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你,好不好

第14章

第14章

北京的冬天很冷,我和謝君昊出差的那天,碰上大雪,航空管製。

我倆先在候機室等了四小時,空姐表示可以登機的時候,我十分感動,想含淚對東航唱一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了一半,可能機長碰巧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認為應該讓全體乘客不開心一下,這樣我才會開心;所以半道上飛機又折了回去,徹底歇菜了。

我給王曉雨打電話,她口氣很不好:“張揚,這雪昨天就開始下了。這種情況,你應該提前訂票過來。現在全公司的幾個老板都等著你們兩個,這會今天還開不開得成了?”

“王曉雨,對不起啊,碰上這種天氣,我真是沒有辦法。你能不能幫我和劉總他們說說?我們把會推到明天上午?”

她特別堅決地說:“不行。現在年底,老板都忙著呢。你當公司是你開的啊,想什麽時候開會就什麽開。”

轉頭回來的時候,謝君昊正在打電話。

我等他打完,歎了口氣說:“客戶那頭搞不定,今天爬也要爬到北京去。”

謝君昊很鎮靜地說:“我剛給劉總撥了個電話,先把材料傳過去了。”他朝我微微笑了笑說:“張揚,就算生意沒了也是我扛著,你怎麽搞得像國喪日一樣?”

我再歎了口氣說:“師兄,你太言重了。今天是我生日,你說是國喪日,這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謝君昊以手支著下巴說:“原來是這樣。好在咱們沒上飛機,要不真就人命關天了。”

我沒弄懂謝君昊前半句“原來是這樣”和後半句“人命關天”有什麽邏輯關係,聽上去很像我生日當天一定會發生某些天災一樣。

一個小時之後,我和謝君昊終於得到了妥善安置,搭飛機前往北京。

到會場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半。

我陪著笑臉一連說了十來個“對不起”,王曉雨終於抬起眼皮哼了一聲,表示息怒了。

會開完已經近八點,我提了包要飛奔去找林佑。

王曉雨叫住我說:“張揚,今天這麽多人都在等你,怎麽說吃飯的時候你也要給大家敬杯酒表示一下呀。”

我說:“不行,今天晚上真有事。”

她笑了笑說:“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正好一塊吃飯,也算我們給你慶祝慶祝。”

我說:“改天,改天我請你吃飯,行嗎?”

王曉雨轉頭對謝君昊說:“表哥,上午幾個老總等得都不耐煩了,你們就這麽走了,以後的生意還談不談了?”

謝君昊捏了捏眉心,對我說:“吃點東西再走吧。”

飯桌上都是山珍野味,我和謝君昊端著酒杯一輪輪地敬酒。

他今天晚上格外照顧我,能擋的全替我擋了,不能擋的全替我喝了。

我低聲對謝君昊說:“師兄,真是對不起你。早知道這樣,你招人的時候應該招個會喝酒的。”

他抿唇笑了笑,讓服務生加了點紅酒,碰了碰我的杯子,“張揚,生日快樂。”

散場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我們走到飯店門口,王曉雨對謝君昊說:“剛才喝了不少,你還好麽?”

我替謝君昊拿著大衣。他揉了揉額角,說:“我沒事,張揚你忙你的吧。明天一早記著去機場就行。”

王曉雨突然出聲說:“張揚,今天晚上表哥是為了給你擋酒才喝了這麽多,回去的時候幫著照看一下。”

我點頭,把大衣遞給謝君昊,轉過身來就看見林佑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我走近去問他:“你怎麽來了?”

他彎了彎眼角,舒了口氣說:“怕你喝倒了,給哪個不開眼的男人抬走了。”

我踮起腳湊近了看他:“難不成你緊張了?”

林佑捉起我的手放進大衣口袋裏,別開臉:“是緊張了。”

地上積了厚厚的雪,踩上去有“咯吱”的聲音。

街道上行人很少,路燈下的北京沉眠在冬雪下,安靜祥和。

我拖著林佑的手,在雪地上走走跳跳,“現在適合談情說愛的場所都關門了,我們去哪逛逛?”

他笑著說:“你想去哪?”

我說:“這離故宮挺近,不如我們去神武門轉轉吧。”

我倆到了老城牆底下,旁邊的胡同裏有人擺了燒烤攤在賣肉串。不少人聚在一塊,圍著熱氣騰騰的涮鍋吃麻辣燙。

我一時嘴饞,拉著林佑進去,點了二十個肉串開始啃。

他笑著看我,說:“張揚,有個禮物送你。”

我放了肉串,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公子,有什麽要打賞小的?”

林佑從口袋裏拿了隻盒子,打開來裏麵是條周生生的手鏈,上麵嵌了心狀墜飾,很精致。

我兩眼放光地問林佑:“鉑金的?”

他別開臉咳了一聲。

我放在手心裏掂了掂,琢磨了一番:“還挺沉,現在金子值錢呐,不知道有多少克。”

林佑捉住我的手,哭笑不得地把手鏈戴在我腕上,沉痛地說:“我就知道還不如送你個紅包來得痛快。”

我看著他說:“怎麽不送戒指?”

林佑頓了頓說:“戒指一隻手上戴一個就好。”

燈光下麵,他好像臉有點紅。

我哈哈地笑:“戒指沒手鏈用的金子多,手鏈好,手鏈最好。”

吃了東西,我倆溜達到故宮後麵,在雪地上來來回回地留下腳印。

我指著宮門,捏著嗓子對林佑說:“小佑子,格格我要擺駕去用看戲。”

林佑看著我,大笑著說:“揚主子,你這身高太為難咱們的戲班子了。我這就去和他們支會一聲,問問看能不能讓踩著高橇唱啊。”

我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對他說:“小佑子,來給格格抱一個。”

他站在原地,雙手放在大衣袋裏,含笑看著我。

有小雪落在他深色的圍巾上,路燈拉下來長長的身影,整個大街上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說:“你不過來,你不過來。那格格來給你抱一個。”

說完我就蹭到他跟前去了。

他把我攬在懷裏,低聲在我耳邊說:“張揚,你能再踮高點麽?”

我抬頭很不好意思地說:“已經最高了,你當我練芭蕾啊。”

他輕笑一聲,低頭吻住我的唇,輕輕磨挲,唇齒交纏。

“張揚,你下回能不戴圍巾麽?”

“不行,北京這麽冷。”

“……那你能別纏得這麽嚴實麽?”

臨近年底,加班就和吃飯一樣平常。

謝冉偶爾會給我打個電話,邀請我去看看她的畫展,說現在搞藝術的都很寂寞,知音難覓,即便因為我出軌導致謝君昊再一次單身,但她仍然可以不計前嫌地帶我進入藝術圈。

我婉言拒絕了她,理由是我最近對古典主義國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短期內不能接受太前衛的作品。

有天中午,我接到羅依然的電話。

“張揚,我上回做人流的事你告訴林佑了?”她語氣非常不好。

我在腦中回想是不是哪天說漏嘴把這事不小心說出去了。

羅依然生氣地說:“張揚,我不是和你說過,這事別告訴他麽?!你怎麽這麽不仗義。”

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羅依然這人經常和我發發小脾氣,第二天誰也記不得前一天為的什麽生氣。

我沒把這事放心上,卻在一個星期之後,接到周子良的電話:“張揚,你趕緊回一趟成都。”

“這還沒過年呢,我不像你這種無業遊民這麽閑。”

周子良沉默了一會,沉聲說:“張揚,羅依然自殺了。”

我說:“周子良你說什麽呢。你倆能讓我省點心麽?”

“沒和你開玩笑,她爸爸高架上出車禍,三天前去世了。”

我突然就懵了,“那羅依然呢?她怎麽樣?”

“她在醫院。”

我深吸了口氣:“周子良,你把電話給羅依然,我要和她說話。”

周子良說:“她現在狀態不好。”

我說:“周子良,你看好她和羅阿姨。我立馬回來。”

去和謝君昊請假的時候,我差點就哭了。

他看著我,皺了皺眉說:“張揚,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我說:“不是,師兄,我今年的年假用完了。你看我能不能把明年的預支一下,我這次回去可能要一段時間,想年後才回來。”

謝君昊特別通情達理地說:“我給你批。有什麽事,給我電話,嗯?”

我點頭說:“好的。”

走之前,謝君昊叫住我:“張揚,一切都會好的。”

回成都的飛機上,我一直在想我們小時候的事情。

羅阿姨燒菜的手藝特別好,我總喜歡溜到她家去吃飯。她爸爸會樂嗬嗬地沏壺茶,在旁邊教我們下象棋。

後來上了大學,每年年三十的時候,還要給羅依然一家打電話拜年。

到了年初三、初四,我去她家串門,就會把初中的畢業照找出來,羅叔叔總是提一樁舊事:“張揚,你小時候和依然一樣胖。兩個小丫頭都是短頭發,我有一回去開家長會,還把你倆認錯了。”

有些時候,我們真的不知道誰哪次不經意和你說了次再見,之後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生活真是太扯淡了,隨時隨地都能讓你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