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第四部 縱橫_第一九六章 千注論語



第一九六章 千注論語

“嗬嗬嗬嗬!”陳洪濤大笑著說:“姓何的湖南人,當地人叫做瞻岵佬,28年在蘇聯,不是何叔衡同誌還有哪個!我來之前,李達李鶴鳴就再三交待我,如果在閩西見到何胡子,讓他來梧州,廣西大學還有一個法學係主任的位子等著他。我說,桂係的大學,隻怕他不去。李達說,你別看何胡子一副老朽樣,實際上一點也不朽,不僅精明而且辦事熱忱。毛潤之就說過:何胡子是一條牛,是一堆感情。”

“你是誰?”何叔衡並沒有因為他說了這麽多認識的人就放鬆了警惕。

陳洪濤忍不住大笑起來,把手裏的懷表掛在何叔衡的拐棍頭上,說:“玉衡老!稍安勿驚,請借一步說話。”

不遠處,有一個茶寮,空蕩蕩的沒有人,陳洪濤要了一壺茶,問有什麽吃的,茶寮老板說:“有紅薯,玉米,送茶。”陳洪濤笑道:“就沒點什麽肉來送酒?”

茶寮老板說:“好久沒見肉了,自從那些紅軍到了長汀,山上的野生都讓他們給打盡了!他們不種不養,隻管吃,能有多少夠他們吃。”

“不會吧!他們怎麽可能不種不養,是這個地方人太多,種了養了不夠吃而已。”陳洪濤不想跟茶寮老板再說這個話題,說:“那就來點紅薯玉米吧,喝空茶刮肚子。”

茶寮老板去拿東西,何叔衡急不可耐的問:“可以告訴我你是哪位神仙了吧!”

“可以,不過有話在先,你要沉住氣,不能大驚小怪。”陳洪濤笑著說。

“大驚小怪!我今年多大年紀了?你以為還是小孩子。”何叔衡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陳洪濤看到麵前的老頭,小眼睛,長胡子,一頭亂發,白多黑少,說起話來,嘴角一翹一翹,還真是個挺可愛的老頭,說:“我叫陳洪濤,是之前桂西蘇區政府的主席。你聽說過我嗎?”

“陳洪濤?你不是已經犧牲了嗎?”何叔衡驚訝的問。

“我讓李明他們失望了,他讓我來中央學習,又派人給廣東軍閥陳維周送信,借刀殺人。可惜陳維周沒有讓他如願,隻是把我關了三個月,在同誌們的協助下,我被營救出來。”陳洪濤說:“之後,我去了英國,去讀馬克思的原著,去梧州,與李達先生討論《資本論》,跟陳望道先生討論什麽是共產黨。”

“有什麽收獲嗎?”何叔衡問。

陳洪濤搖搖頭,說“越來越糊塗,不隻是我,李達先生也一樣,經常不能自圓其說,矛盾重重。”

何叔衡嗬嗬大笑,說:“理論家不是那麽好當的,你們也不看看,多少年才出一個馬克思。我們能把他的理論用好就不錯了。”

陳洪濤笑著說:“中國古代有一本《論語》,自從這本書出來後,有多少人給它做過注解,這些做注的並不一定就比孔夫子厲害,為什麽每朝每代都在注呢?很簡

單,都是為了讓《論語》思想成為與當時政治社會相符合的指導性理論。我們也在做注,希望能夠讓馬克思主義成為適應我們目前社會政治環境的指導性理論,並不是想改變它或者歪曲它,而是想讓它更好的指導我們進行共產主義事業和社會主義建設。”

何叔衡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陳洪濤,過了很久,說了一句:“也許你們是對的!”

“我在去年,跟中南國的陳維政在一起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他說,如果我弄懂了,就去找一塊土地實踐,用事實來證明自己做的注是不是對路。”陳洪濤說:“這次來蘇區,就是想找一些誌同道合的人,跟我一起去實踐這個理論。玉衡老有沒有興趣去?”

“去哪裏?”何叔衡問。

“瓊崖!這是一塊四麵環水的土地,我們在那裏檢驗我們所理解的馬克思主義是不是正確的。”說到這裏,陳洪濤的語調低沉了下來,用一種很期待的口氣說:“不應該是肅反,不應該是搶權,也不應該是無休止的政治鬥爭。”

何叔衡完全被陳洪濤的想法所吸引,找一個世外桃園,實現自己對主義的理解和設想,這是一種之前不可能奢望的事,機會就在眼前,更何況,西去的紅軍,還不知道路在何方,自己卻很明確,在瓊崖。一拍茶桌:“我去!”

有了何叔衡幫忙,一切都變得順利而簡單。

第二天,何叔衡作向導,陳洪濤帶著三個人,走向了相鄰的江西瑞金。不到五十裏路,五個人都騎著馬,還牽著五匹馬,馬上馱著食品,打著一麵地質隊的旗幟,內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夥一定不是地質隊的人。何叔衡說,過了羅坑隘,就進了江西界,這邊是人間,那邊就是地獄。陳洪濤起初沒有想到,福建與江西的區別竟是如此之大,在福建,因為蔣光鼐與蔡廷鍇的強硬,中央軍不能進入。紅一方麵軍離開後,中央軍隨之進入,十九路軍在龍湖一帶與中央軍發生武裝衝突,已經出現人員傷亡。因為廣東戰線一觸即發,南京政府不敢再增新敵,隻好把隊伍從福建境內撤出,承認了十九路軍在福建的地位,在廣東陳濟棠與中央簽訂了700萬一年的稅費時,福建省也簽訂了500萬的協議,自此,成為獨立王國。

在這個獨立王國裏,蔣光鼐不準殺人但也不準任何個人和組織擁有武裝,經濟在迅速的恢複中,而相鄰的江西,則還是狼奔塚突,遍地狼煙。正如蔣介石在其“剿匪報告”中所寫:“剿匪之地,百物蕩盡,一望荒涼;無不焚之居,無不伐之樹,無不殺之雞犬,無遺留之壯丁,閭閻不見炊煙,田野但聞鬼哭。”

陳洪濤看著這份慘狀,對何叔衡說:“太殘忍了!黨派之爭,政治之分,演變到如此程度,實恒古以來第一回。”

何叔衡沒有回答陳洪濤,他見識過黨內的鬥爭已經是腥風血雨,對黨派間的鬥爭達到如此程度早已司空見慣。五次反圍

剿,哪一次不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反而覺得陳洪濤有點大驚小怪。

“無論是什麽黨派,什麽朝代,人都必須尊重生命。”陳洪濤說:“你不尊重別人的生命,別人也不會尊重你的生命,一旦生命的價值降低,社會就自然會動蕩,動蕩的結果就是思想的倒退和經濟的落後,必須引以為戒。我去英國回來後,知道了所謂的革命,從狹義上講,是指社會革命和政治革命。從廣義上講,革命指推動事物發生根本變革,引起事物從舊質變為新質的飛躍,而不是無端端的把誰的性命革掉。”

何叔衡看著陳洪濤,他猜想,或者這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革命,而不是王明們的野狐禪。

找到了何叔衡,陳洪濤就成了標準的觀光客,找誰不找誰,如何去找,一切交給何叔衡,自己隻管在山河破碎的大地中尋找景色和亮點。何叔衡又覺得興奮又覺得任務重大,在他與陳洪濤的談話中,他明顯感覺到,陳洪濤此人,對於王明左傾思潮極為厭惡,甚至帶有一定左傾觀念的人他都不想接觸,因此,首先被何叔衡排除在外的就是中央分局第一領導人項英,他知道,項英相當的左,如果陳洪濤見到項英,肯定拍拍屁股就走,不會在這個地方帶走一個人。

看著在前麵提著馬鞭,一副局外人樣子的陳洪濤,何叔衡總覺得這個人與自己之前認識的人大不一樣,他們完全不是無產階級,比資本家還要資本家,比地主老財還會享受。昨天晚上,自己換下了從不離身的長袍,換上了一套與他們一樣的作訓服,襯衣薄棉衣薄棉褲。因為自己年紀大,天冷,這幫小後生們還給自己配了一件帶風雪帽的大氅,皮質的馬靴裏是厚厚的棉襪,小皮帽,大圍巾,把自己打扮得象個老財主。這個馬鞍,居然還加上一層厚厚的絨毯,為了方便自己拉韁繩,還配上了厚厚的手套子。後麵的五匹馬,上麵除了一些帳蓬睡袋之外,就是吃食。中午在瑞金,在市麵上沒有找到吃的,五個隨從強行打開一間無主的房子,燒水做飯,中午的菜居然是幹辣椒炒板鴨,太講究了!跟在陳洪濤身邊的警衛人員,一位叫農人智的小排長說:這個地方實在是太荒涼,野狗都找不到一條。言下之意是沒有狗肉吃。

昨天晚上,在古城,住的是十九路軍最好的招待站,沈光漢部的一團長陳正倫上校還意思巴巴的特別來請陳洪濤吃飯,陳洪濤一定要自己一起去,在酒宴上才知道,他們跟十九路軍的關係好得不象話,而且十九路軍明顯十分的尊重他們,即使農人智小排長,人家也尊為上賓。

去開創一個全新的根據地,不需要太多的人,找誰呢?何叔衡坐在馬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來到中央蘇區這些年發生的事,遇到的人,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中轉個不停。一定要找到一些誌同道合,有工作能力有組織原則的人,那些扯虎皮當大旗的人,就讓他們留在這塊土地上繼續革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