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化改新——中大兄皇子和藤原大織冠的理想
聖德太子死後數年,推古天皇也病逝了,但是據說推古天皇臨死前並沒有明確指定皇位繼承人。當時呼聲最高的天皇候選人是山背大兄王,他是聖德太子的兒子,出於對聖德太子的熱愛,日本人民愛屋及烏,都希望山背大兄王繼承皇位,何況山背大兄王還是蘇我馬子的外孫。但是,權力麵前無親情,這是古今中外都顛撲不破的真理。
當時的掌權者是蘇我蝦夷,山背大兄王的舅舅。蘇我蝦夷是反對改革的,他擔心山背大兄王上台後對自己不利,於是就先發製人,殺掉了他的叔叔摩理勢,切斷了山背大兄王的後援,然後擁立田村皇子繼位,即日本第三十四代天皇——舒明天皇。
舒明天皇的日子過得一點兒也不舒心,除了研究佛法,什麽事也做不了主,日本所有大權都握在蘇我蝦夷的手裏,可以說,在舒明天皇時代,蘇我蝦夷才是日本真正的主宰。
不過,蘇我蝦夷上了年紀以後,身體一直不大好,很多決策都由他的兒子蘇我入鹿做主。舒明天皇死後,蘇我蝦夷、蘇我入鹿父子又跳過山背大兄王,立了舒明天皇的皇後寶皇女為下一屆天皇,即日本第三十五代天皇——皇極天皇。
趁著改朝換代的機會,蘇我蝦夷正式將自己的大臣之位傳給了蘇我入鹿。按說蘇我蝦夷傳位給兒子應當經過天皇的批準,然後再經過若幹程序,蘇我入鹿才能正式上任。可是蘇我氏父子本著簡化程序、提高效率的先進辦公精神,將這一套程序全免了,老子傳兒子,沒天皇什麽事,通知一聲就行了,搞得天皇顏麵盡失,引起許多皇室人員的不滿。
據記載,蘇我入鹿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人,可是非常驕縱、暴戾。為了斬草除根,蘇我入鹿接任大臣還不到一個月,就無端發兵攻打山背大兄王。山背大兄王倉促應戰,寡不敵眾,眼看蘇我氏的人就要殺進來。部下勸山背大兄王速速逃走,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是山背大兄王像他父親一樣仁德,不願意再連累百姓送死,竟放棄了逃生的機會。他把自己的妻子兒女都召集起來,申明大義,然後集體自殺。如此一來,聖德太子一支算是斷了香火。隨後,蘇我入鹿又命人放火焚燒聖德太子生前精心建造的斑鳩宮和斑鳩寺。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蘇我入鹿笑得很狂野,最大的政敵被除掉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能撼動蘇我氏的地位了,可是他沒能看到被火映紅的很多眼睛裏,也燃燒著恨意。退居二線的蘇我蝦夷聽到這個消息後,大驚失色,不由失聲說道:“完了,這是要遭報應的,隻怕我會不得好死的”。
人對權力的貪求是一個無底洞,蘇我入鹿想成為日本真正的王者,盡管他實際上已經是了,可是他想從名義上確定下來。蘇我入鹿大張旗鼓地為自己建造宮殿,稱這是“天子之宮門”、“穀之宮門”,並把自己的子女也稱為皇子。另外,蘇我入鹿征調大量百姓,仿照天皇規格為自己及自己的父親建造陵墓。總之,蘇我入鹿的所作所為,完全是一副要另起爐灶、代替天皇的架勢。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雖然表麵上蘇我入鹿是“任我行”,上到天皇、下到百姓都對他心存畏懼,莫敢不從,可是盛極必衰,反蘇我氏的勢力一直存在著,並且在暗中集結著,隨時準備著給予蘇我入鹿致命的一擊。
中大兄皇子就是反蘇我氏的領袖。中大兄皇子是舒明天皇和皇極天皇的兒子,推崇中國化,積極支持改革。因此不管是從思想上,還是從政治上——中大兄皇子也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中大兄皇子必須除掉蘇我氏,可是中大兄還缺少一個得力的合作夥伴。
可能真的是蘇我氏的報應來了,正當中大兄皇子彷徨之際,一個叫中臣鐮足的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中臣鐮足在日本史上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傳說他還在娘肚子裏的時候,人們就能聽見他的哭聲,而且,別的孩子十個月就落地了,而他足足在娘胎裏待了十二個月才戀戀不舍地爬出來。
中臣鐮足的家族世代都是朝中的祭祀官,所以中臣鐮足也是貴族子弟,自幼就博覽群書,學識廣博。當時,日本受遣隋使、遣唐使的影響,學習中國化的氣氛十分濃厚,很多貴族子弟都以從中國歸來的留學生為師,學習他們帶來的先進化。中臣鐮足就師從一位精通《周易》的旻法師,同時,拜旻法師為師的還有蘇我入鹿,算起來,中臣鐮足還是蘇我入鹿的師兄。
蘇我入鹿一向張狂,誰都不放在眼裏,唯獨對鐮足師兄恭敬有加,恭敬到什麽程度呢?有一次,鐮足師兄上課遲到了,別人還沒反應過來,蘇我入鹿急忙站起身表示迎接,一副“怎麽才來?我好擔心”的樣子。
不過,蘇我入鹿純屬浪費了感情。他的老師旻法師這樣對中臣鐮足講:“在我這些學生裏麵,蘇我入鹿是最出色的,而你,卻在他之上,將來一定能有所作為,所以現在你一定要慎重地交朋友。”旻法師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勸中臣鐮足不要上入鹿師弟的賊船。這話要是讓蘇我入鹿知道了,估計非把自己這個好老師砍了不可。
中臣鐮足後來的確離蘇我入鹿遠遠的,一直在暗中尋找明主。中臣鐮足曾與中大兄皇子的舅舅輕皇子走得很近,可是輕皇子為人智勇不足,不敢與蘇我入鹿搞對抗,讓中臣鐮足非常失望。
不過,希望往往離失望不遠,中臣鐮足很快遇到了效忠的對象。這天,中大兄皇子正在飛鳥法興寺踢球,一不小心把鞋踢飛了,有一個人把鞋拾起來,恭恭敬敬地跪著呈給他,難道是心有靈犀?中大兄皇子看到此人後,竟也不敢怠慢,也跪著把自己的鞋接過來。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一見如故吧,“這就是我要找的人!”中大兄皇子與中臣鐮足同時從心裏發出了這樣的感歎。兩人真是相見恨晚,把酒言歡,暢談理想,展望未來,當然,也談到了蘇我入鹿——非除不可!
但是除去蘇我入鹿談何容易!蘇我入鹿權傾朝野,手裏又有兵,如果不能一擊而中,很可能就會被蘇我入鹿反噬!不過,越困難越能彰顯英雄本色,中臣鐮足和中大兄皇子作了精心的策劃。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中臣鐮足建議中大兄皇子籠絡蘇我入鹿的堂兄蘇我石川,分化蘇我入鹿的力量。蘇我石川也不是傻子,對中大兄皇子的居心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可能是出於對堂弟的不滿,也可能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蘇我石川加入了反蘇我氏的隊伍,並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嫁給了中大兄皇子,算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跟女婿一條道走到黑了。
世界上的事情最怕結盟。在分化蘇我氏的同時,中臣鐮足又頻頻造訪一些能人異士、江湖豪傑,利用他們對蘇我氏的不滿,及對聖德太子、皇室的同情,煽動他們加入反蘇我氏的隊伍中來,與皇族結成秘密同盟,隨時聽候中大兄皇子的調遣,總之一句話: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對於中大兄皇子的暗中活動,蘇我入鹿不是沒有察覺的,但是他對此毫不擔心,因為他修建了一個自以為銅牆鐵壁的城堡——甘橿岡,並得意揚揚地說:“有了這個據點,我什麽也不用怕!”
有恃無恐的人往往死得最快。這天,皇極天皇在殿中接見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的使者,這樣重要的場合,身為大臣的蘇我入鹿沒有理由不參加,中大兄皇子也參加了,不過蘇我入鹿沒看到,因為中大兄皇子正跟他的鐮足師兄拿著兵器隱藏在暗處,同時還有一幹殺手潛伏在大殿中,正在伺機而動。
一股殺氣在大殿之中湧動,現場最緊張的人非中大兄皇子的老丈人蘇我石川莫屬。經周密部署,在蘇我石川宣讀三國外使表之際,就是刺殺蘇我入鹿之時,可是好不容易挨到了這一刻,竟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蘇我石川的心陡然提到了半空中,豆大的冷汗一下冒了出來,腦海突然一片空白,聲音都變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把表讀完的。
蘇我入鹿看到蘇我石川雙手顫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了,立刻起了疑心:“你為什麽發抖?!”蘇我石川臉色突變,好容易找著舌頭:“這是因為在天皇麵前的緣故。”
表都宣讀完了,行刺的殺手卻臨陣怯場,成了孬種。這時,藏在暗處的中大兄皇子當機立斷,手持長槍親自衝了出去,先刺了蘇我入鹿一槍。一看主子出馬了,其他殺手一擁而出,你一刀我一刀地將蘇我入鹿活活砍死,然後將蘇我入鹿的屍體扔到外邊,當時,外邊正下著雨……
老丈人蘇我石川這才回過神來,他回過神之後立刻就想將這些蹩腳刺客五馬分屍:害得老子差點嚇死,要不是女婿果斷,這次老命真沒了。
被嚇壞的還有三國使者,人砍完了,他們好像還在夢遊之中,本來大家千裏迢迢地過來,是來暢談國際友誼的,想著會有好吃好喝好招待,沒想到話還沒談,宴還沒吃,就親眼目睹了一場血腥政變,天哪,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啊……聽說都安全回去了,不過,下次再也不來了。
蘇我入鹿一死,蘇我氏如大廈傾倒,分崩離析,蘇我蝦夷見大勢已去,就像中國的商紂王一樣,縱火**了。蘇我氏的滅亡,象征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
舊時代結束了,一個屬於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的時代即將開始。
本來,皇極天皇經過這次變故之後,想把皇位讓給中大兄皇子,不過,中大兄皇子接受了中臣鐮足的建議,暫時不接受皇位,先做皇太子,皇位由自己的舅舅輕皇子接任,即日本第三十六代天皇——孝德天皇。孝德改年號為大化,一番轟轟烈烈的改新運動開始了。
改新的內容主要是照搬了當時中國唐朝的政治製度。更改政府組織結構,取消大連、大臣等職位,而設置左大臣、右大臣等職;廢除世襲製,官吏由國家任免;仿效唐朝,取年號;把全國土地收為國有;整理戶籍;規定了百姓服役、納稅辦法;下令薄葬等。
這些製度雖是以唐朝的律令製為藍本,但對當時的日本來說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奠定了日本以後的發展方向。且大化改新後,大和正式改名為日本國,意思就是“日出之處的國家”。
其實,早在聖德太子時期,日本就曾派出過遣隋使,不過,隨使團同去的還有一些留學生,他們到了中國後,汲取了大量的先進思想和技術,其中有些人在中國長期逗留,直到充分掌握了中國的各種化和製度後才返回日本。此後,日本還曾派出遣唐使及留學生等,不斷學習中國的各種先進思想和製度。這些人為大化改新作出了巨大貢獻。
大化改新進行得熱熱鬧鬧的,那些曾幫助中大兄皇子奪權的功臣中,有人開始倒黴了,最倒黴的就是他的老丈人蘇我石川。其實這也毫不奇怪,兔死狗烹,自古如此。
有人揭發說蘇我石川想造中大兄皇子的反。中大兄皇子“如臨大敵”,請天皇為自己做主,天皇就把蘇我石川召來責問。蘇我石川又驚又氣,又發誓又賭咒,強烈要求與揭發他的人當場對質,但是這一合理要求被當場拒絕。
隨後天皇派兵將蘇我石川家團團圍住,誰知竟讓蘇我石川逃了出去,逃到了他兒子修建的山日寺裏。他兒子本還想拚死一搏,可蘇我石川放棄了。想必蘇我石川此時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所謂的造反,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目的隻是想要他死,永絕後患。當年自己出賣了堂弟蘇我入鹿,如今自己又被女婿出賣,真是報應啊。最後,蘇我石川領著一家八口,集體自殺。
同時絕望的還有一個人,就是中大兄皇子的妻子,蘇我石川的女兒。丈夫的一切陰謀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可是她卻無能為力,阻止不了這場權力的殺戮。最後,她隻能以死來發泄心中的悲憤。
老婆死了,中大兄皇子也很難過,不過他沒難過多久,畢竟,對中大兄皇子來說,找個女人還是比較容易的。此時,中大兄皇子愛上了孝德天皇的老婆、他的舅媽兼妹妹。其實,在日本皇室兄妹戀不算什麽,可以光明正大地結婚,但是禁止親兄妹(就是同父同母)戀。不過,那又能怎麽樣呢?中大兄皇子手中有權,他不但與自己親妹妹相戀了,還結婚了……
更讓人生氣的還在後麵。中大兄皇子想把都城遷回飛鳥川大和故地,但孝德天皇不同意,堅持要留在現在的都城難波。好吧,想留就留吧,中大兄皇子也不勉強他,隻不過,順手把他老婆帶走了。
孝德天皇那個傷心喲,於是他就作了一首詩:
為妝營美廄,為製金絡頭,
籲嗟吾愛駒,一朝隨人走。
眼看著老婆和別人——其實不是別人,雙宿雙飛了,孝德天皇無可奈何,直氣得舊病複發,第二年就一命歸西了。死時也是孤苦伶仃,隻有他和元配所生的兒子,有間皇子,陪在他身邊。
孝德天皇死了,按說應該由皇太子中大兄皇子繼位,可是中大兄繼位是沒問題,卻不能立上任天皇的皇後為皇後,這讓正與妹妹熱戀的中大兄皇子不能接受。於是,他就又把自己的老娘——原皇極天皇,搬出來,再當一次天皇,即日本第三十七代天皇——齊明天皇。
其間,有間皇子想密謀奪權,可惜錯信他人,最後被中大兄皇子捕殺。中大兄皇子的地位從此無可動搖了。
後來,齊明天皇在去往百濟的征途中死去,未能親眼目睹中日第一戰——白江口之戰。而中大兄皇子終於繼位,即為日本第三十八代天皇——天智天皇。
白江口之戰後,日本認識到了自己與唐朝的差距,天智天皇在親密戰友中臣鐮足的輔助下,繼續圖謀強國。據說中臣鐮足參考《唐律》編過一部《近江令》,這是日本最早的法典。
不過,時間飛逝,曾經的英雄少年如今已是垂垂老者,中臣鐮足的生命也快走到盡頭,天智天皇在他的病榻前想起兩人初次相遇的情景,不由感慨萬分,這是他最忠實的朋友、夥伴和下屬,總該讓世人銘記他的功勳。不久,天智天皇授予中臣鐮足一等冠位——大織冠及大臣職,並賜姓藤原,這無比的榮光是中臣鐮足應得的。他因此而成為藤原氏的祖先,在日本史上書寫了一段屬於自己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