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是耶非耶
番外 是耶非耶
清晨,曙光初現,寧覺非策馬出了明都城,在草原上盡情奔馳。
從南楚到西武,從戰火紛飛的生活回歸安寧和平的環境,他本應覺得愜意悠閑,可內心深處卻總覺得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隱隱帶著憂傷的氣息。他不願去正視,總喜歡跑到大草原上去,讓遼闊天地的那種壯美充斥自己的心田,就可以不去回想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出於下意識的,他總是不喜歡往南或往東,每次總會向西奔去,這次也不例外。
遠處的雪峰連綿起伏,在朝陽下閃現出金色的光芒。突然,雷鳴電閃,火紅的雲霞急速翻卷,仿佛燃燒起來。
寧覺非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異常景象,不由得勒住了馬。
過了一會兒,火雲變得像漩渦一樣飛快旋轉,當中漸漸出現一個空洞,接著,一架銀色的重型武裝直升機出現在空中,機身似乎被一種力量拉扯著,在空中直打轉,如果控製不住,很容易墜毀。
寧覺非看到這個不屬於這裏而屬於他前世所在時代的機械,不由得感到震驚,繼而狂喜。他猛揮一鞭,縱馬向那邊狂奔而去。
直升機在空中轉了很多圈後,終於穩住,隨即緩緩降下,落在草地上。
機門拉開,身穿少將軍服的雷鴻飛和林靖同時跳下來,四處張望。
雷鴻飛疑惑地說:“這是哪兒?新疆?還是內蒙古?”
林靖打量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和遠處的雪山,不由得搖了搖頭:“看著像新疆,可是不對啊。新疆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根本沒見過這樣的地方。”
他們正在議論著,忽然看見一個人騎著一匹火紅色的駿馬向他們直衝過來,不禁嘖嘖稱奇。
雷鴻飛讚歎:“這馬真棒,我看可以去參加奧運會的越野賽。”
林靖凝神看著馬上的騎手,笑道:“那孩子長得真俊。”
“咦?真的?能讓你誇個俊字,那一定了不起。”雷鴻飛精神大振,定睛看去。“哎呀,果然漂亮。”
說話間,寧覺非已經奔到近前,立刻看到站到飛機前的兩個熟悉的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雷鴻飛看著他的裝束,不由得有些詫異,忍不住問林靖:“你看他像哪個民族的?”
林靖瞧了半天,也覺得驚奇:“看不出來,臉型像咱們中國人,穿的……倒有點像古裝,難道他們在拍電影電視什麽的?”
雷鴻飛曲肘碰了碰他,低聲道:“你跟他打個招呼,問問他這裏是哪兒?”
林靖在新疆呆了很多年,會說很多種少數民族的日常用語,便盡可能友好地笑著,對馬上人說:“你好啊。”
從漢語普通話開始,他換了所有會說的語言,寧覺非卻疑似夢中,呆呆地看著他,根本不知道回答。
林靖無奈地轉著看向雷鴻飛:“他好像不懂我在說什麽?”
雷鴻飛便揚聲叫道:“子寒,快出來,這裏有一個孩子,看穿著不知道是哪個民族的人,林靖跟他溝通不了,你懂的語言多,快出來跟他說話,問問這裏是哪兒。”
很快,身著休閑服的淩子寒出現機艙口。他跳下地,看向騎在馬上的那個人,忽然眼神一凝,脫口而出:“覺非。”
寧覺非這才回過神來,立刻翻身下馬,衝上去緊緊抱住他,激動地叫道:“淩大哥。”
雷鴻飛和林靖都大吃一驚,呆呆地看著他,半天沒回過神來。
淩子寒抬手將他擁住,半晌沒有放開,喃喃地道:“覺非覺非,你怎麽在這裏?”
寧覺非隻覺得前塵往事如潮水一般翻卷而來,眼中一熱,竟欲落下淚來。
雷鴻飛和林靖圍著緊緊擁抱著的兩個人轉了好幾個圈子,從各個角度打量著這個長相極美的少年,看了半天,才試探著問:“你真是覺非?”
寧覺非閉上眼,將淚水忍了回去,這才轉頭笑道:“師傅,野狼,真的是我。”
雷鴻飛怪叫一聲,跳上去便將他拽過來一聲抱住,連聲問:“怎麽會這樣?怎麽可能?這是怎麽回事?”
林靖慢了一步,沒抓到他,便興奮地拍著他的肩,笑著說:“覺非,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寧覺非平靜地解釋:“其實是死了,現在是靈魂轉世,隻不過我保留了前生的記憶,什麽都沒忘。”
“好好好。”林靖開心地連連點頭。
雷鴻飛放開寧覺非,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鄭重地說:“那個出賣你的苗單,子寒全球追緝,親手抓住了他,將他押送回國。這個混蛋以叛國罪被判處死刑,很快就槍斃了。你的大仇已經報了。”
寧覺非愉快地看向淩子寒:“淩大哥,謝謝你。”
“別客氣,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淩子寒微笑。“鴻飛的人也同樣在全球追捕,隻不過被我搶先了一步而已。”
寧覺非笑著點頭:“我知道你們一定會這樣做的,如果換了我,也是一樣。”
“是啊。”林靖關切地看著他。“覺非,這裏是哪兒?你過得好嗎?”
“我還真說不清楚。”寧覺非撓了撓頭。“這裏是古代,使用的都是冷兵器,沒有火器,但中國曆史上並沒有記載這一個時期。我過得還行,打過兩年仗,現在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們呢?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淩子寒惱怒地哼了一聲:“還不是孩子們胡鬧,幹出的好事,回去我就收拾他們。”
“咦?淩大哥,你有孩子啦?”寧覺非大樂。“多大啦?這麽能幹,了不起。”
雷鴻飛嘿嘿直笑:“不但有他的兒子,還有你的,幾個孩子聚在一起,又膽大包天,什麽都幹得出來。”
寧覺非怔了一下,臉上顯現出思念之情,輕輕地問:“我兒子……他好嗎?”
雷鴻飛、林靖馬上反應過來,立刻都笑不出了。
淩子寒平和地微笑著說:“他很好,非常聰明,長得也漂亮。本來鴻飛和林靖常常帶你兒子玩,後來我家的孩子多了,就把他接過來,一起生活,一起學習。唉,你兒子其實很乖的,跟我那兩個兒子混久了,也變得愛胡鬧了。我們家這四個男孩,要弄什麽事出來,就沒有不成功的,把天捅個窟窿也沒什麽稀奇。這次他們似乎本來是研究可以將粒子加速到超過光速的機器,結果也不知搞出了什麽成果,更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偷偷裝到鴻飛的直升機上。我們剛剛起飛,駕駛係統就出現異常,好在鴻飛是飛行員出身,控製得當,才沒有墜毀。我們好不容易從雲層裏鑽出來,卻出現在這裏。”
寧覺非便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聽到自己的兒子不但過得很好,而且如此聰明能幹,頓時感到很欣慰,不由得笑著點頭:“看來,時空被他們搞出了什麽裂縫之類的,你們就鑽過來了。我想,如果再次起飛,應該能夠再鑽過去。”
“嗯,有可能。”淩子寒抬頭看了看天空。“我看還是明天的同一時間再試,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覺非,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對對,跟我們回去。”雷鴻飛忙不迭地說。“覺非,你在這裏沒什麽牽掛吧?不如跟我們回家。”
寧覺非有些向往,也有些猶豫:“我……我想,如果我上了飛機,你們不一定能回去。我已經不是那個世界的人了,而你們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必須離開。”
林靖笑道:“不試試怎麽知道?走吧,跟我們一起。”
寧覺非雖然不是物理學家,但基本的科學常識是有的。他思索片刻,便下定了決心,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而讓他們冒機毀人亡的風險。想著,他便輕鬆地笑道:“算了,淩大哥,師傅,野狼,我還是留下吧。其實,我現在的職位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相當於國防部長,也不能說走就走的。”
淩子寒他們都有些意外,不由得又仔細打量了他半晌。
雷鴻飛哈哈大笑:“不錯啊,寧元帥,那你現在一定有不少金銀珠寶吧,拿幾件給我,回去當文物賣。”
林靖也笑:“真沒想到,你這麽小,竟然成了元帥。不過,你那一世便是青年名將,這一世自然不會變。這裏就是你當元帥的國家嗎?”
“不,這是另一個國家。”寧覺非輕描淡寫地說。“我跟他們的皇帝是結義兄弟,過來找他玩的。”
此言一出,雷鴻飛和林靖更是放聲大笑。如此看來,他在這裏倒也過得如魚得水,挺自在的。
淩子寒關心地問:“成家了嗎?”
“沒有。”寧覺非遲疑了一下,才道。“有一個……伴侶,是國師。”
“哦?”淩子寒一挑眉,笑意漸濃。“國師?是不是有點像我們這邊的總理?”
“是的。”寧覺非的心情輕鬆了許多,也漸漸笑了起來。
“那就好,這樣我們也放心了。”淩子寒輕輕歎了口氣,臉上卻始終溫和地微笑著。
雷鴻飛和林靖聽淩子寒這樣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再提要寧覺非一起走的話了。
這一天,他們過得很快樂,寧覺非與他們一刻也不願分離,便帶著他們在草原上漫步。
烈火性子很固執,堅決不讓他們騎上去,雷鴻飛他們都是愛馬之人,自然不會勉強它,笑著很誇了它幾句。
中午,寧覺非憑著記憶帶著他們去了一個牧場,那家的幾個牧民一見他便激動不已,連聲叫著“烈火將軍”,熱情地將他們迎了進去,態度十分恭敬。
淩子寒他們一見這情景,便知寧覺非在這裏確實是名揚天下,應該過得不錯,這才放下了心。
寧覺非和藹地請他們宰了一隻羊,再拿出上好的奶酪、奶茶、馬奶酒,又記著淩子寒不吃葷腥,又特別請他們在草原上采來好幾種新鮮美味的野菜,炒了端上來。
四個人席地而坐,邊吃邊聊,開心至極。
寧覺非大致介紹了一下這裏的情況,也說了自己最近兩年的生活,過去在南楚的事自然是一筆帶過,而與荊無雙在山上落草為寇,燕北七郡外飛馬過澗,逃脫澹台牧的追捕,訓練鷹軍和雁騎,直到後來成為北薊統帥,終使南北一統,四海歸心,他都說得繪聲繪色。
雷鴻飛聽得眉飛色舞:“真是太過癮了。覺非,你這一世不錯,真不錯。等我將來在那邊大去了,也過來找你。”
林靖和淩子寒都微笑點頭:“對,將來都來找你。”
寧覺非立刻認真地說:“那最好晚一點,起碼五、六十年後再來。”
那三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起笑道:“好,晚點再來。”
寧覺非開心地端起酒碗,與他們重重一碰,一飲而盡。
吃完飯,寧覺非拿出銀子給那家牧民,他們卻死活不要。那家的家主是位老人,推辭到最後,竟然給他跪下了,誠懇地說:“將軍,您是天神給我們送來的戰神,隻要您在這裏,我們的心就安了,就知道天神在護佑我們,讓我們可以好好過日子,我們的牛羊牧場都不會被別人搶走,我們的兒孫也不會被人擄去當奴隸。我們萬分感激您。您能到我們這個不象樣的家裏來吃頓飯,那是天大的福氣,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收您的錢。”
他說的語言類似於突厥語係,淩子寒和林靖都聽得懂,雷鴻飛隻能聽明白一部分,林靖便輕聲給他翻譯。三個人都很感動,對寧覺非的感覺又更加不同。
寧覺非沒想到西武的普通百姓是這樣看待他的,意外之餘也很感動,趕緊將老人扶起來,將手中的碎銀子塞到他手裏,溫和地說:“老人家,別這麽說,我也沒為你們做過什麽。你們隻管放放心心過日子,你們的皇帝陛下和軍隊都會保護你們,絕不會讓別人來欺負你們。”
“是是。”那位純樸的老人連連點頭,隻得收下了他的錢。
寧覺非接著向他們借了三匹比較溫順的馬,讓淩子寒他們騎上,便一起在草原上馳騁。
雖然他們穿著奇特,但有寧覺非帶著,那些牧民也就把他們當成天神臨凡之類的,都沒有探問,態度卻越發恭敬。
玩到傍晚,他們在草原上獵殺了兩隻野兔,又在河裏撈了幾條魚,升了火烤來吃。淩子寒的胃已經恢複了很多,吃點魚是可以的。
玩到晚上,他們騎馬回到直升機那裏。寧覺非坐在機艙,貪婪地看著裏麵的一切,又向雷鴻飛詢問一些新儀表和武器的用途,雷鴻飛非常詳細地為他講解,忍不住說:“要不,你開一下玩玩。”
“不了。”寧覺非搖頭。“這裏加不了油的,別浪費了。”
雷鴻飛隻覺得喉頭發哽,卻強行控製著自己,盡量表現出輕鬆自如。
寧覺非看了很久,然後轉頭,對他們說:“我們出去呆著吧。”
四個人便下了飛機,並排躺在草原上,看著美麗的星空,一直沒有吭聲。
良久,寧覺非微笑著說:“淩大哥,師傅,野狼,你們不用為我難過。我本來在那一世就已經蓋了國旗了,能多出這一世來,我很開心,這一生還能過金戈鐵馬的生活,我就更滿足了。我們今天能夠相聚,更說明了時空界限是可以突破的,我現身說法,人也是有靈魂的。我相信,將來,我們的靈魂仍然能夠相遇。”
“我也相信。”淩子寒的聲音淡淡響起,卻無比肯定。
雷鴻飛和林靖本來很難過,這時也平靜下來,一人一邊,用力握住寧覺非的手,堅定地說:“我們一定能再見麵的。”
“嗯。”寧覺非很開心,也重重地握住他們的手。
時間如飛一般流逝,他們都舍不得合眼,看著星光漸漸淡去,看著東方慢慢發白,看著一縷霞光破雲而出,為整個世界染上金紅的色彩。
寧覺非站起身來,平靜地說:“淩大哥,別錯過時間,你們該起飛了。”
淩子寒起身,與他緊緊擁抱。
等淩子寒放手,雷鴻飛立刻抱住他,在他耳邊重重地說:“覺非,保重。”
“嗯,我會的。”寧覺非用力抱著他,唇角輕揚,笑道。“師傅,你也多保重。”
林靖最後擁住他,對他說:“你放心,你兒子就是我們的兒子,我們一定會把他培養得很出色。”
寧覺非與他熱烈擁抱,微笑著點頭:“嗯,我很放心。”
他們道了別,已是彩霞滿天,寧覺非催著他們離開,隨即翻身上馬,帶著另外三匹馬跑開了一點,再轉身看著他們。
三人向他揮了揮手,依依不舍地上了飛機。
雷鴻飛抬手抹去眼裏的淚,按下了啟動裝置。
直升機的螺旋槳轉動起來,聲音卻很小,仿佛蚊子飛過一般。
寧覺非看著機身慢慢飛起,向他移動過來,在他頭上盤旋了一會兒,才繼續上升。
忽然,電閃雷鳴,滿天的彩雲又開始翻卷,猶如海潮般洶湧澎湃,然後出現了昨天早上那樣的漩渦狀雲團,正中間的空隙越來越大,漸漸出現了一個空洞,直升機突然加速,像是那裏出現了一股特別的引力,將它吸了進去,雲團隨即合攏,漸漸平靜下來。
寧覺非一直站在那裏,仰頭看著,直到所有異象都消失,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他掉轉馬頭,將視線轉向東方。
地平線上,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慢慢發出耀眼的光芒。
寧覺非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揚聲長嘯,隨即一提馬韁,雙腳輕磕馬腹。
烈火長嘶一聲,便衝了出去。另外三匹馬四蹄翻飛,跟在後麵疾奔。
寧覺非微笑著,一直沒有停下,仿佛帶著一道紅色的閃電,向著地平線的盡頭奔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