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陽

第五十章

第二部 北薊篇 第五十章

寧覺非一邊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係統地加緊鍛煉,一邊提出了組建自己的特種部隊的計劃。為了紀念雲深的父親鷹王,並感激雲深贈予的鷹刀,他將這支隊伍命名為“鷹軍”,初始建製為三萬人。

按照北薊原來的軍製,一王配一將,轄二十萬人馬,現在四王無人,便由四將分率。原來屬神威將軍和遠威將軍的四十萬軍隊因為無人統率,一直由澹台牧代領,此時便一齊劃歸了寧覺非。

雖未正式敕封,但他軍中的將士們對他和他的馬記憶深刻,不但立即服從他的領導與指揮,且很快便親切地稱他為“烈火將軍”。

寧覺非帶上了已通過測試的雲揚,開始了緊張的工作。除了整軍備武之外,他在自己的軍隊和民間加緊招募合格的鷹軍人選。為了不讓其他兩位大將軍心中不快,他沒有去他們的軍中挑選。

考試非常嚴格,項目繁多,但草原上長大的男兒個個剽悍英勇,一看招募榜文,便即上馬,紛紛趕來。

寧覺非在薊都以北二百裏處設置了營地,一時間擁擠不堪,晚上那些漢子便幕天席地,在營地外麵露宿。

皇榜上言明隻在神威軍、遠威軍和民間招募人選,這下卻在天威和武威兩軍中炸開了鍋。士兵和下級軍官們紛紛鬧將起來,說這不公平。天威將軍澹台德沁和武威將軍鮮於驥立時便沉不住氣,從自己的防區快馬加鞭趕回薊都,直接衝進了宮,質問澹台牧,是不是看不起他們軍中的將士。

澹台牧自是心中竊喜,便召回了寧覺非,如此這般地說明了情況。寧覺非見過兩位大將軍後,看他們確實出於真心,願意將自己軍中最出色的將士都送到他的鷹軍之中,當即笑著表示感謝,隨即同意將招募範圍擴展至全軍。

雲深立刻便敏銳地察覺,寧覺非進行的這次招募活動在全國、全軍之中引起了極大反響,起的作用已不僅僅是遴選人才了,它使軍心民心得到極大振奮,不但是軍隊和民間的普通平民踴躍前來報名,便是達官貴族出身的年輕人也紛至遝來,甚至有女兒家騎了馬趕來的。

對所有報名的人,寧覺非都一視同仁,無論貴賤,無論男女,隻要合格,全都錄取,頓時在草原上引起轟動,不少豪爽的女子也從四麵八方趕了來。

有鑒於此,雲深建議澹台牧立刻宣布對寧覺非的敕封,裨使全國軍民振奮精神,以對抗即將來到的強敵。

寧覺非沒日沒夜地連續工作,終於在半個月後結束了斟選工作,雖是精選了又精選,名額依然超出,總共錄取了五萬人。他打算訓練半個月之後,淘汰一萬人,再訓練半個月,又淘汰一萬人,留下的就真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這時,宮中頒發了明詔,寧覺非被封為神威大將軍,統領神威、遠威兩軍,封萬戶,賜駿馬百匹,其餘馬牛羊十萬頭,並在薊都敕造將軍府。

與此同時,民間已有流言開始廣泛傳頌,說這位少年將軍天生神勇,其實是轉世而來的戰神,其**神駒“烈火”也是天馬臨凡,本就是戰神的坐騎。這一人一馬皆為天神賜予北薊,護佑萬民,開創盛世。不久,“神靈轉世”之說甚囂塵上,一時全國軍民無不對“烈火將軍”萬分景仰。

寧覺非倒不知這些傳說,隻是埋頭一心工作。聽宮中特使快馬趕來,宣讀了聖旨後,他回頭問那位雲深派來專門替他處理往來公文的師爺古英:“封萬戶是什麽意思?”

古英是位中年人,極其沉穩,已在雲家呆了二十餘年,對雲深非常忠心,因而極得信任。他聞言笑道:“寧將軍,這就是說,皇上送了一萬戶人家給您,他們以後世世代代都是您的家奴了,您想要他們怎麽樣都可以。”

“什麽?”寧覺非大驚。“我要那個做什麽?不行,我不要。你幫我寫份折子給陛下,替我推辭了。”

古英隻跟了他一個月,便已深知他的心性,這時笑著說:“君有賜,不敢辭。寧大將軍,您還是收下的好。這是皇上首次賞您東西,您若立刻推辭,豈不讓天下人笑話?皇家的臉麵也都沒有了。”

寧覺非呆呆地想了一下,問他:“那……那一萬戶人家,不需要我去管理吧?”

古英更覺好笑,連忙搖頭:“不用,您隻要到時候跟他們要人要東西就行。”

寧覺非這才鬆了口氣:“哦,那就好,不然才真是要了我的命。什麽東西啊人啊的我都不要,就讓他們自由自在地好好過日子吧。”

“好。”古英一臉讚賞,笑著點頭。其實他們古家在雲家已是數代為奴,他自己的身份也是雲家的家奴,隻是雲深待人寬厚,從未把他們當奴隸看而已。這時見寧覺非對奴役別人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對他的好感便更加深厚。

寧覺非投入北薊,成為首座大將軍的消息一經傳出,立時震動天下。

這幾個月裏,臨淄朝中本是形勢渾濁,皇後係與太子係纏鬥不休,已成膠著之勢。

就在北薊使團逃出臨淄的次日,章紀便指使朝中黨羽猝然發難,聯名上折,指責遊玄之嚴重失職,保護皇城不力,不但讓敵人逃脫,而且還令身份貴重的景王爺失陷敵手,生死未卜,實是罪不容誅。

遊玄之此時尚在外麵追敵,不能自辯,淳於乾立刻著人上折替他辯護,說明北薊奸細陡然發難,令人防不勝防,但遊玄之已將潛伏在宮中的敵重要奸細抓住,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實是功不可沒,即使偶有失職,也可功過相抵。

接著,章紀一派在皇後的支持下力捧淳於朝,與淳於乾唇槍舌箭,在朝上爭執不休,暗中也有若幹動作,不斷拉攏持觀望態度的朝中官員。論勢力,他這派雖略處下風,卻後力甚猛,在他背後又有掌控著南楚經濟命脈的藥行、錢莊、米莊、鹽商、布莊、車馬行、船會等幾大商會鼎力支持,也著實令淳於乾頗有顧忌,應付起來很是吃力。

也因為此,淳於乾和遊玄之一日之內數次飛鴿傳書,命荊無雙不惜一切代價,即使放走北薊使團和寧覺非,也必須力保景王性命,並護送他平安歸來。荊無雙見這情形,也知朝中形勢凶險,雖萬般不願,也還是遵命放虎歸山。

遊玄之在中途接到了被荊無雙護送回來的淳於翰後,便急急忙忙趕回了臨淄。景王平安歸來,對淳於乾漸趨不利的形勢這才穩定住。

待寧覺非成為北薊神威大將軍的消息傳入臨淄後,南楚皇帝淳於宏終於理智地表明了態度,要兩派停止爭鬥,握手言和。

章紀官複原職,一幹當初被罷官革職的原**均被重新任用。淳於朝則言明自己無意於太子之位,隻願一心一意輔佐淳於乾。

當西武的送親隊伍即將到達臨淄時,南楚皇帝提前頒布退位詔書,傳位給淳於乾,自居為太上皇。

淳於乾登基為帝,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靖寧。

一個月後,他以極其隆重的儀式迎娶了西武的古麗格格,封其為寧妃,位居四妃之首,地位僅次於皇後。

消息傳到薊都後,雲深大怒,恨道:“好個淳於乾,真是賊心不死,白日做夢。”

西武對寧覺非在北薊為將之事也頗為不安,似已決心與南楚聯手。獨孤及知淳於乾對自己的妹子禮遇甚隆,也便投桃報李,將淳於乾的小妹千金公主封為貴妃。

兩國人民為此大喜之事額手相慶,以為兩國皇帝互相和親,從此便會長享太平,卻不知頭上已是戰雲密布。

不過,這三個月裏,寧覺非一直在全封閉地對他的部隊進行魔鬼式訓練,對這些事情全然不知。他與雲深有約定,隻要不是西武或者南楚出現大規模調動軍隊或者提前發動進攻這種大事,就不要去打攪他,雲深自然依他所言。

兩國皇帝分別舉行了迎親立妃儀式後,盟約便正式成立。西武和南楚的部隊已分別開始集結,糧草軍餉也在絡繹不絕地往邊關調運。

就在兩國百姓仍沉浸在和平年代即將到來的喜悅中時,大戰已一觸即發。

當雲深的告急信函送到寧覺非帳中時,他已經大功告成,回信請雲深陪澹台牧前來檢閱他訓練出的新軍。

不但澹台牧和雲深來了,澹台德沁和鮮於驥這兩位大將軍也率領帳下幾位將領前來,同時跟來的還有澹台昭雲等幾個年少的公主和王子。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神威、遠威兩軍部分兵馬的操演。

在現代的核武器時代,軍官們大都喜愛冷兵器時代的蒙古騎兵,但寧覺非最為喜歡的卻是金朝鐵騎,為此收集過大量資料,並專門研究過。此時,他對北薊的重騎兵進行了一番改革,全以重甲全裝上陣。

這種重甲由兩層鐵甲鑄成,質地堅硬,不但是全身,就連頭盔也把整個臉包裹起來,隻露出雙眼。馬鎧也是如此製造,護住了頭頸、前胸與整個前半身。不但一般的武器難以穿透,而且更增加了衝擊力。這種重甲騎兵裝備有弓箭、長刀、狼牙棒、戰斧等,一般用於正麵對敵。

有史以來,北方的馬背民族便掌握和發展了極為先進的冶煉術,北薊集中了全國的工匠,連日連夜地趕工,按寧覺非的設計打造出了數萬副鐵甲,馬鎧則是原來就有,正好合適。

除了常規的戰術動作外,寧覺非重點訓練的是讓重甲騎兵配合默契,進攻時發動“更進迭卻”的銳陣,千萬匹鐵騎如海浪一般,—陣退,複一陣來,每一陣重於前—陣,尤如萬鈞巨錘反複轟擊,且越來越猛,直如雷霆之勢,敵人縱有千軍萬馬,一遇此陣,必然大潰。

在高台上觀看的北薊君臣無不色變,隨即喜形於色,讚不絕口,幾位武將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著便是輕騎兵上陣。他們人馬均未披甲,來去如飛,在陣中左右穿梭,迂回包抄,行動極其輕巧迅捷,常以兩人為組,互相掩護。他們使用的弓箭也不同於重騎兵的強弓勁弩,一般弓力都不超過五鬥,大者也不過七鬥,但是,弓力雖不大,箭簇卻極長,幾近六尺,形狀如鑿,一旦射中目標,極難取出,傷者必遭重創。每個騎兵帶箭多達數百支,非五十步不射,頗具威力。

寧覺非將之取名為“雁騎”,意即如雁般行動如飛,而攻擊敵人時也往往如雁行列陣,紀律嚴明。若敵眾我寡,可使雁騎突施襲擊,箭發如雨,重創敵軍後便即遠颺。若我軍占優勢,便可圍而殲之。若兩軍對陣,便以重甲騎兵正麵衝擊,雁騎則兩翼包抄,或自後策應,協助進攻。除此之外,還可斷敵糧道,偷襲敵營,燒其糧草,擄其散兵遊騎……總之,臨戰時靈活調度,萬般妙用,存乎一心。

其實,過去的北薊和西武騎兵大多也懂這樣的戰法,隻是掌握不好分寸,往往事倍功半,不能取得理想效果。而寧覺非訓練出來的“雁騎”卻是進退有度,配合默契,趨馳之間節奏分明,一出擊便可立收奇效。

寧覺非站在澹台牧身邊,用手指點著高台周圍的種種陣形,詳細解釋著,並回答著各人的問題。

兩個時辰後,演示結束,諸人意猶未盡,寧覺非卻道:“陛下,請下去歇息吧。”

澹台牧很是不解:“咦?你特別訓練的鷹軍呢?”

寧覺非微笑:“那是不能公開示人的。下麵的重甲騎兵和雁騎裏都有他們,平時他們也就是普通一兵,戰時才露真容。他們的任務都是隱蔽的,總之是可於潛入敵營時如水銀泄地,可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而令人無所察覺,可於絕險之地來去自如……”

雲深笑道:“總之,有幾分像你就是了,對吧?可於堂堂戰陣上獨戰千軍,也可於百丈懸崖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走,可於賽馬節上勇奪金章……”

人們聽著雲深略帶調侃的讚揚,都笑了起來。

隻有澹台昭雲始終注視著寧覺非,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裏卻滿是憂鬱。

按理說,軍隊校閱後都得列隊向皇帝山呼“萬歲”,寧覺非卻覺得肉麻搞笑,萬萬不肯來這一套。台下演示的軍隊在各自軍官的指揮下魚貫列隊,徐徐退出,雖是數萬兵馬,隸屬各自不同,卻是井然有序,悄無聲息。

澹台牧看著這一切,心裏感到十分滿意。他轉頭笑著說:“覺非,你這隻軍隊現在的的確確成了一隻鐵軍,將來定是戰無不勝。不過,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寧覺非已經完全恢複了往日的狀態,氣勢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銳不可當。

這三個月裏,他一直呆在軍營中,與官兵們一起摸爬滾打,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日曬雨淋。這時,他的膚色已經變成了古銅色,不但瘦了許多,而且臉上皮膚已見粗糙,卻更如刀削斧鑿般,輪廓分明,再加上將軍氣度,元帥風範,一舉一動,顧盼神飛,實在是英俊得動人心魄。

雲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也感歎道:“是啊,覺非,能在三個月裏使一支原本在戰術上不夠嚴謹的龐大軍隊脫胎換骨,真是了不起。”

澹台德沁和鮮於驥均是心服口服,對寧覺非一抱拳,鄭重地道:“寧大將軍,還要請你也為我們訓練出這樣的軍隊。”

“兩位大將軍太客氣了。”寧覺非連忙拱手還禮。“我即刻便派軍中副將前往貴軍之中,將此戰法教授給貴軍將士。”

澹台牧極為高興,朗聲說道:“三位大將軍皆是我北薊柱石,此後一同馳騁沙場,更是戰友,這就不必客氣了,還是兄弟相稱吧。”

“皇上說得是。”寧覺非立刻笑道。“我也覺得這麽客氣著說話別扭,德沁兄,鮮於兄,盡管直呼覺非的姓名便可。”

那兩位身份顯貴的大將軍也是豪爽地哈哈大笑。

鮮於驥道:“正當如此。寧兄弟,咱們可是一起在賽馬節上比試過,也一起在草原上痛飲過的,交情不同一般。

“是啊。”澹台德沁乃澹台牧的親弟弟,這時的態度卻十分謙遜。“不過,論起練兵治軍來,我們可比不過你了。”

寧覺非笑嘻嘻地與他們握手拍肩,著實親熱,這時微笑著說:“哪裏?咱們隻是各有所長,正應取長補短,小弟也要向兩位大哥學習很多東西呢。”

他們一邊互相謙讓著,一邊走下高台。

雲深忽道:“覺非,你還沒有自己的軍旗,我已替你做好了,你看。”

寧覺非順著他的手勢抬頭一看,隻見不遠處有兩麵高高擎起的大旗正迎風招展,一麵之上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黑色雄鷹,另一麵上沒有圖案,隻有一個大大的“寧”字,筆力沉雄,卻又有一股超凡脫俗的靈秀之氣。

他一看那字,便不由得想起,當日初入北薊,在那個小屋裏的燭光中,雲深優雅地在水雲箋上寫下“寧覺非”三個字。

雲深凝目看著他,輕聲問道:“這旗幟,你看如何?”

寧覺非對他璨然一笑:“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