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查爾斯·狄更斯+信號員
“喂!下麵的先生!”
聽見一個聲音這樣叫他時,他正站在信號亭門口,手裏拿著短旗杆,小旗卷在上麵。鑒於此處的地形,你以為他會斷定聲音來自何處?但他不是抬頭看我站的地點——幾乎就在他頭上的懸崖頂部,而是轉身往鐵路線看去。他的這種舉動十分奇特,盡管我怎麽也說不出奇特在什麽地方。我隻知很奇特,足以引起我的注意。即便他置身於深溝,顯得短小暗淡,而我高高在上,沐浴在晚霞的強光中,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才能看清他。
“喂!下麵的先生!”
他這才轉身,抬起雙眼,看見高處的我。
“我可以從哪條路下來和你聊聊?”
他望著我沒有回答,我也看著下麵的他,沒有急於重複自己那個悠閑的問題。這時地麵和空中隱隱震動,很快劇烈起來,一股氣流猛衝而至,使我忽然後退,仿佛會把我拉下去。疾馳的列車噴出蒸汽,升到我所在的高處,再飄過去,從這塊地方一掠而過。之後我又往下看,發現他已把剛才列車通過時揮舞的旗子卷好了。
我再次問他。他似乎注視了我一會兒,然後用卷好的旗指著與我呈水平方向的某個地點,大約有兩三百碼距離。我對他大聲說:“好吧!”就朝那裏走去。我密切環顧周圍,發現有一條崎嶇的鑿出的鋸齒形小路通往下麵,於是我順路而下。
路塹很深,也異常陡峭,是從一塊冷濕的大石上刻下去的。我越往下走越泥濘不堪,因此覺得這條路很長,使我有時間捉摸他為我指路時顯得勉強或不情願的奇特神態。
我往下走到小路很低處時又看見了他,發現他站在列車剛駛過的鐵軌上,等我出現的身影。他左手放在下巴邊,左肘靠在右手上,右手橫放在胸前。這姿態既包含期待又不無戒備,我於是停了片刻,感到疑惑。
我繼續下去,來到與鐵路同一平麵的路上。向他靠近,發現他是一個皮膚深黃的人,黑胡須,濃眉毛。他所在的信號亭,處在我見過的最寂寞陰鬱的地方。兩邊是齒狀石牆,濕淋淋的,除一線天外什麽也見不到。一邊僅可見如此“大牢”彎曲地向前延伸;另一邊視線較短,盡處可見暗淡紅光,一個黑洞洞的隧道口更顯陰沉——這個龐大的建築顯得粗野險惡,令人壓抑。這裏幾乎不見陽光,有一股難聞的泥土氣味,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使我不禁寒戰,仿佛我已置身於世外。
他沒來得及移動,我已和他近在咫尺。他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退後一步,抬起一隻手。
這可是一個寂寞冷清的崗位(我是這樣認為的),當我從上往下看時便注意到了它。來人通常是稀客,我想,但我希望並非不受歡迎吧!在他身上,我僅見到一個長年被囿於小天地的人,現在終獲自由,對這些不平凡的工作產生了新的興趣。為此我同他說話,但對自己的言語大無把握,因除不喜歡開口外,此人身上有某種東西令我生畏。
他非常古怪地看一眼隧道口的紅燈,以及它周圍一切,好像失掉了什麽,然後看著我。
那燈光是他看管的一部分?不是?
他低聲回答:“你不知道是嗎?”
我仔細看著他那凝視的眼睛和陰沉的麵容時,忽生可怕念頭,認為他不是人而是幽靈。我由此想到是否他的腦子出了問題。
我也跟著退後一步,但發現他眼中潛藏著某種對我的恐懼,使我可怕的念頭頓然消失。
“你看著我,”我說,強裝笑容,“好像怕我的樣子。”
“我懷疑,”他回答,“是不是見過你。”
“在哪兒?”
他指著剛才看過的紅燈。
“那兒?”我說。
他仍注視我,回答說(但聽不見)“對”。
“好夥計,我去那兒幹什麽?不過即使可能,我也根本沒去過,你可以肯定。”
“我想是的。”他回答:“不錯,我可以肯定。”
他的舉止像我的一樣不再含糊,他樂意回答我的話,而且用詞恰當。他這兒的工作不輕啊,是的,就是說他的責任不小。不過他需要的是準確謹慎,至於實際工作——體力勞動——幾乎沒有。改變一下信號,調整那些燈光,不時轉動那鐵柄,便是所有的體力活。我似乎經常度過漫長而孤獨的時刻,有鑒於此,他隻能說自己的日常生活已形成這種方式,而他已習以為常。他在這裏自學了一種語言——一聽就知,對其發音已形成自己不成熟的想法,那麽可謂他已學會。他還學過分數和小數,學了一點兒代數,但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他都很不善於計算。難道他值班時,有必要總待在那潮濕的凹槽裏,從不爬過高高的石牆到陽光中去?唉,這都要依不同的時間和情況而定。在某些條件下鐵路上的列車會少些,白天和夜晚的某些時刻也同樣如此。遇到天氣晴朗時,他的確也找機會從這低矮的陰影中爬上去一點兒。不過他隨時聽從電鈴的召喚,而此時更是懷著成倍的擔憂等著它的響聲,所以他一時的調劑並不像我想的那樣輕鬆。
他把我領進信號亭,裏麵有一堆爐火,一張放工作簿的桌子——他得在上麵作些記載,一台有轉盤、機麵和指針的發報機,以及他說的那個小鈴。他說自己受過良好教育,也許還應該有更高的職位。見我相信他有其理由(我希望自己的話沒冒犯他),他又說這方麵很多人都有略不協調的情況。他聽說在濟貧院、警察局甚至在殊死搏鬥的軍隊裏,也是如此。他知道在任何龐大的鐵路員工中,或多或少也有這種情況。他年輕時曾是學自然學的學生,參加過演講(如果我坐在那間小屋裏能相信的話——但事實上他幾乎不可能)。後來他變野了,沒有把握住機會,衰敗下去,從此一蹶不振。他對此毫無怨言,事情是他犯下的,後果必須自負,若要再作努力則為時已晚。
他心平氣和地講述了我所概括的一切,從火堆那邊向我發出端莊而又陰鬱的問候。他不時說一聲“先生”,尤其是提到自己年輕時,好像讓我明白他別無他望,隻求我接受他的這種狀況。他幾次被小鈴聲打斷,不得不讀出信息,予以回複。一次,他必須站在門外,當列車通過時展開小旗,同司機交流了幾句。我發現他執行任務時相當精確機警,會突然停止講話,直到任務完成。
簡而言之,我認為讓此人幹這樣的工作再安全不過,隻是他同我說話時兩次突然停下,麵如死灰,轉向那並沒響的小鈴,打開小屋門(關上是為了擋住有害的潮氣),望著隧道口旁的紅燈。兩次他回到爐火旁時,都帶著那種我說過的難言的神態,因為我們隔得很遠,所以我對其無法說明。
我起身離開他,說:“你幾乎讓我認為我見到了一個心滿意足的人。”
(恐怕我得承認,我這樣說是為了引他說話。)
“我想過去是這樣的,”他用第一次說話時的那種低微聲音回答,“可現在有了麻煩,先生,現在有了麻煩。”
如可能他是會收回這些話的,但既已說出我便趕緊接上。
“為什麽?有什麽麻煩?”
“很難說,先生,非常非常難說。如果你下次再來,我會告訴你的。”
“我確實想再來拜訪你。嗨,什麽時候?”
“我明天下早班,晚上十點鍾又上班,先生。”
“那我11點鍾來。”
他向我表示謝意,同我一起來到門口。“我會亮白燈,先生,”他用特有的低微聲音說,“直到你找到路過來。那時你可別叫喊!你在頂上時,一定不要叫喊!”
他的舉止,似乎使我感到這地方更加寒冷,但我隻說了一句“很好”。
“你明晚下來的時候不要叫喊!咱們分手時我再問你一下,今晚你為什麽要喊‘喂,下麵的先生’?”
“天知道,”我說,“我大概是那樣——”
“不是大概,先生。就是這些話,我記得很清楚。”
“就算是吧。我一定是說了的,因為我看見你在下麵。”
“沒有別的什麽原因嗎?”
“還會有什麽原因呢?”
“你一點兒也不覺得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使你如此嗎?”
“不覺得。”
他祝我晚安,舉起燈。我沿鐵路邊下行方向走著,產生一種列車從後麵開過來的很不愉快的感覺,直至找到小路。上去比下來更容易些,我順利回到了旅店。
我準時赴約,當次日晚遠處的鍾聲敲響11點鍾時,我正好踏上那條齒形路的第一個槽口。他亮著白燈,正在下麵等我。“我沒叫喊,”待我們很近時我說,“現在可以說了嗎?”“當然可以,先生。”“那麽晚上好。”“晚上好,先生。”我們互相伸出手,並肩來到信號亭,走進去把門關上,在爐火旁坐下。
“我已決定,先生,”我們一坐下他就俯過身說道,聲音隻比耳語略高一點兒,“不讓你再問我有什麽麻煩。昨晚我把你誤當做了別人,麻煩就是這個。”
“哪個錯誤?”
“不。是另一個人。”
“誰?”
“不知道。”
“像我嗎?”
“不知道。我根本沒看見他的麵容。他左臂擋住臉,右臂在揮舞,揮舞得很劇烈。是這樣。”
我盯住他的動作,那是在滿懷**地狠狠地打著手勢,表示:“看在上帝份上,快讓開!”
“一個月光明亮的晚上,”他說,“我正坐在這兒,突然聽到一聲叫喊:‘喂!下麵的先生!’我立即站起身,從門口看出去,發現有人站在隧道旁的紅燈附近,像我剛才那樣揮手。那聲音好像在嘶啞地喊:當心!當心!然後又叫道:‘喂!下麵的先生!當心!’我抓起燈,把它轉成紅色,向那人影跑去,一邊叫道:‘怎麽啦?發生什麽事啦?在哪裏?’它就站在黑洞洞的隧道外麵。我離它非常近,奇怪它為什麽總是用袖子擋住眼睛。我直接衝上去,伸出手把它袖子拉開,這時它忽然不見了。”
“鑽進隧道去了?”我問。
“沒有。我往裏麵跑了500碼遠,停下來,把燈舉過頭頂,看見測定距離的數字,和潮濕的斑跡暗暗地流過牆體,水從拱頂滲出。我比進來時更快地跑出去(因為我對這地方滿懷憎惡),用自己的紅燈照看著隧道紅燈周圍,爬上鐵梯來到它頂部的跳台,然後下來,跑回這兒。我向上下行方向發了電報:‘收到警報。出什麽事了嗎?’兩邊都回複說‘很好’。”
他用冰冷的手指慢慢地碰一下我的背脊,我極力忍受著,告訴他那人影一定是虛假的幻覺,這樣的人影會因主觀眼功能的**神經發病而致。眾所周知它們常常困擾著病人,有的病人明白為何苦惱,甚至自作試驗證實。“至於那個虛假的叫喊,”我說,“在我們這樣低聲說話時,隻需聽一下這奇異的山穀裏的風聲,和它在電報線上瘋狂刮出的豎琴般的聲音就明白了。”
我們坐著傾聽片刻,他回答說我的話都很對,他應該對風和線路有所了解——因經常獨自一人在這兒觀察,度過漫長的冬夜。可是他懇求說自己的話還沒完呢。
我請他原諒,他碰碰我胳膊,慢慢補充道:
“那幻影出現後不到六小時,這條鐵路線上便發生了難忘的事,不到十個小時,死者和傷者就從隧道裏被抬到那人影站的地方。”
我渾身發抖,感到厭惡,但極力克製。我回答說不可否認這是一個明顯的巧合,試圖引起他的注意。毫無疑問,明顯的巧合時常發生,在對待如此問題時必須予以考慮。“盡管我固然得承認,”我補充道(因我認為自己看見他要對此表示異議),“有常識的人在對生活作一般分析時,是不允許太多巧合的。”
他再次懇求說他的話還沒完。
我也再次求他原諒我打斷了他。
“這事,”他說,又把手放到我胳膊上,用深陷的眼睛往肩後一瞥,“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六七個月後,我才從意外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一天早上天剛亮,我站在門口向那紅燈看去,又發現了幽靈。”他停下,直盯住我。
“它叫喊了嗎?”
“沒有,很平靜。”
“揮手了嗎?”
“沒有。它緊靠光柱,雙手放在臉前,像這樣。”
我再次看著他的舉動。那是表示哀悼的動作,我在墳墓的石像上見過這種姿勢。
“你過去了嗎?”
“我進屋坐下,部分原因是要集中思想,部分原因是感到發暈。我又來到門口時,天已發亮,幽靈不見了。”
“可後來什麽事也沒有?什麽事也沒發生?”
他用食指碰我胳膊兩三次,每次都恐怖地點一下頭:
“就在那天,一輛列車從隧道駛出時,我注意到一節客車廂裏好像有不少的手和頭絞在一起,什麽東西揮著。我看見後及時向司機發出停車信號。他關掉發動機,立即刹車,但列車仍衝出150碼或更遠。我跟著跑去,聽見可怕的尖叫。一位美麗的小姐在一節車廂裏送命,被抬到這兒,就放在你我之間的地板上。”
我不情願地把椅子往後退一點兒,看著他所指的地麵。“是這樣的,先生,是這樣的。事情完全像我告訴你的這樣。”
我真不知說什麽好,覺得口幹舌燥。接著隻聽見風和電線發出長長的悲號。
他繼續說道:“瞧,先生,注意這個,看我是怎樣困惑不安的。一周前幽靈又來了,從此它便時時出現。”
“在紅燈處?”
“在‘危險燈’處。”
“它看來要幹什麽?”
他重複一次先前的手勢,也許更凶猛劇烈:“看在上帝份上,快走開!”
他又繼續說:“它使我不得安寧,極度痛苦地叫我,一叫就是好幾分鍾:‘下麵的先生!當心!當心!’它站著向我揮手,弄響我的小鈴……”
我抓住這句話問:“昨晚我在這兒時,它也弄響了你的鈴,然後你走到門口?”
“弄響了兩次。”
“唉,瞧,”我說,“想像使你產生多麽大的誤解。我眼睛盯住鈴,耳朵聽著鈴,如果我沒死,它那時是絕沒有響的。不,除了在車站與你聯係的正常情況下,它任何其他時候都沒響。”
他搖著頭,說:“我從沒犯過那樣的錯誤,先生,從沒把幽靈與人的鈴聲混淆。幽靈發出的鈴聲震動得出奇,隻有它才會這樣,並且我也沒說眼睛看得見鈴子移動。我並不奇怪你沒聽見,不過我是聽見了的。”
“你往外看時,那幽靈好像在那兒?”
“的確是在那兒。”
“兩次都在?”
他斷然重複:“兩次都在。”
“你現在和我一起去門口看看好嗎?”
他咬住下唇,似乎有些不願意,但還是站起了身。我打開門,站在石梯上,而他站在門口。那兒是“危險燈”,那兒是陰鬱的隧道口,那兒是路塹又高又濕的石牆,上麵是星星。
“看見幽靈沒有?”我問,尤其注意他的麵容。他兩眼突起,極目張望,不過我仔細往那裏看時也許和他差不多。
“沒有,”他回答,“它不在。”
“是的。”我說。
我們又走進屋,關上門,各自入座。我想著怎樣抓住這個有利機會——如果算得上的話,可他突然以理所當然的態度說下去,十分自信,以致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論據的嚴肅問題,我發現自己處於最不利的境地。“現在你可以充分明白,先生,”他說,“使我煩惱不堪的問題在於:幽靈指的是什麽。”
我告訴他,我也不能肯定對此很明白。
“它在警告什麽?”他沉思著說,盯住爐火,時不時轉向我。“有什麽危險?在哪裏?這條鐵路什麽地方會有危險?什麽可怕的災難將會發生?經過前麵那兩次後。這第三次是毫無疑問的了。它必然會死死地纏住我不放。我該怎麽辦呢?”
他掏出手帕,擦去額頭因發熱而冒出的汗珠。
“如果我往一方或兩方發出‘危險’電報,又說不出理由,”他繼續道,搓著兩個手心,“我會遇到麻煩的,一點兒好處沒有。他們會以為我瘋了。事情會這樣——電報:‘危險!當心!’回複:‘什麽危險?哪裏?’電報:‘不知道,不過看在上帝份上,當心!’於是他們會把我換掉,此外能做什麽呢?”
他那痛苦的心讓人看著太可憐。這是一個勤勤懇懇的人在受著精神折磨,被難以理解的生活職責壓抑得忍無可忍。
“它第一次站在‘危險燈’下時,”他接著說,把黑頭發往後拂去,兩手在太陽穴上一次次擦著,萬分苦惱,“為什麽不告訴我哪兒會發生那事——如果一定要發生?為什麽不告訴我怎樣避免——如果能避免的話?它第二次來時藏著臉,為什麽不告訴我‘她將送命,讓她待在家裏’?如果它那兩次來,隻為了告訴我它的警告不假,以便為第三次作準備,那為什麽現在不明說,上帝保佑!我不過是這孤寂的站上一個貧窮的信號員!為什麽不去找有聲望、信得過且有權勢的人?”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認識到為了這個可憐的人,也為了公眾的安全,我現在必須讓他鎮靜。因此,我把我們之間一切現實或非現實的問題撇開,對他說無論誰隻要是一旦履行職責,都必須幹好。他至少可聊以**,明白自己的職責,盡管不明白那些讓人迷惑的幻影。我這樣做,遠比說服他放棄自己的念頭有效。
他鎮靜下來。夜越深,越要求他專注於工作,因此我淩晨兩點鍾離開了他。我提出在這裏陪他一夜,但他拒絕了。
我爬上小路時不隻一次回望那盞紅燈,我不喜歡它,假如讓我在它下麵睡覺,我也會睡不安穩的——這些我都無可隱瞞。我也不喜歡接連發生的那兩次事故,一次是小姐送命,這也無可隱瞞。
但我考慮得最多的是,既然我了解到是因他的疏漏而出的事,那麽下一步該怎麽行動呢?我已證實他是一個聰明機警、勤懇嚴格的人,可處於這樣的心境,不知他能堅持多久。雖然職位次要,但責任重大。我會(比如)用自己的生命打賭,他能繼續準確無誤地履行職責嗎?
我若把他對我說的話告訴他公司裏的上司,而不先與他坦誠相見,為他指一條適當的路,便不禁產生一種背叛的感覺。所以我最終決定陪他去看一位據說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