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刺之暗算

正文_第13章:波詭雲譎(6)

兩個人,兩個男人,抬著一口沉重的木箱走進了國泰客棧。

櫃上的人並不感到意外,雖然城門已關,街上又有金吾巡夜,後半夜來投宿的客人也不少,但這種客人多半是從別的客棧轉投過來的,大多是不滿意原客棧的服務或者是發生了口角,所以這種客人很難伺候。

他還未開口,走在前麵的人已把一張銀票拍在櫃台上,簡短地道:

“銀子存櫃,上房一間。”

櫃上的人見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也就放心了。

客人難侍候不要緊,銀子給足就成,所以他對那口大木箱看也沒看一眼,兩個人的服飾相貌也沒注意,隻是依稀記得兩人有川中口音。

兩人進了房間後,把木箱不經意地放在牆角,一人打開窗子,向街對麵凝運目力看了一會兒,欣喜地笑道:

“門鎖已沒有了,老九進到房子裏了。”

他後麵那人也凝運目力看了一會兒,笑道:

“九哥倒是準時,八哥,你說他現在在做什麽?”

“他能做什麽,還不是摟著他那個小婊子睡覺,老九哪樣兒都好,就是這個到處風流的毛病早晚會要了他的命。”

“九哥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十三弟,你還小,怎地也學得油腔滑調的,你千萬別染上他那壞毛病。”八哥瞪了他一眼,“你現在是定性的時候,染上壞毛病就難改掉了。”

“我隻是說說而已。”十三弟吐吐舌頭,“我也學不來九哥那套哄女人的本領,不過九哥這個新相好還真有些本事,能幫著九哥做成這麽大的事。”

“這也未必是好事,當初我就不同意讓她慘和進來,老九卻非堅持不可,我也隻好同意她能幫我們做大事固然是好。

“但哪一天她若對我們做點大事,我們可就吃不消了。”

十三弟心裏大不以為然,暗道:

“你不喜歡女人,就恨不得把天下女人都殺光。

“你喜歡的那些兔爺倒是做不了什麽大事,成不了禍患,隻會花錢。”不過他臉上依舊保持著恭謹的神色。

“給家裏發信。”八哥眼望窗外,說了一句。

十三弟急忙攤開桌上的筆墨紙張,等待著。

“初步計劃已完成,結果不明,尚待查實,下一步計劃已在實施中,九號已進入指定位置,我將按時會合。”

十三弟在紙上寫好,卻已變成另一篇文字,而且整篇無一句通順,好像是一個人隨手亂塗在紙上的,即便信件中途被人截獲,也會不知所雲。

八哥拿過信檢查了一遍,卷好放進一個竹筒中,然後在寬大的衣袍裏,變戲法兒似的掏出一隻活蹦亂跳的鴿子,他把竹筒綁在鴿子的腿上,就把鴿子放飛了。

鴿子鑽入夜空,在雲霧展翅疾飛,掠過寬闊的長江,向川中飛去。

這是個月圓之夜,皎潔的夜光下,通向江邊的寬闊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正在奮力疾馳,驟雨般的馬蹄聲驚醒了道路兩旁農舍裏人的夢。

前頭四匹馬上坐著四個年青和尚,每人左手提韁,右手提著一盞燈籠,燈籠上寫著兩個大字“少林。”

四匹馬後又是三匹馬並行,中間是一位中年和尚,兩側卻是年在六旬上下的老和尚,長長的睫毛

隨馬匹的行進上下顫動著。

三匹馬後又是四列八匹,都是和前麵騎手差不多的年青和尚,他們鞍橋上都橫掛著一根堅硬的棗木長棍。

正是少林方丈的貼身衛士,名聞天下的少林十二棍僧。

人馬疾行中迎麵一道黑影從遠漸近,也是蹄聲隆隆,滾地而來。

少林棍僧勒住馬,回頭笑道:

“方丈,對麵有人騎馬過來。”

“讓開一條道。”中間那名中年和尚應聲道。

少林棍僧提馬躍向兩側,閃出中間的道,對麵馬尚未至近前,馬上人已高喊道:

“前麵是少林寺的師傅嗎?”

前麵的少林棍僧提氣喝道:“少林方丈在此,對麵是哪方朋友?”

他跟隨方丈經常出入宮廷和各大衙門,學的派頭十足。

“在下丐幫童大鵬,有信給方丈大師。”那人在馬上一字一句高喊道,說完最後一字,一匹黑馬已怒龍般衝到近前,人立而起,馬上人不等馬停穩,已滾鞍下馬,拜倒在少林方丈馬前,雙手捧上一封信。

眾人看他露了這一手,不單迅捷無比,而且絲毫不見勉強,勒馬、下馬、拜倒、奉信幾乎在瞬間一氣嗬成,均暗暗喝了聲彩。

少林方丈法聰也露出讚賞的笑容,一飄下馬,接過信,拉他起來,笑道:

“大鵬兄弟,幾月不見,你的功夫長進不小啊。”

“多謝方丈誇獎。”童大鵬站起來,又看到兩位老和尚,吃驚道:

“苦雨大師,苦覺大師?您二老佛駕也下山了?”

他是丐幫中專司與各派聯絡的信差,和少林寺上下都熟絡得緊。

“老酒鬼下世了,我們兄弟也要到他靈前,聊表故人之情。”苦雨歎了口氣,幹癟的臉上皺紋更深了。

“大鵬,有什麽急事還要勞你大深夜裏跑這一趟?我們明天也就到了。法聰問道。

“方丈看完信就知道了。”童大鵬深深歎口氣,低下了頭。

法聰拆開火漆封好的信,看了開頭便大吃一驚,合什連念幾聲“阿彌陀佛”。

“怎麽了?”苦雨、苦覺急忙問童大鵬。

“玉海師太和六位玉字輩師太罹難了。”

“什麽?是誰幹的?”苦雨吃驚之下,一把抓住童大鵬,一時用力過猛,竟把他拎了起來。

“凶手不明,幫主信上都寫了。”童大鵬身在半空,又不敢掙紮,可憐兮兮地道。

“師兄。”苦覺急忙叫了一聲,苦雨年過七旬,火氣暴躁之性卻是彌老彌辣。

“阿彌陀佛。”苦雨這才省悟,忙把童大鵬放下來。

十二名棍僧亦均悚然震驚,一齊合什念誦:

“阿彌陀佛。”

法聰又匆匆向下看,麵色凝重之至,看到最後,卻搖搖頭,露出並不以為然的神色,他把信交給苦雨,道:

“花幫主的信,兩位師叔請過麵。”

苦雨、苦覺是少林苦字輩碩果僅存的元老級大師,苦雨也不客氣,接過信讀了一遍,怒道:

“哪裏鑽出來個馬如龍,敢在江湖興風作浪?

“老衲的大力金剛掌已有二十年不用,倒要借你發發利市。”

“師叔,咱們不能莽撞行事,此事難解

之處甚多,花幫主也隻是推測之詞。”法聰道。

苦雨把信交給苦覺,氣哼哼道:

“還有什麽難解之處?小花不是把他的狼子野心都揭出來了嗎?”

苦覺讀了一遍信,卻和法聰感覺相同,“師兄,方丈師侄說得對,花幫主隻是推測,並無人證物證,這沒佐證的事隻是看上去合乎情理,實際上卻立不住腳。”

“若不是他幹的,緣何封鎖莊子,禁止任何人入內,還不是怕暴露他的真麵目?”苦雨氣得白眉毛根根上豎,兩眼瞪圓,直似一尊怒目金剛,“明天咱們一過江就直奔張莊,看他哪個敢擋老衲的路。”

“師兄,一切都要聽方丈師侄的。”苦覺急忙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大師,您老千萬莽撞不得。”童大鵬道:

“我家幫主說了,馬如龍下一個目標不是我丐幫,就是少林。

“所以才命我星夜兼程,給貴派送信,貴派也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以免步峨眉七位師太的後塵。”

苦雨不聽猶可,一聽之下肺幾欲氣炸,暴跳道:

“直娘賊,老衲也不用他找上門來,直接去找他。

“方丈師侄,你們在後麵慢慢走,我先去會會那小子,若得手就把他捉來交你處置,若失手了你就把我和老酒鬼並骨一處。”說著就要飛身上馬。

“師兄,”苦覺急忙橫身擋住他,“你怎麽說風就是雨的,你先聽聽方丈師侄怎麽說呀。”

“全體上馬。”法聰把信收好,沉吟片刻毅然道:

“天明趕到江邊,渡江後直奔張莊,不過在事情未弄明白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

少林眾僧均是一手略按馬頸,身子已飛起,輕飄飄落在馬鞍上,正欲催馬前進,空中忽然劃過一陣信鈴聲,眾人抬頭一看,一隻信鴿正背托圓月,飛越眾人頭頂。

苦覺笑道:“大鵬,你們幫主夠忙的,不單差你送信,信鴿也用上了,還約了哪家助拳哪?”

“這不是敝幫的信鴿。”童大鵬眼望信鴿消逝在夜空中,詫異道:

“我們的信鴿都在君山總舵,並沒帶到金陵,花幫主也隻命我給貴派送信,好像沒再聯係其他門派。”

“馬如龍這混蛋扳倒了淩峰,搞垮了崆峒,逼死老酒鬼,又毀了峨眉。

“若再讓他各個攻破,搞垮丐幫和我少林,這江湖真是他一人之天下了。

“這信鴿不用猜,一定是那混蛋估計我們要到了,在調兵遣將等著對付我們哪。”

他雖是任意猜測,卻猜對了一半,隻是人頭安錯了。

法聰皺起眉,不悅道:

“師叔,凡事最忌先入為主,花幫主連現場都未到,隻憑推測,結論再高妙也難以取信於人。”

他瞥了一眼童大鵬,也不管他臉麵上是否受得了,“師叔您若是一意孤行,隻有請您老回轉寺裏了。”

“不,不。”苦雨急忙道:

“我聽方丈師侄的便是,絕不胡亂說話,胡亂出手。”

法聰心裏有些後悔讓他隨行了,但十程已走了九程,也絕無回轉的道理,他想了想,隻是簡短說道:

“上路!”

十六匹馬又在官道上疾馳,馬蹄鐵濺地的聲音直似一場暴雨來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