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罪惡中開出的花
山河與布洛克海默到奧地利阿姆施泰滕市的當天,就見到了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員。
阿諾·格林格是阿姆施泰滕警局最老資格的警員之一,是整件“弗萊茨勒囚禁案”的見證者和負責人。
自從接到上司的通知後,他就十分反感這次見麵,甚至帶著幾分抗拒。
這個案件曾經引起過整個奧地利的關注,但沒有人願意把它再翻出來公之於眾,因為它是整個奧地利的傷痛所在!
人們不願意看到,也不願意相信人性能泯滅到那種地步!
他同樣為此留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事情過去四年了,格林格依然在為弗萊茨勒和幾個孩子祈禱,願上帝能撫平她們的心靈,忘卻掉過去的傷害,雖然他知道這一切恐怕很難實現!
現在,華夏丘卻想把這個案件改編成小說電影,這個駭人聽聞的案件將因此傳遍全世界,格林格有些難以接受。
他當然知道華夏丘,全球最有名的作家和導演,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受到了全球大眾的歡迎,奧地利也有不少他的書迷和影迷。
相信這次他依然會大獲成功!
可這勢必會讓這個人性被泯滅的案件再次成為全球的熱點,也勢必會打破弗萊茨勒一家好不容易獲得平靜的生活。
阿諾·格林格在辦公室裏麵對著兩個訪客,內心十分複雜。
華夏丘的到來會給弗萊茨勒一家帶來怎樣的改變,是變好還是變得更糟?
山河第一眼就看出了麵前這個微胖中年警員對自己的抗拒,他對此有所猜測,也十分理解,
“阿諾警官,你不必擔心我們會破壞弗萊茨勒的生活,我不會正麵接觸她們,隻是想遠遠的看看,同時親身了解一下整個案件的過程,我知道對所有人來說,這個傷害都很難愈合!”
格林格抬頭看了看山河和布洛克海默,點了點頭問道:
“你們喝什麽,我這裏隻有咖啡和純淨水?”
“謝謝,水就可以!”
格林格給兩個客人倒了杯水,坐在對麵沉默了片刻,便開始講述起案件的起始點,
“三十年前,我還是個剛剛進入警局的菜鳥,約瑟夫,也就是那個惡魔第一次來警局報案時,就是我接待的,他說他的女兒失蹤了,結果第二天,我們就在弗萊茨勒的同學家裏找到了她,從那以後,這個女孩就經常離家出走,我一次次的把她帶回家,我一想到這個心裏就會悔恨到抽搐!”
格林格說到這裏,聲音裏帶著的情緒仍然十分明顯,他停下來喝了口水,才繼續說道: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其實是那個惡魔早就策劃好的計劃,弗萊茨勒被他人為的塑造成了一個叛逆少女,而他卻成了善良擔心女兒的好父親,他演的十分成功,我們都信了!八四年,弗萊茨勒成年了,我再一次接到了她的失蹤報警,本以為會和以前一樣,很快就能找到她,可沒想到我再次見到她時,卻過了二十四年,在進入地下室的瞬間,我就被眼前的事實擊倒了,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恥辱和愧疚,說實話,我現在仍然想一槍殺了那個惡魔,他不配成為人,不該留在人間!”
山河能感受到對麵這位警官的悔恨和愧疚,這個案件的確太過駭人聽聞。
而這就是山河親身前來的目的,任何事件的發生都會給周圍帶來影響,光在資料裏是無法感受到這些的。
“阿諾警官,二十四年裏,這個惡魔就沒有露出一點破綻,你們一點懷疑都沒有?”
格林格看了看山河,臉龐上露出了苦澀,
“他是個高級工程師,很聰明,把一切策劃的很周全,弗萊茨勒失蹤的兩年時間裏,家裏會不斷收到她的來信和電話,不是沒有破綻,我也曾經有過懷疑,可隻是懷疑女孩的生存狀況,也曾去他家裏調查了解過幾次,但怎麽也想不到女孩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囚禁在地下室裏,這超出了我的想象範疇,後來幾年內,弗萊茨勒的孩子接連不斷被人送回了家裏,我們就徹底把這個失蹤案給了結了,而且被這個惡魔的偽裝徹底騙過了,他把幾個孩子照顧的很好,為他們找到了合適的領養家庭,為此,他的人品口碑在這個小城裏十分不錯!”
格林格再次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當蘇珊娜,就是弗萊茨勒的大女兒逃出地下室,倒在他家門口的路邊被鄰居送進醫院後,殘酷的事實才擺在我們麵前,整個阿姆施泰滕都為之失聲,這是整個小城的傷痛,我們都被這個惡魔欺騙利用了,甚至我們都成為他的幫凶,這是整個阿姆施泰滕的恥辱,在這裏,沒人願意再提起這件事,我們都為自己感到羞愧!”
山河再次感受到了格林格強烈的憤怒和抵抗情緒,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為的就是再次揭開這個駭人的傷疤。
一旁的布洛克海默見狀開口了,
“格林格,你們不能替弗萊茨勒做決定,對嗎,丘來這裏不是為了再次傷害她們,也不是為了譴責你們,他甚至沒想過打擾弗萊茨勒一家的生活,隻是想遠遠的看看,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弗萊茨勒一家需要的是實質的幫助,而不是毫無用處的可憐和愧疚!”
格林格抬頭看了看布洛克海默,捂著額頭低下頭來沉默了一會兒,
“也許你是對的,我會把你們的來意告訴弗萊茨勒,至於她會不會同意見你們,我不敢保證!”
“謝謝,請你告訴她,我不需要讓她回憶或者講述,我隻想遠遠的看著她們如今的生活!”
“我會轉告她們的!”
…
與警官阿諾·格林格見麵後,山河與布洛克海默就在小城裏住了下來。
這裏的生活節奏不快,景色不錯,最重要的是沒有記者。
山河戴著棒球帽就能上街,沒人認出他來,他過了兩天愜意自由的日子。
第三天,兩人必須回柏林了,後天就是電影節閉幕式,山河和布洛克海默不能錯過柏林電影節的頒獎儀式。
山河對見到弗萊茨勒一家已經不抱希望了,
就這樣吧,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正當兩人收拾東西準備回柏林時,格林格的電話來了,意外驚喜,弗萊茨勒母女願意見山河一麵。
不久後,格林格便來到酒店,開車載著兩人向阿姆施泰滕城郊駛去。
山河與布洛克海默上車不久,格林格就直接的問道:
“丘,你的小說發表後,弗萊茨勒一家是不是能得到一些實質的回報?”
山河正想著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邊上的布洛克海默就搶先說道:
“如果需要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先付一部分報酬,我可以向你保證,弗萊茨勒未來會得到足夠多的回報,這是她的合理合法收入!”
“你們別誤會,弗萊茨勒和蘇珊娜並不是單純為了錢才和你們見麵!”
格林格邊開車,邊對兩人解釋道:
“弗萊茨勒是我見過最偉大的母親,蘇珊娜也是個令人欽佩的女孩,她們對錢沒有迫切的需求,但她們需要為詹妮和魯尼的未來考慮!”
“詹妮和魯尼是另外兩個孩子吧,他們現在怎麽樣?”
格林格點頭沉聲回答道:
“詹妮不太好,她的智力有些障礙,魯尼是三個孩子中最健康,受傷害最輕的一個,他現在隻有九歲,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在學校成績還不錯,弗萊茨勒和蘇珊娜把他保護的很好,魯尼是她們最大的希望!”
山河透過車窗,看著前方還帶著積雪的山巒,輕聲的回應道:
“阿諾警官,我明白你的意思,相信我,她們不會因此而受到再一次的傷害!”
“保護她們是整個阿姆施泰滕該負的責任,但她們不能一直生活在保護中,尤其是魯尼!”
格林格的話讓車裏陷入了沉默,
是啊,生活總要繼續,孩子總會長大,一味的保護和逃避就像是另一個心靈的地下室,變相的囚禁著她們,她們未來必須自己麵對過去的一切!
人生和命運就是如此的殘酷和不平!
有的人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一生不愁,有的人睜開眼睛就是地獄,經曆難以想象的傷痛,還得忍痛向前!
汽車在沉默中行駛了十來分鍾後,在一座獨棟的木質房屋前停了下來,山河遠遠的在車裏看見院子裏有兩個女人在整理著草坪,
一聽見車聲,其中的一個金發女孩,應該就是蘇珊娜緊忙轉身把坐在屋前的另一個女孩帶進屋裏,
留下一位頭發蒼白,滿臉皺紋的女士單獨留在院子裏接待客人。
山河第一次見到了案件的主人公弗萊茨勒,她才四十六歲,但人看上去老了十來歲,苦難很直觀的就展現在她的外表中。
麵對來訪的三人,她麵色平靜,但眼睛裏的惴惴不安和小心審視卻十分明顯。
弗萊茨勒沒有請他們進屋,對格林格也沒有太多的熱情,簡單招呼了一聲,便讓他們在院子裏的木椅上先坐。
接著,回身就進了屋子裏。
格林格對兩人解釋道:
“弗萊茨勒去給我們煮咖啡了,她的手藝不錯!”
山河看了看周圍,院子被打理的很幹淨,看不見一片落葉或一絲積雪,一切都井井有條,或許是因為冬日季節,周圍彌漫著一股子特有的清冷和疏離。
他甚至能感覺到屋裏觀察他們的目光,這是蘇珊娜吧!
山河不止一次的研究過案件資料,這個女孩的勇氣和堅韌令人欽佩。
在地下室生活十七年,沒有與外界有任何接觸,卻毫無畏懼的逃出了地下室,解救了母親和弟弟妹妹。
一般人想象不到,在十七平米的地下室出生長大會是什麽情形?
環境決定了動物的成長習性,拿寵物來舉例,你要是讓它在十七平米的地下室裏出生長大,即便是無人阻攔,它也永遠都沒有走出來的想法和勇氣,因為在它的意識裏,那裏就是它的全部。
人也是一種動物,區別不大!
可想而知,弗萊茨勒這個母親在地下室為孩子們做出的保護和努力有多大!
山河不由得對這個外表蒼老的母親給出了最大的敬意。不一會兒,弗萊茨勒端著一個托盤走出了屋子,她的動作有些遲緩,但時刻保持著與三人的距離。
即便是把裝著咖啡的托盤放上桌,也站在了最遠的距離,
“你們需要我說些什麽?”
這是她的第一句話,聲音很柔和,但平靜中帶著疏離和警覺。
山河用最輕柔的聲音自我介紹道:
“您好,弗萊茨勒女士,我叫山河·丘,是一名作家!”
“我知道,蘇珊娜喜歡你拍的電影!”
“這是我的榮幸!”
山河小心翼翼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意圖,
“弗萊茨勒女士,我來找您是為了得到您的許可,命運總會不公平的帶來各種苦難,我們無從抗拒,但苦難中的愛卻是最寶貴的,我希望讓大家了解這些珍貴的感情,並為之付出行動,尤其是您這份感天動地的母愛!”
“我同意!”
弗萊茨勒回答的很幹脆,看來她已經和女兒商量過了這件事情,但表情和語氣並沒有改變,還是問出了一開始的問題,
“你需要我說些什麽?”
“不需要你說任何事情!”
聽著弗萊茨勒連續兩遍問出這個刺耳的問題,山河的內心突然湧起了一陣感動,為了孩子的未來,這個母親可以隨時在陌生人麵前揭開自己的傷疤,讓人肆意觀看她的傷痛,一陣歉意也跟著隨之而來,
“非常抱歉,我知道我的到來會給您和您的家人帶來悲傷,但我也希望能給你們帶來幫助,弗萊茨勒女士,我隻是希望能在遠處看著你們平靜的生活,不需要有任何對話和接觸,而且時間也不是現在,可能會是幾個月後,您看這樣行嗎?”
即便是山河誠意滿滿,但弗萊茨勒始終都沒有正視山河的眼睛,她隻是考慮了片刻,平淡的回答道:
“可以!”
山河沒有繼續再提別的東西,他感覺的到,這個家庭很排斥訪客,也不會信任任何陌生人,
“謝謝,那我們先告辭了,我來之前會先通知格林格警官,十分抱歉,打擾您了!”
弗萊茨勒沒有回話,就那麽靜靜的站在一邊。
格林格站起身來對弗萊茨勒說道:
“弗萊茨勒,那我們先走了,你幫我向三個孩子問好,告訴魯尼周末我再來教他踢球!”
弗萊茨勒抬頭看了看格林格,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三人沒有再說話,直接出院上了格林格的汽車,
“她們很害怕記者,丘,你知道嗎,三年前,弗萊茨勒差點因為一個狗屎記者的采訪結束自己的生命,後來那個記者差點沒走出阿姆施泰滕,這也是我一開始不願意看見你們的原因!”
布洛克海默開了個玩笑調節氣氛,
“格林格,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
“嗬嗬…那倒不是,我知道丘不是記者,而且他的名聲很好!”
山河勉強笑了笑,並沒有回話,他這會兒沒有心情調侃說笑。
這時,一輛黃色的校車停在身後,車門打開,山河在觀後鏡裏看見一個金發男孩從車上走了下來,並和幾個夥伴揮手道別。
男孩一早就看到了停在自家門口的汽車,他認出那是格林格的車。
他走到汽車前想與格林格打個招呼,但途中見到車裏還坐著兩個陌生人的時候,立馬停住了腳步。
山河在車後鏡裏看見了男孩的整個表情變化,從開心到驚慌,再到猶豫掙紮,最後還是帶著不安走到了格林格車窗前,小兔子般的輕聲打了個招呼,
“格林格!”
“嗨,魯尼,這幾天在學校怎麽樣,加入足球隊了嗎?”
“沒有!”
“沒關係,周末我來教你,你知道,我曾經差點成為布達佩斯紅星隊的職業球員,這是丘和布洛克海默,是大作家大製片人,我們剛剛在你家做客,你媽媽煮的咖啡還是那麽棒!”
男孩用躲閃的眼光看了看山河兩人,低聲細語的說道:
“你們好!”
“你好,魯尼!”
“格林格,我要回家了,我昨天在蘇珊娜的電腦裏見到過他們!”
話一說完,男孩就轉身向院子跑去。
男孩的話語讓山河一下子笑了,這孩子的確被母親和姐姐保護的很好。
也許是因為當初年紀尚小,苦難給他並沒有留下太多後遺症,有點瘦弱膽小,但精神氣不錯!
見到這個在地獄中出生,卻向著陽光前行的孩子,山河瞬間就有了寫作方向:以孩子的眼光為主軸來描寫整個故事。
這樣會讓故事不那麽沉重,也能不煽情的描寫出母親為孩子做的一切,也許還能給這個充滿罪惡的故事帶來更多的溫暖和陽光!
“這孩子是不是挺可愛的!”
“的確可愛,而且耀眼!”
山河看著孩子小跑進了院子,格林格也發動了汽車,隨後一陣談話聲從院子裏傳出,隨著汽車的行駛,山河若隱若現的聽到了其中夾雜幾聲歡笑。
笑聲很微弱,但異常的動聽!
山河的心情一下子輕快了起來,美好的東西重來不缺,罪惡中同樣能開出璀璨的向陽花!
在柏林電影節閉幕的前一天,山河與布洛克海默趕回了柏林。
此時,《小醜》已經上映兩周,北美票房已經破三億,三點二億美金!
全球票房也剛剛好破了六億美金。
小醜亞瑟正如日中天!
山河回歸了受人吹捧的名利場,
幾乎所有的娛樂報刊網站都在變法子的稱讚《小醜》,稱讚山河和希斯·萊傑。
“藝術大師”、“天才組合”、“最動人的友誼”等等好聽的詞語一股腦子都堆在了兩人身上。
實在是《小醜》的票房和熱度太驚人了!
一部八千萬美金的中等投資反派角色劇情電影,居然生生的把一眾A級投資的超級英雄給全滅了。
而且電影帶來的熱度高的讓人恐懼,小醜麵具在西方世界脫銷了,華夏眾多玩具飾品廠同時獲得了大量的小醜麵具加急訂單,甚至出現了整個鎮子一起做小醜麵具的場景。
這個場麵被拍照發在了網絡上,成為了一個眾人熱議的調侃式笑話:
山河用《小醜》擊垮了歐美玩具市場!
所有M國大城市的街頭巷尾,戴著小醜麵具的年輕人隨處可見,尤其是在紐約,許多年輕人的派對都以小醜命名,大家都戴著小醜麵具參加狂歡。
夜店也紛紛更上潮流,“小醜”主題在紐約的深夜隨處可見!
歐洲雖然沒有M國這麽瘋狂,但熱度同樣不低!
《小醜》成為了一朵罪惡中開出的花朵,美麗的讓人癲狂!
不過此時的山河卻正沉浸在另一朵美麗的花瓣中,他開始了《房間》的大綱撰寫。
男孩魯尼給他帶來了帶著清香的靈感,記憶裏電影的場景和剛剛見過的現實交織在了一起,山河深受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