳三桂也以申包胥自擬,不過他找的是滿洲人。
導致日本與中國成為仇敵的兩大事件,是中國曆史上兩次異族入侵導致的改朝換代。
元滅南宋和清滅南明,都導致大批不願臣服於異族的中土士人流浪日本,最終成為“歸化人”——數百年後,他們的子孫也有作為“侵略者”出現在故土上的,不知當年的愛國誌士,泉下有知作何想?——他們不但帶去了中原化,也帶去了根深蒂固的仇恨的種子。這種子在日本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但長出的果實卻變了性。
朱舜水們宣揚的,是對當時統治中國的蠻夷政府的仇恨和不妥協,傳下去卻變成了在骨子裏自命為“中國人”的日本人宣揚來中國幫助“尊王攘夷”!即便是今天,日本右派狡辯,說正是“大東亞聖戰”,把亞洲從西方帝國主義手裏解放出來——仍然是“尊王攘夷”思想的變遷。
當中土化繁盛時,日本承認自己是學生,在老師麵前誠惶誠恐,亦步亦趨。然而我們也必須承認,日本人乃至整個日本民族,是非常講究“忠誠”的,正因為具有這種忠誠心,所以日本在其恩師罹難於蠻族的鐵蹄之後,不屈不撓地繼承了老師的衣缽,並且以自己正統化傳承者的身份蔑視大陸上的統治者。
導致今天中日交惡的,正是這一化傳承之慣性,。
曆史是很奇怪的,當無學祖元和朱舜水們在東瀛海島上講愛國主義的時候,他們有沒有想到,曆史的車輪會這樣扭曲他們的“愛國主義”呢?當無學祖元給北條時宗寫“莫煩惱”,給蒙古東征之役裏殉難的日本武士開追悼會的時候,我們是不是要把老和尚看成是“漢奸”呢?當朱舜水在日本大講“華夷之防”的大義名分,無日不思顛覆滿清時,他要顛覆的,何嚐不是又叫做“中國”呢?
這就是曆史之蝴蝶效應,隨便哪個家夥撲騰一下翅膀,也許會在三百年後引起一場颶風。
而此後的對錯善惡,當事人確是渾然不知的。
日本擊敗蒙古東征軍,便從此瞧不起蒙古,隱隱約約的,也連帶有些瞧不起“中國”。
此後,在日本人的思想裏,中國化與中國政權,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傳統的中國化,是他們頂禮膜拜的,直到今天,仍然是這樣。
但在日本人腦子裏,中國的政權,卻不再與中國化相關聯。
曆代日本人的詩詞,都能仿效中國,做得有聲有色,但自曲以下,便很少見到日本人的相應作
作品——因為蒙古的入侵切斷了中日之間存在了千餘年的臍帶,日本在失去了傳統化源流的灌溉之後,走上了自由發展的道路。
因此,可以認為,中日化與政治的分道揚鑣,是在蒙元入主中原之後。
舉一個例子來說吧,今天我們所謂的“椅子”,在唐朝叫做“胡床”,從宋朝開始,中國人才逐漸開始使用椅子——可是由於臍帶的斷裂,日本沒能學會,直到今天也隻會坐塌塌米。
所謂“禮失求諸野”,離明的中心越遠,跟隨明變革的速度就越慢,對舊明的傳統保持得就越多——日本就是這樣。
確切地說,日本人瞧不起的,是蒙元以後和日本同時發展的“中國”化,頂禮膜拜的,是其自身所從來的“中國”化。
拿嫡庶關係來打個比方:在中華化圈裏,南宋以前的中國是嫡長子(正妻生的),日本隻算是庶子(就是說,小妾生的),這個時候,日本自認是蠻夷,尊重中國老大哥,也沒野心搶奪繼承權;但後來正妻死了,老爸的寵愛的通房丫頭被扶正(連小妾的名分都沒有),她還把嫡長子整成了白癡——這個時候,日本就有點抱不平了,他衝進通房丫頭生的兒子家裏,據說是想匡扶正義,但亂打亂殺,極為變態,打紅眼時,連已經被整成白癡的嫡兄也打了。不過他看見老爸的遺物又珍愛得很,還要流眼淚,連老爸用過的破馬桶也要扛回家珍藏起來,時不時抱著哭……
唉,這就是矛盾的日本,骨子裏浸透了**與劍的神髓,看起來一臉的深沉,智商不低卻常常做出愚不可及的蠢事。
你可以說他有毛病,可以瞧不起他,甚至可以天天數落他(當著麵幹這事兒,他聽見了會不高興,也許會趁你不備在你屁股捅上一刀)。但如果你注定要和他做鄰居,還是笑嘻嘻地幫他把把脈的好——最好再幫他開劑甘草湯,反正喝不死。
畢竟你有更遠大的理想,總不能讓這個曆史上受過刺激,現在腦子糊塗,又勇敢得很的笨親戚絆了你的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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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一生低首拜陽明”的梗不是山本五十六吧?應該是東鄉平八郎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