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梁心吳清遠喬遷
1
陳素芬想起這些辛酸往事,她又怎麽舍得讓一峰沒了爸爸呢!她隻能眼睜睜默許這一切發生,看著梁心指揮著搬家公司的人,將他們那些破破爛爛的行李往丈夫的老屋裏麵搬。看著吳清遠這個禍害一臉得意的神情,她真想給他兩個大嘴巴子。她想,如果老頭子在天有靈,知道吳清遠這個貨色,住進了他的屋子,夜裏說不定要托夢罵她是個老糊塗了。
梁心忙前忙後將家裏布置整潔,梁光耀心裏雖然一萬個不情願,麵子上還是幫忙幹了一些重活和累活。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家裏沒有男人幫忙搭把手,什麽事情幹起來都會吃力一些。他隨母親多一些,刀子嘴豆腐心。梁心就不同,刀子嘴,狼子野心。
吳清遠倒好,像個衙門老爺似的,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麵,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欣賞著這個全新的家。看著梁心和梁光耀母子忙前忙後,替他布置今後的家,心裏麵沒有半點感激,隻覺得一切他們都是應該做的。不管他們做出什麽善舉,他心裏都無動於衷,沒有半點感激之情。原因出在吳一峰的身上,他敢肯定這小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吳一峰的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是他的基因。
半晌,屋子收拾差不多了,梁光耀先行離開了,他店裏還有一大堆的活兒要幹。再多逗留幾分鍾,他真擔心自己沙包大的拳頭,會毫不客氣地揮舞在吳清遠的臉上。
老太太陳素芬也不願多逗留,看到這個女婿心裏一萬個不稱心。她囑咐女兒千萬要把這個家看看好,這屋子可是她老頭子留給她的念想。家裏的一些老古董雖然不值錢,可是點點滴滴都是她和老頭子的回憶,尤其是堂屋裏麵那隻比果果還要高一個頭的古董花瓶,雖然是一件贗品,卻是老頭子身前最喜歡的一樣物件。
這話被吳清遠聽了進去,眼珠子賊溜溜一轉,心裏麵已經打起了主意。突然發現家裏少了一個人,悶著嗓子問了一句,“一峰死哪兒去了?”
老太太頓時不樂意,老人家對“死”這個字眼格外敏感。心想,天底下哪有當老子的,這麽說自己的兒子。雖然吳清遠瘸了是怪可憐的,但是看著也是個可恨的東西。可又有什麽辦法呢,自己的女兒願意倒貼,願意上趕著人家,處處顯得自己一點都不矜貴,好像高攀了他吳清遠似的。
老太太一臉不悅道:“一峰在光耀那屋跟貓玩,我去叫他過來給你們幫幫忙。”
吳清遠皮笑肉不笑道:“媽,用不著,他一個傻子能幫什麽忙,你讓他跟畜生玩吧!”
老太太聽得眉頭都蹙緊了,剛想發火就被梁心拉了出去。梁心知道母親不習慣吳清遠的說話方式,尷尬地笑著解釋道:“媽,自從清遠腿殘疾了,心情一直不好,你別跟他一般計較。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對一峰寶貝著呢!哎,清遠也是個可憐人,他爸他媽都沒了,不過沒了也好,我們負擔能小一點,伺候他和一峰,我已經夠累了。
媽,謝謝你能把爸的房子借給我們住,等我們以後有了錢,我們一定搬出去。現在日子困難一些,隻能求媽幫忙,幫我們先渡過難關。媽,從今往後,我一定不再惹是生非,跟著您好好學習製作嫁女餅,爭取早日在村裏開一家嫁女餅專賣店,咱們一家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你看我哥現在名氣多響亮,都是一個媽生下來的孩子,我相信隻要我努力,以後別人提起嫁女餅就能想到我梁心的大名。”
陳素芬知道女兒擔心自己在她男人麵前發脾氣,她是硬生生將心裏的怒氣咽了下去,“行了,你先收拾屋子吧,我回去叫一峰過來,你們晚上一家子好好團聚吧!”
老太太剛跨出小院子,梁心扶著門檻嬌滴滴喊了一聲“媽”,徐娘半老的臉上笑了笑,笑容仿佛回到了當姑娘家的時候,漂亮又清純,看得老太太心裏一下子不忍心了。
“媽,晚上叫大哥一家都過來吃飯吧,把曉丹、嘉怡她們都喊上,我們一大家子熱熱鬧鬧聚一聚。菜不用您做,今天我來露手,讓你們都嚐嚐我的手藝。媽,別忘了,一定要把嘉怡叫上,咱們都是一家人嘛!對了,梁茶要是有空,也一起叫過來吧!我看得出來,那小子喜歡我女兒。”
老太太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尋思著嘉怡未必願意過來吃飯,梁心又何必如此呢!想著,這個女兒從小就矯情,每一年過生日,她都要喊上一大幫子人陪她一起過生日。今天他們總算有了落腳的地方,何況這地方還可以隨便他們住,也算是喬遷之喜了。用孫女曉丹的話來說,這叫生活的儀式感。看樣子這個白眼狼在城裏錢沒掙到幾個,城裏人的儀式感倒是全學會了。
梁心看著母親離開後,歡天喜地在家裏忙前忙後,哼唱著小曲兒,心情那叫一個美滋滋。幹活的時候,她會時不時看一眼吳清遠,即便他什麽都不幹,一點不出力氣,她看著他心裏也是歡喜的。如今她對他要求不高,隻要他好好活著,好好陪在自己身邊,她每天都能看到他,心裏就知足了。
雖說吳清遠已經沒了男女那方麵的能力,她才剛剛五十出頭,是個依舊有生理需求的女人,但這是命,她不能太貪心。當初吳清遠遭遇那場車禍,她夜裏接到電話的時候,以為她男人沒了,像前夫張學有一樣說沒就沒了。深夜,她哭著喊著來到醫院,看到吳清遠還有一口氣在,頓時像一件丟失的寶貝重新失而複得。
今天天氣特別的好,陽光明媚,微風徐徐,不是那麽悶熱,好似老天爺都替她感到高興。剛才她還羨慕李鴻泰給周嘉玲補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這一刻,她什麽都不羨慕,吳清遠是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即便他一無所有,可是每天能夠看著也會心生歡喜。
坐在堂屋喝著茶水的吳清遠卻不是這麽想的,他眼神陰鷙地看著梁心打掃衛生,拖地刷牆,搬這搬那,時不時抬頭衝著自己媚眼如絲地笑,心裏沒有半點痛快,隻有滿腔憎恨。想起剛才梁光耀母子充滿鄙夷的眼神,他感覺神經都繃緊了,好像他們已經知道一峰不是他的種,他們都看不起他,背地裏麵一定嘲笑他是個窩囊廢吧!
如此想著,吳清遠覺得屋子外麵的太陽太過於刺眼,仿佛將他不願被人知曉的秘密公諸於世了一般。恥辱,這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複仇,就從今天起。
2
吳一峰在院子裏麵和小橘貓玩,他已經知道中午十二點前都不能在院子裏麵大吵大鬧,曉丹姐姐在屋裏睡覺。要是吵到曉丹姐姐,他會被狠狠臭罵一頓,他心裏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姐姐,姐姐很溫柔,對他很好。會在他被欺負的時候,帶著梁茶哥哥救他,會將餐蛋麵裏麵的雞蛋給他吃。他心裏都清楚,但是他不會表達,隻會看著姐姐傻傻地憨笑。
陳素芬回到兒子家裏,看見一峰和小橘貓趴在一盆花麵前,安安靜靜研究花蕊上麵正在采集蜂蜜的蜜蜂。一峰突然伸出拇指和食指,要抓住那隻采蜜的蜜蜂,老太太一跺腳,急急道:“哎喲,一峰,千萬別碰那蜜蜂,蜜蜂是會叮人的呀!快快快,你爸你媽回來了,外婆帶你過去。你媽這輩子就稀罕你跟你老子,你們晚上一家子團聚吧!”
老太太牽著大外孫子的手,不顧村裏人的眼光,將一峰帶到了老屋。梁心客氣了兩句,老太太不願和她多說話,加上看見吳清遠心裏就來氣,拔腿就要往返。
老太太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一峰帶著哭腔“外婆”“外婆”地喊著他,一下子心裏有些於心不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過頭,朝著一峰揮了揮手,“進屋吧,聽你爸媽的話,有空就來找外婆玩。”
梁心看著這一幕,嘴角笑咧開了。果然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拍了拍兒子寬厚有力的肩膀:“好兒子,有本事,瞧你外婆,現在都離不開你了,不虧是媽生的好兒子。”
一峰看著母親笑容比往常燦爛舒展,跟著咧嘴笑了起來,他笑得特別明媚,特別漂亮。白花花的臉蛋子,皮膚細膩如同絲綢一般。他是一點都聽不懂村裏人的評價,不少人都在議論一峰這長相,如果腦子不壞,一定是電視裏麵的大明星。仔細看,長得比嘉怡還要有看頭。
陳素芬繞到了兒子的店裏,看著兒子正領著一屋子的學徒,緊鑼密鼓製作裙褂。屋子裏麵靜悄悄的一片,隻有偶爾剪裁布料的聲音。老太太走進店裏,阿武阿龍他們幾個都喊了一聲“奶奶好”。梁光耀看見母親來了,臉色剛才還是專心致誌,一下子有些方寸大亂的感覺。
“媽,出什麽事了?剛才我就覺得眼皮子一直在跳!梁心帶著吳清遠回來了,我心裏是一萬個不放心。吳清遠那個渾蛋真不是個好東西,他剛才是故意做給咱們看,故意埋汰作踐她。要不是不想村裏人看笑話,他真當我願意背他?最近真是家門不幸,曉陽小敏兩個又離了婚,珊琴昨天回來到現在就沒給我好臉色看過,這會兒不知道拿著行李上哪兒去了。”
老太太擔心問到:“珊琴是不是回娘家了?”
梁光耀“哼哼”了兩聲,“回娘家也沒她容身之處,她兩個姑嫂又不待見她。當年她兩個哥哥在村裏起房子,讓她問我借錢。我考慮到曉陽上學、考試、找工作要花錢,沒同意借錢給他們兄弟兩個。她娘家就跟我們結了仇,以為我有錢故意不借。現在聽說我是非遺傳承人了,他們心裏就更埋怨我們。珊琴八成是回市裏找她的寶貝兒子去了,隨他們母子倆怎麽過吧,我現在是沒有一點精力管這些糟心事,也根本不想管了。這個家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兜了這麽多年,我也累了。”
陳素芬歎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們。你妹剛才跟我說,晚上喊你們去她那邊吃晚飯,她要親自下廚,慶祝一家子喬遷之喜。”
話音剛落,梁光耀冷著臉說了一句“我不去,看著吳清遠那張臉,我就倒胃口。她口口聲聲的帥哥,現在還不是一個老得不像樣的老男人?腿都沒了,還稀罕她,賤骨頭。”
陳素芬想來想去,還是要勸勸兒子,“光耀啊,村裏不是城裏,可以關著門過自己的日子。村裏這麽多戶人家,這麽多雙眼睛,這麽多張嘴巴,一個個都看著呢!他們今天第一天住進去,咱們不過去一起吃頓飯,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聽媽一句勸,也算在村裏人麵前把嘴巴封起來。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村裏人言可畏。”
梁光耀看著母親身後的陽光,照進了母親的身上,母親顯得比從前蒼老了許多,身子骨佝僂了許多,臉上還有些微微的浮腫。端午節之前,母親的精氣神還是健朗的。自從端午節那天,梁心消失多年突然回來,母親的精氣神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腿腳似乎也不如從前那般麻利了。
他看得出母親心裏從來沒有放下那個白眼狼,即便她沒有回來的那些年,母親也經常會想起她。他了解母親的個性,知道母親不願讓村裏人戳脊梁骨。寧願裏子不和睦,麵子也要維持一家人和睦的一麵。
母親的後背站在陽光下,正麵在陰影下,明暗交錯之間,他心裏感到一些隱隱的不安,更加不舍得違背了母親的心意。母親明麵上是來告訴他,晚上要過去吃飯,實則心裏已經替他答應了。他與母親是一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
“媽,放心吧,晚上我過去吃飯,回頭我把家裏的兩瓶自釀養生酒也帶過去。”
陳素芬高高興興從兒子的店裏離開,拔腿就來到了村委會,剛好見到嘉怡帶著小劉小王回來了。幾個人心情大好,村民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老屋改造合同已經簽了不少戶人家。就在剛剛,也不知道梁茶到底給泰叔公喝了什麽迷魂湯,泰叔公竟然同意與他們簽合同了,簡直可喜可賀。小劉小王建議,晚上到梁茶哥公司,再來一次星空露天燒烤。
嘉怡猶豫片刻,心想自己的確要好好感謝一下梁茶。如果不是梁茶,村裏人不會態度轉變,泰叔公不會答應簽訂合同。不管他們以前發生了什麽,她都要感謝梁茶這次的幫助。剛打算開口答應小劉小王的建議,就看見外婆在村委會門前踱著步子,似乎專程來找她的。
老太太見到外孫女,上前拉住了心肝寶貝的小手,“嘉怡啊,你媽回來了,你.........你繼父也回來了。”
嘉怡對“繼父”這個稱呼很陌生,很抵觸,但她知道,外婆口中的繼父,正是當年奪走她母親的吳清遠。當年,她弱小無助時,毫無反抗之力。如今,她羽翼豐滿,再也不是當初的張嘉怡。
隻是,聽到“繼父”這個陌生的稱呼,她的心還是狠狠一陣緊縮,身體有些控製不住發抖、發冷。外麵熾熱的暖風吹在她的身上,如同寒風刺骨一般鑽進了她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裏麵,好冷,好冷。上一回感到身體如此寒冷,還是那次去北京見梁茶,她生平第一次遇見了北京的冰天雪地白雪皚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