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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97.9.27
容王去了隴西後,頻頻傳來家書,於是阿宴便知道,他到了那裏,先是賑濟災民,安置流民,接著便是平定了隴西一帶的匪盜等隱患。除此之外,又想百姓散步藥材,並宣講規避瘟疫之法。
如此一番大刀闊斧之舉,效果顯著,隴西一帶的災荒混亂很快便控製住了。
不過容王卻依然隱隱覺得不安,總覺得一切仿佛都太順利了。
那個本應該出現的瘟疫,竟然是連一點端倪都沒有。
真的是因為自己的事先預防措施起到了作用嗎?
容王就在這隱約的忐忑中,回到了燕京城,卻派了歐陽大夫並隨性官員駐守在那裏,以防萬一事情有變。
回到燕京城的當日,阿宴帶著三個孩子,自然是滿心期待地等著容王。
佑佑這幾日天天都要念叨一遍說“我的父王呢?”,她這樣說話的時候,愛把那個“我的”兩個子咬得非常清晰,這麽說起來時,仿佛她那父王是獨一無二的,屬於她的。
阿宴聽著這童稚的言語,越發愛憐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笑著道:“今日個你父王就回來了。”
其實容王回到燕京城,先是進了宮,去向仁德帝匯報了隴西一帶的情景。
兄弟二人聊起來隴西一事,仁德帝卻道:“自你走後,我命太醫對曆年瘟疫做了研究,據史料記載,隴西一帶在四十年前也曾發生過瘟疫,死傷無數,那瘟疫據說來得悄無聲息,幾日內便席卷隴西。”
容王聽著,心中微沉,便問仁德帝道:“可還有記載其他?”
仁德帝當下召來禦醫,那禦醫便將近日所得一一稟報。
當容王聽到說那瘟疫有“七日潛伏期”的時候,不由臉色微變。
他這一路而來,心中總覺不安,如今聽著這個,心中便隱約有種預感開始在發酵。
當下他望著仁德帝,沉聲道:“此瘟疫若是真是潛伏七日,如今我自從隴西而來,方才不過五日罷了,若我已染了這瘟疫,怕是會傳染給燕京城眾人。現在我立即帶領隨行諸位官員以及侍衛等人,躲在某處宅邸,兩日內不能出門,以防止瘟疫可能的傳染。”
仁德帝見他神色鄭重,也點頭道:“你既這般說,那就依你。”
容王心中越發沉重:“我等進宮一來,所接觸到的諸人,煩請皇兄也將其禁在一處,看管七日。”
語音一頓,他凝視著自己的皇兄,沉聲道:“皇兄也要記得保重身體。”
仁德帝看他臉色這樣,心中難免覺得小題大做,便笑道:“永湛,你也不必杯弓蛇影,你在隴西散布藥草,傳播預防瘟疫之法,此時隴西之困已解,又哪裏來的瘟疫呢。”
容王點頭:“但願如皇兄所言。”
當晚,容王並沒有回家,而是歇息在在外的一處府邸,並命令隨行大小官員和侍衛皆不許歸家。
這些侍衛官員一個個好不容易回到了燕京城,滿心裏以為可以回家團聚了,誰知道容王卻下了這等命令。
明裏自然不敢說什麽,可是免不了私底下抱怨,都認為容王處事未免太過謹慎小心,隴西一帶平安無事,哪裏來的什麽瘟疫。
誰知道這邊剛剛歇下,便有隴西來的八百裏加急,卻原來是歐陽大夫在隴西一帶偏遠之地竟然發現一例病患,那信函上寫著,疑似瘟疫!
容王見了,頓時背脊發冷,連忙下令,請來了大夫,為自己和隨行侍衛檢查身體,同時下了嚴令,兩日之內,不許出這宅邸一步。
這件事自然很快傳到了阿宴耳中,阿宴聽了後,當著幾個孩子的麵,倒是沒說什麽,隻是等陪著孩子各自歇息後,整個人趔趄了一下子,險些摔倒在地。
那場瘟疫,她當時也是記得的,當年沈從嘉恰好被派過去,險些就沒命的!
隻是未曾想到,天意如此,人力終究難以阻擋,盡管容王想盡辦法,依然不能將這場災難消於無形。
阿宴當即將請來了母親,又讓早已經自己在外建府的惜晴進來王府,一起幫著照顧三個孩兒,而她自己則是簡單收拾,就要出府,去照料可能染病的容王。
到了那在外的府邸,容王聽說阿宴來了,卻是冷怒,當即命令守在外麵的侍衛強行將她送回王府去了。
阿宴不肯走,容王無法,隻好寫了信函給她,言明自己未必染病,隻是這瘟疫有七日潛伏期,如今才過五日,總是要等兩日後觀察一番,才敢進府。
阿宴見了那熟悉的信函,眸中含淚,總算放了一點心,命令那侍衛道:“你進去,告訴殿下,就說王妃隻等兩日。”
若是兩日後,他依舊不曾回府,她便要進去見他了。
當下阿宴回到府中,腦中不斷地浮現前一世沈從嘉險些喪命的情景,不免越發忐忑。
或許是夫君太過俊美太過深情,而三個孩兒又是那麽的讓人滿足,一切都太過美好,於是她越發的珍惜這日子。
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打碎在那裏,再也拾不起來了。
這一夜,阿宴是輾轉難眠,就一個人躺在那裏,隻要一閉眼,就想起往日種種,有上一世的容王,也有這一世兩個人初成親時的種種。
她難以入眠,便幹脆起身,在侍女的陪同下,於這清冷的夜裏,信步走在王府內。
其實這碧波湖旁的小路,她真個是不陌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就這麽走過那料峭的桃樹旁,默默地望著那桃樹半響後,心中一動,抬頭望過去,卻見靜謐而深沉的夜裏,那座孤零零的望天閣就立在黑暗中。
輕輕笑了下,想著那望天閣,仿佛就是曾經那個靜默寡言遙不可及的容王。
一時走她便走向了望天閣,打開了那閣樓門,踩著那積年的竹梯,走了上去。
她命侍女取了一個杌子,就這麽坐在閣樓上,在這夜色中遙望著那碧波湖水,品味著昔年容王站在這裏俯視整個園子的滋味。
其實望天閣建得太高,望天閣裏太冷,也太孤清。
無論是誰,一個人站在這裏,心裏總是不會好受的吧?
阿宴閉上眸子,遙想著那個孤獨的男人,恍惚中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夢境中男人孤冷的麵容。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回到前世,去慰籍你的寂寞。
阿宴就這麽呆立了許久,一時風起了,吹起她的發,她才覺得幾分冷意。
於是進了閣樓內,慢條斯理地看著這裏的書籍,隻見上麵放著諸子百家以及各種遊記,想來這都是容王昔日愛看的。
她隨手拿起一個來翻動,裏麵的字跡有得略顯稚嫩,有的卻沉穩淩厲,想來是容王在不同的年紀所做下的筆跡。
正這麽翻動著時,她看到一旁有一本書,卻和別個不同,於是伸手去拿。
誰知道她這麽一碰,便見書架微動,一時之間,仿佛打開了某個機關一般。
這裏,竟然是一個暗格,裏麵放滿了各種卷軸。
阿宴好奇地看過去,隨意拿起一個卷軸,打開來看時,卻是愣住了。
這卷軸之上,竟是十五六的她,那個時候,她笑得恣意,滿眼裏都是清澈的新奇;又打開其他卷軸,卻是有五六歲時的她,也有初嫁給容王時的她。
正這麽看著時,阿宴最後翻到一處,那裏卻是兩幅畫合在一起的。
待打開來,阿宴卻見那兩幅畫,都是畫的她。
料峭的冬日裏,臘梅和雪花齊飛,她身披紅色的鬥篷,就那麽站在梅花樹下。
隻是兩幅畫,卻有不同,一個她,是眸中略帶驚惶,臉上顯現著些許的落寞,那是一個漸漸被夫君冷落卻不知所措,在宴會之上被堂妹冷落暗嘲卻無法說出口的婦人。
而另一個,則是滿臉的幸福和美滿,手拿著梅花,含著甜美的笑容在紅梅白雪的世界中翩然起舞。
阿宴眼前一陣恍惚,兩世的情景,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就那麽在腦中浮現,在這寒雪紅梅間交叉。
眸中微熱,一滴淚水緩緩落下,她抬起手指來,輕輕地觸碰上一世的自己。
那畫,一筆一劃,細細勾勒,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
這邊阿宴走後,容王負手立在屋內,沉思此事,越想越擔心,他自知此事蹊蹺,便命人送信給宮中的仁德帝,讓他請禦醫檢查身體。
如此煎熬了兩日,禦醫前來為一眾人等檢查,並沒有人有什麽異樣,這下子容王方才放心,命眾人各自歸家去了。
他也回到了容王府,一進去,大小四個人都奔向了他,其中跑得最歡快得竟然是連跑帶走的佑佑小郡主。
容王含笑將佑佑提起來,抱在懷裏親了親,又迎上了跑得氣喘籲籲的子軒和子柯。
那邊阿宴見他平安歸來,也是鬆了一口氣,在那裏含笑望著他。
容王數日不見自己王妃,如今回來,卻覺得她那清靈的眸子裏仿佛隱約含著什麽,別有意味。
因孩子都在,一時也沒多問,容王先去沐浴了,待沐浴之後,一家人熱鬧著用了一個晚膳。容王抱著小郡主佑佑,而阿宴則是一邊坐著子軒,一邊坐著子柯。
這些日子父王不在,佑佑是一口一個“我的父王”,如今總算回來了,真是個抱著脖子親了好幾口,磨蹭在父王懷裏不下來。
原本子柯也要蹭過來的,誰知道佑佑是個護食的,上前一把將哥哥子柯推到了一旁,就這麽將他推倒在地。
這可把阿宴也唬了一跳,誰也不曾想到佑佑這麽嬌軟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神力啊。
子柯倒在那裏,愣了半天後,終於被子軒扶起來,他納悶地望著妹妹,看來看去的,當天晚膳也沒吃好。
據說晚上人家就沒睡好,一直問蕭子軒:“她哪來這麽大力氣?咱們兩個練了這麽兩年,竟然比不過她,豈不是白練了?”
子軒對於這件事,倒是很淡定了:“你沒發現她平時就是一副欺男霸女的樣子嗎?”
子柯回憶了一番,掰著手指頭數了數,皺著眉頭認真地道:“她欺負過大黃,欺負過二黑,欺負過奶媽家的小豆子,還欺負過看那園子的小廝阿浩……”
他躺在那裏,仰□□天,有些頹然:“我一直以為是別人讓著她,現在才知道,她這麽厲害啊。”
那麽,要我們有什麽用,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呢?
蕭子柯從這一晚開始,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
而在同樣的這一晚,等到終於將佑佑也哄睡了,阿宴去沐浴過後,總算可以陪著容王躺在那裏了。
他實在是離開了太久,渾身已經熾燙幹燥,一點就燃。
小別之後的夫妻,在那錦賬裏動蕩出暗啞而炙熱的**。
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阿宴嬌軟的身子無力地偎依在容王起伏的胸膛上,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上麵一滴火燙的汗珠。
她愛這個男人。
愛他白日裏清冷高貴的模樣,愛他暗夜裏彪悍有力的占有。
愛他前世的孤高寂寞,愛他今生的相依相隨。
她不知道在自己低頭憂傷的年華裏,在自己黯然逝去後的歲月裏,這個男人是用怎麽樣的目光溫柔而絕望地注視著自己。
她也曾經怨天尤人,曾經顧影自憐,她以為這個世界是那麽的晦暗,以為這個世間冷僻到沒有半分可留戀。
可是如今,她輕輕靠在他的肩窩裏,緋紅的臉頰磨蹭著他的長發。
她知道,他就是這個世界,就是陽光。
她的人生,就這麽被他照亮。
容王抬起手,熄滅了燈火。
黑暗中,他默然不語,一雙大手隻是輕輕摩挲著她嬌嫩的腰際。
一如最初她嫁給他時一般。
他**過後,暗啞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看到了那些畫?”
阿宴埋首在他懷裏,輕聲道:“嗯。”
容王默了片刻:“有什麽要問的嗎?”
黑暗中,阿宴搖頭:“沒有。”
容王挑眉:“真的?”
阿宴抿唇輕笑,起身,趴在他胸膛上,兩個人肌膚相貼,她可以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
外麵的月光已經藏入層雲之後,錦賬裏非常暗,她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她能感覺到,他一定是在看著自己。
“當日離別,你曾經說,你心裏想的,我都明白。”阿宴輕輕地對他這麽說。
容王淡定地聽著,沒有答話。
阿宴繼續道:“那麽今日,我要告訴你,你心裏想的,我也明白。”
很多事情,她都漸漸地明白了。
譬如當年初成親時,他默默地將一幅畫掩上。
又譬如為什麽他的手總是那麽冰冷。
不需要他說,她就該明白的。
“我已經不需要問你什麽。”
她的話音落後,黑暗之中,他變得非常安靜,安靜到原本起伏的胸膛仿佛都靜止了下來。
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長腿一動,緊瘦的腰杆用力,就那麽翻身,將原本半趴在他身上的嬌軟身子壓在了身下。
有人說,你一生會遇到了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而你,既驚豔了我曾經的落寞時光,又在脈脈流年中如水一般,溫柔了我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