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十月初十,南楚皇帝淳於乾明發詔諭,頒布天下,並附有右相孫明昶執筆撰寫的《告天討虜檄》,從南楚過去的繁榮昌盛,到後來長期被北薊侵犯壓榨說起,曆數索求歲貢之苛,攻殺燕北七郡軍民之殘暴,又說前去和親的公主也就是北薊的某太妃於前年去世,暗示她死得不明不白,總之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然後說南楚新君靖寧皇帝上承天意,下應民心,因此銳意北伐,決心踏破薊都,掃平胡虜,使人民永享太平。
五天後,燕北七郡城門大開,遊玄之為統帥,荊無雙為先鋒,率領著號稱百萬的大軍從七城同時出關,向北攻去。
與此同時,西武也向北薊宣戰,事由卻是要收複十年前被奪去的大片草場和大批人民,以及無數牲畜。獨孤及親率四十萬騎兵,浩浩蕩蕩殺奔北薊。
若北薊毫無防備,兩國突然發動襲擊,兩麵夾擊,確實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北薊很可能會一敗塗地,被逼退到極北苦寒之地,可如今,他們的詳細計劃早已落入雲深手中,被寧覺非研究得透徹分明,訂好了應付之策。
北薊草原遼闊,中間有兩條大山脈,一條便橫亙在西武與北薊之間,叫嘎斯山脈。這條連綿起伏的大山絕大部分都位於北薊境內,距兩國邊界約有一百餘裏。寧覺非建議先讓出這百裏土地,退守大山。澹台牧欣然采納。
於是,澹台德沁和鮮於驥的兩支大軍急速後撤,分兵扼守在嘎斯山脈的十餘個山口。獨孤及雖生性好戰,麵對北薊卻並不魯莽,進軍時十分小心謹慎。兩軍一直未能正麵接戰,一時倒不要緊。
北薊與南楚之間卻大多是平坦的草原,當中沒有任何關隘,南楚大軍可以**。
北薊朝中對此早有準備,寧覺非在數月前便向雲深建議,暗中堅壁清野,疏散沿途牧民,然後再誘敵深入。
寧覺非將親率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重甲騎兵、鷹軍和雁騎,阻擊南楚大軍。
當南楚號稱百萬的軍隊自燕北開關齊出時,雲深卻在寧覺非的帳中坐著。
師爺古英正在讀南楚朝廷頒布的《告天討虜檄》給寧覺非聽。此文駢四儷六,用詞極為華麗,句句有典故,字字不含糊,意思十分艱深。古英讀得朗朗上口,搖頭晃腦,顯然頗為欣賞,寧覺非卻一句也沒聽懂。
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聽師爺讀到“伏唯尚饗”,就沒了下文,他等了一會兒,問道:“完啦?”
古英一看他那神情,便全沒了剛才的激賞之意,趕緊收拾了陶醉的心情,點頭答道:“完了。”
寧覺非嗤道:“要說什麽就好好說,搞得這麽曲裏拐彎的,是安了心不讓人看懂吧?”
雲深不由得失笑:“那孫大人文采風流,竟被你說成這樣,他要是聽見了,一定會氣死。”
古英也笑了起來:“多半會抖著胡子,說寧大將軍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寧覺非想起孫明昶迂腐的模樣,登時哈哈大笑。
其實雲深已經寫好的應戰詔書也是四六駢文,隻是尚未呈給澹台牧。他撰寫的時候真是卯足了心力,想與孫明昶一較高下,這時聽寧覺非一說,臉上微微發燙,卻是不敢拿出來給他看了。想了想,他對古英說:“那就再把淳於乾發出來的聖旨給覺非讀一讀。”
這些自然都是原文抄錄過來的。古英便展開了另一張紙,清晰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蓋聞天子有四海之富,社稷有五嶽之廣,萬邦稽首,百族蹁躚,我南楚誕受天命,威德加於萬裏,榮光播於四海,禮樂中和,詩書蘊籍,百姓熙樂,世世不絕。然野嶺之外,荒原之中,茹毛飲血,蠻夷之族,梟獍之心,虎狼之性……荼毒生靈百萬,**州縣千裏,使先賢歎息於廟堂,萬民痛哭於九原……是用氣憤風雲,誌安社稷,因天下之期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以清妖孽……”
就古代來說,這個聖旨倒是通俗易懂。古英讀得節奏分明,甚是悅耳。寧覺非聽著,不由得點了點頭:“這文章寫得不錯,讓人聽得明白。”
雲深朗聲笑道:“覺非啊,這個妖孽就是你啊。”
寧覺非微感詫異:“是嗎?是說我?”
古英也笑:“是啊,南楚說寧覺非進入北薊後忽然心性大變,乃是被國師大人施了妖法,引妖魂進入你的身體之中,奪你心魄,因而你已不是原來的寧覺非了,而是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妖孽,是我國用來擾亂南楚人心的。”
“妖法?”寧覺非聽得眉開眼笑,看向雲深。“那也說得是,多半是有些妖術。”
雲深忍俊不禁,卻不接他這話,隻是誠懇地道:“覺非,那你看,我們該怎麽寫這應戰書?”
寧覺非一愣:“文字上的事,我可是半點不懂。打筆墨官司是你的事,怎麽問我?”
雲深笑道:“俗話說‘功夫在詩外’,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寧覺非想了想:“既是發給天下人看的,總得讓天下人都看得懂。”
雲深思索著:“可是,也不能粗魯不文,讓南楚笑話,說我北薊果然是蠻夷之邦。”
“那當然,你是才子,文章自是好的。嗯,總之豪氣點,不要罵人,方見君子風度。”寧覺非從容地笑道。“比口頭上輸贏沒什麽意思,還是要在戰場上見高低。”
雲深點頭:“說得是。”
寧覺非想了想,豪爽地道:“他們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們也不必效那掩耳盜鈴之舉,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倒要看看今日的江山,將來卻是誰的天下。”
“好。”雲深和古英同時拍手稱快。
寧覺非卻沒興趣談文字之事,起身道:“雲深,你便回薊都吧,我明日一早就出征了。”
古英見機得快,連忙道:“那我先去準備準備。”
說完,他便溜出了軍帳,不但順手把門簾給拉好,還找來了雲揚把住門,不準任何人再進去。
雲深見帳中已無他人相擾,便起身上前,一把拉住了寧覺非,輕聲道:“你……多保重。”
寧覺非伸手,順勢將他緊緊摟住,說道:“我會的。”
雲深環抱著他的腰,心下實是萬般不舍。
他趕到神威軍中不過隻有一天,表麵上是來送南楚檄文的,實際上卻是那股強烈的思念之情焚心蝕骨,煎熬著他。
寧覺非一直呆在軍中,緊張備戰,他們已有幾個月未曾親熱了,這時摟著雲深溫軟的身體,頓時一股熱血湧上心頭。
他將頭埋在雲深的肩頸之間,嗅著那股熟悉的清爽香氛,忽然喘息道:“我們還有一夜的時間。”
雲深自然明白他說什麽,這時臉上一紅,卻也不再忸怩,更不願有片刻耽擱。
兩人迅疾分開,脫衣解帶,隨即擁抱在一起,倒到角落處的床鋪上。
他們狠狠地吻在一起,鼻中氣息灼熱,呼吸粗重急促,情欲的烈火熾熱燃燒。便隻片刻功夫,兩人的欲望都傲然挺立,差點忍不住便要泄出。
寧覺非猛地探手,將兩人的分身都牢牢握住。他緊緊貼著雲深骨肉亭勻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雲深抱著他筋骨強健的身體,渾身都在輕顫,頭腦一片昏亂,隻想要他要他要他。
寧覺非分開他的雙腿,將二人沁出的欲液以手指沾了,輕柔地緩緩送入。
雲深卻已是情動至深,身子已是完全放開,帶著迫不及待的誘引。
寧覺非再不遲疑,立刻抽出手指,有力的雙腿將他的腿頂向前去,隨即將欲望送進那火熱的身體中。
兩人糾纏在一起,**的肌膚暴露在深秋的冷風中,卻是滾燙灼人。
寧覺非狠狠地快速**,每一下都頂在他體內最**的地方。
雲深忍不住叫出聲來,雙唇卻被他火熱的唇堵得死死的。
兩人的舌頭互相纏繞著,吮吸著,卻越是吞齧,越是饑渴。
已不知糾纏了多久,寧覺非忽然退出,抱住他猛地一轉,變換了姿勢。
二人猶如水乳交融,根本不必言語,已是心意相通。
雲深一翻上寧覺非的身體,便自然而然地采取了主動。他將已渴望得發痛的分身頂進他的身體,雙手摟著他,狠勁地挺動著自己的腰肢,嘴唇卻含住了他的喉結,舔舐吸吮。
寧覺非隻覺情潮翻湧,強烈的快感刺激已將理智徹底擊潰。他下頜高揚,雙目緊閉,在雲深激烈的律動和吮吻中顫抖。
數次的**之後,他們忽然被同時送上欲望的最高點。猝不及防間,兩人同時伸手,緊緊擁抱在一起。雲深猛地頂住他,同時抬起頭來,含住了他的唇,將兩人的叫聲堵在喉間。
他們感覺著彼此深處激烈的**,竟是久久未能平息。兩人的手臂都如鐵箍似的,身體也狠狠地繃緊著,任滅頂的狂潮將他們淹沒。
待到恢複平靜,兩人漸漸清醒,這才放鬆下來。雲深隻覺渾身都酸疼得厲害,手臂更是酥麻酸軟,索性伏到寧覺非身上,再也不願動彈。
寧覺非體力過人,這時隻微覺疲倦,自是體貼地摟著雲深,緩緩轉過身,將他放到**,溫柔地說:“你躺著,我來侍候你。”
雲深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一夜,帳外厲兵秣馬,帳中春光無限。
良宵苦短,當第一線曙色出現在天際時,二人才隻小睡了一會兒。然而國事在身,不能延誤,他們繾綣片刻,便即起身。
洗漱畢,雲深替寧覺非將長發梳好,挽牢。
寧覺非回身看著他,傾前去吻了一下他的唇,戲謔地道:“你這個會使妖法的巫師。”
雲深也是笑吟吟地看著他,溫柔地說:“你這個天生的妖孽。”
寧覺非哈哈大笑:“咱們這一對妖人,正是天造地設。”說著,他探手從桌上拿起鷹刀,便即出帳而去。
待雲深出來時,寧覺非的部隊已集合完畢。
神威、遠威兩軍的數十萬鐵甲重騎、雁騎和兩萬鷹軍早已分別派出,這裏留下的一萬人馬全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鷹軍精銳。隻見這一萬人全都身著黑衣,臉上也都蒙著黑巾,隻露出眼睛,每人都是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副馬,這兩萬匹馬全是通體黑色,無一根雜毛,油光水亮,極是神駿,此時整整齊齊地列隊站在那裏,一點聲息也無。
寧覺非也是身穿黑衣,卻沒有蒙麵,他**的“烈火”就是他的標誌,根本瞞不了人,他也不打算隱藏麵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軍隊,他十分滿意,隨即飛身上馬,也沒有什麽動員講話,隻是幹脆利落地大聲下令:“出發。”
那一萬名戰士朗聲應道:“是。”雖是一萬個聲音,卻十分整齊,仿佛連大地都為之震蕩。
雲深看著寧覺非頭也不回,策馬奔出營門,看著那一萬名鷹軍飛騎跟上,如一片黑色旋風席地卷過,迅速遠去,心中離愁盡去,豪氣頓生。他轉身回到寧覺非的帳中,援筆濡墨,奮筆疾書。
“鐵騎出而雲水怒,刀槍鳴而風雷激。班聲動而北冥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先人之血未幹,同胞遺骨尚存。凡諸子民,同指江山。試看今日之域中,且是誰家之天下!”
這短短數言的應戰詔書一經頒布,北薊軍民立時熱血沸騰,除了老弱病殘和孩子已轉移至深山幽穀躲避之外,竟是全民皆兵,紛紛起來抗擊來犯之敵,保衛自己的家園。
便是南楚一幹文臣,看到這段慷慨激昂的文字時也無不色變,不但無人譏嘲北薊乃無知蠻族,且均被文中透露出的無畏鬥誌和勃勃雄心所震懾,雖隻寥寥數語,不但文采斐然,而且表明了北薊不但要抵禦外侮,更是誌在天下。
為此,主戰與主和兩派在南楚朝堂上一時辯駁不休,主戰派堅決主張趁此良機斃敵於關外,主和派卻憂慮一旦戰敗,必將引狼入室,國家危殆。
不過,無論他們說什麽,淳於乾盡皆充耳不聞。他生性便好大喜功,再加心結日深,已入骨髓,絕不肯善罷甘休。當日,寧覺非在臨淄下決心跟雲深走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決定實施與西武聯合進攻的作戰計劃。此時他不但不會撤兵,更是頻頻下旨,八百裏加急送往軍前,催遊玄之加速進軍,盡快與西武大軍會合,早日與北薊主力決戰。
當這份氣衝鬥牛的北薊戰書傳至南楚的前鋒大營時,荊無雙已率軍向前推進了三百餘裏,對於一大半都是步軍又攜帶有糧草輜重的軍隊來說,這個速度已經非常快了。
此次進軍的南楚軍隊,絕大部分都是步軍,先鋒已深入北薊國境,中軍隻是剛剛出關,後隊卻還沒出燕北,首尾脫節,不能呼應。荊無雙對此一清二楚,但卻無能為力,隻能統率好自己的隊伍,當好前鋒。
行軍一整日,一路風平浪靜,未遇敵軍。天色將近黃昏時,他下令紮營。
十萬大軍就此忙碌起來。
荊無雙處理完軍務後,便負手站在營門前,凝視著無邊無際的茫茫草原和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
殘陽如血,叫人英雄氣短。
這麽多天來,他每一想到即將與寧覺非交手,心中便五味雜陣,百感交集。自從接到軍令後,他便日日籌謀,左思右想,卻隻覺毫無勝算。
“穿雲箭”趙倫仍是他的副將,這時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遠方,問道:“將軍有心事?”
荊無雙擔憂地道:“我軍多為步兵,不擅野戰,現在卻放棄高牆雄關,來這草原與敵對陣,實屬不智。以步製騎,談何容易?”
趙倫卻與他意見相左:“將軍多慮了,遊大人的想法頗有道理。若遇敵方騎兵襲擊,可以步兵結成方陣,以連珠弩射殺敵人。當年遊大人在劍門關駐守時,便以此法破過西武騎兵。”
荊無雙搖頭:“北薊騎兵本就比西武軍戰力強,現在又有寧覺非加入,隻怕會有新的難以揣測的變化。”
趙倫看了他一眼,很是不以為然:“將軍隻怕也太看重那寧覺非了。他到底有多厲害,我沒有親見,都是聽說,以訛傳訛也是有的,又或是添油加醋。那日在燕屏關外,他卻曾中我兩箭,足見其並非神仙,也非妖孽,不過是凡人。”
“是,他確實既非神,也非妖,是跟我們一樣的人。” 荊無雙淡淡地道。“但他也是任何人見了都會害怕的敵手。”
趙倫曾經重創過寧覺非,心中對其頗為輕視,一聞此言,不免嗤之以鼻:“將軍此說,隻怕是感情用事,言過其實了吧?天下皆知此人與將軍乃是結義兄弟,將軍如此抬舉於他,卻不免讓人疑惑,是否將來在戰場上對陣,將軍一見他就會下令退兵?”
荊無雙冷冷地看向趙倫:“趙將軍慎言,我荊家與北薊有血海深仇,誰助北薊,誰就是我的敵人。荊某人一向以國事為重,公私分明,他雖與我有八拜之交,但若於沙場之上相遇,荊某下手絕不留情。在此奉勸你一句,輕敵乃兵家大忌,趙將軍好自為之。”說完,他便轉身,大步往自己的軍帳走去。
趙倫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