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雙人床

070 沉默

楊小新的反應依舊慢了半拍,極不情願地拖著艱難的步子往前。

朱筱筱轉過身,又問,“結婚證和戶口薄,還有離婚協議書,你都帶了嗎?”

明明方才在病房的時候,她就已經檢查了一遍,卻還是忍不住再問一次。

楊小新見朱筱筱如此鐵心,沉沉地說:“帶齊了。”關於離婚的字眼,他一個字也不肯多說,大步上前,搶下朱筱筱手中的行李包,“我來。”

他硬了硬氣,告誡自己說,楊小新,她已經不愛你了,你又何必可憐巴巴地留她。你就活該,被父母遺棄,被姥姥遺棄,被筱筱遺棄。不,不再是你的筱筱。是朱筱筱,一個讓你肝腸寸斷,讓你又愛又恨,卻不再愛你的女人。甚至,她就快成為一個陌生人。離了朱筱筱,我還是楊小新,一個可以頂天立地,可以吃盡人世間所有苦頭的男子漢。

我又怕什麽呢?

楊小新在自己心裏回答自己說,我不怕,我楊小新即使是沒有愛情,沒有朱筱筱,我一樣可以活得風生水起。

於是,楊小新的步子越來越有力,一手提著朱筱筱的行李包,一手提著自己的衣物,大步邁到朱筱筱身前,朝著收費處毅然決然地走去。

也許,是因為在氣頭上,他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也給抹去了,留下的是氣,是怨,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男人,總要經曆那麽幾個女人,才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魅力。

男人,不應兒女情長。

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年代,沒有點作為,隻為感情煩惱,算是什麽男人?

他如是想。

可他心裏明明知道,朱筱筱跟他的時候,他們還住在那個不足十平米的的出租房裏。而他自己,哪來的什麽事業,隻不過是個手拿大勺的三流廚師。

走在前頭的他,不禁落淚。可他告誡自己,他是男人,於是那滾燙而落的淚水就戛然而止,每走一步,都如同人魚剪尾,踩在刀刃般鮮血淋淋地疼。

約莫半分鍾後,住院部的收費處,那長長的人龍展現在他倆眼前。這一大早的,便已經來了許多的人,進去的,出來的。他的步伐明明風風火火,明明急切地想要結賬走人,卻在看見如此多的人後,有些

慶喜。

楊小新沒有上前排隊,而是回頭看見朱筱筱正邁著穩健的步子向他走來,每走一步都生怕驚動到肚子裏的寶寶。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照顧到她,於是輕聲問,“你沒事吧?”

朱筱筱幾步邁上來,搶了楊小新手中的賬單,“沒事,排隊結賬。”於是,站在那長長的人龍尾部,一分一秒地等待著。每走一個人,她就上前兩步,與楊小新,再無任何交談。

這樣冷漠平靜的朱筱筱,她簡直就是一朵開在楊小新心裏的毒花。那毒氣在他心間漫延,急劇玫心。

他一狠心,咬牙默念,好吧,離婚。我同意離婚,從今以後,我便與你各走各的道。我會讓你看見我風生水起,看見我和後來的女人相親相愛。我離了你,我還是我。

約莫等了十幾分鍾後,窗口結賬的位置,終於是朱筱筱的了。她上前,交出各種單據,窗口處的工作人員她並不認識,雖然她也同在這家醫院工作,可是醫院太大,哪能每個部門的人都認識。再說,她隻不過是一個靠葉小草才走來的大齡護士,除了她那個科室的,會有誰認識她?

於是,她享受到了所有醫院所有人員共同的冷漠態度,不溫不熱,一絲笑容也沒有地向她核實姓名。然後快速地打完單據,遞交給她簽字。

她從窗口處取出各種長長的收費單,一看下了一跳,住了二十六天的院,總共花了三萬七千多塊。光住院費就是一萬五千六百,這麽算下來,那高級病房一天的住宿費是六百塊,快趕得上五星的酒店收費了。

關於花錢的問題上,她曾經是無所謂的,可是自己都已經升級成為準媽媽了,總還是心疼這一筆錢的,忙問,“怎麽這麽貴,還有什麽孕婦奶粉也要收錢?我什麽時候用了你的孕婦奶粉了?”

她這才想起來,每天都見楊小新給自己衝著牛奶。她見那包裝,上麵確實是印有醫院的特有標誌。

她再一次疑問,“怎麽這麽貴?”

然而工作人員根本沒有時間向她解釋清楚,隻不溫不熱地說道:“麻煩你快點簽字,後麵還排著一長隊呢。”

朱筱筱一一審核,聽那窗口處的聽筒又傳來聲響,“你已經交了五萬塊的費用,確認無誤後,請當麵點清剩下的錢款。”

於是,眼見工作人員推出一堆錢來,再次說明,“請當麵點清,一共是一萬兩千三百二十七塊。”

朱筱筱拿了錢,手中的收費單據確遲遲不肯簽字,被工作人員催促了兩次。

楊小新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從朱筱筱手中輕輕奪過單據,幾筆劃下自己的名字後,牽著朱筱筱的手走出人群,直到走廊旁自己堆放的行李處,這才停了下來。

那熟悉的溫度延著彼此的指尖互相傳遞。

也不知道有多久,他們沒有這樣牽過手了。這麽久以來,任何親密的動作都不曾有過。楊小新突然牽了她的手,她反而覺得太過生疏,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馨,所以才覺得不適應。

於是,朱筱筱從楊小新的手中掙脫出來,鎮定地擄了擄自己被風淩亂的發。

楊小新亦然,對這種感覺太過陌生。以前的朱筱筱,從來都是喜歡這種牽手的感覺的。她會自己牽著他的手,握得緊緊的,一刻也不曾鬆開。有時候,就連一覺醒來,她也是牽著自己的手,頭輕輕地靠著他。

然而,現如今從的朱筱筱,這麽反感與他這一牽手的動作。她那麵部鎮定與清淡的表情,簡直就是一幅水墨畫,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玻璃窗外,仍舊是風吹雲動,陰霾流過天跡。醫院的白熾燈開得再亮,那刺眼的光亮仍舊穿不透玻璃窗外那陰暗的天色。

好似要下一場暴雨。天地之間,那風雨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出租車上的乘客上了,又下來,進進出出的人開始慌張起來。住院部的大門處,一卷又一卷的風將地上的塵土卷起,那風就跟著變得有顏色,卷成了泥黃色,隨又被吹散。

說時遲,那時快,大雨傾刻間就落了下來,像千千萬萬顆彈珠一樣,淩亂地從天空掉落下來,沉沉地摔在上,摔成了粉碎的細末,匯成一片又一片的流水。

風一吹動,醫院外頭所見的視線內,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花,細細白白的。

朱筱筱突然覺得有些冷。就當她正想要從行李包裏取出自己的衣物時,楊小新已經將一件長袖遞給了她,隻是礙於現如今他們緊張的關係,他沒有給她親自批上。

朱筱筱望著楊小新遞來的衣物,心一暖,卻愣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