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京城
齋戒沐浴三天，西門吹雪帶著陸點走出了青樓，來到山莊準備好的馬車裏。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出門殺人。
西門吹雪沉心靜氣，抱著劍在馬車中閉目養神，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要打擾我”。
陸點安靜坐在旁邊，手裏拿著他的醫書慢慢地翻閱。
他前段時間主要刷的是琴藝，費了很大力氣才在西門吹雪的指導下刷到了八級。相比來說，醫術提升的就很慢，現在才隻有五級，可以做簡單的傷口包紮，識別最基礎的草藥止血和治療感冒。
許久之後，西門吹雪睜開眼睛，抽走他手裏的書，對上陸點疑惑的目光，冷聲道：“休息一會兒。”
他仍記得陸點的眼睛不好。
陸點笑著點頭，滿是依賴地看著他：“不知距離京城還有多遠，我來為莊主泡茶好不好？”
西門吹雪警覺：“什麽茶？”
陸點笑著說：“莊主想喝什麽茶？”
馬車裏有片刻的詭異的沉默。
陸點輕笑出聲：“那就由我來為莊主挑選了。”
西門吹雪不清楚人參茶的效果，他隻知道陸點泡的茶可以讓他感到輕鬆，無論是綠茶還是人參茶。
他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緊張，需要放鬆一下，又很清楚，生死關頭，真正放鬆下來不是什麽好事。
陸點取出準備好的茶具，拉開車窗，點燃下麵處理好的小木炭。水燒開後，他從馬車下麵的抽屜裏拿出茶葉，用銀調羹控製好分量，放進茶碗中衝泡。
他的動作很熟練，如行雲流水一般賞心悅目，表情安寧平和，茶香味逐漸溢出，氤氳蒸騰的熱氣朦朧了陸點的麵容，一如他們初見時。
陸點按照步驟泡好茶，將顏色漂亮的茶湯注入茶碗，遞到西門吹雪麵前。
“這是紅茶。”
西門吹雪點頭，拿起茶杯，看了眼湯色，慢慢抿了一口。
萬梅山莊的茶葉質量很好，泡茶的水除了山泉水，就是梅花上的雪水，衝泡出的茶帶著微微的甘甜，與茶葉本身的香氣相得益彰。
經過發酵的紅茶，口感沒有綠茶那樣清淡，略顯醇厚，餘味悠長。
這本該是在冬天飲用的茶，此時喝難免有些燥熱，可是西門吹雪喝完一杯後，明顯感覺到頭腦更加清明，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影響到他的思緒。
他好像從俗世中重新抽離出來，可以真正冷靜下來了。
陸點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泡出來的紅茶效果沒有人參茶那麽坑，加的是“專注”的情緒，每一杯都會持續四個小時。
這也是係統的日常工作任務要求的。
西門吹雪喝完後，原本在掉落的友情值，上升了一截。
西門吹雪目光複雜地看著他：“花澤睿。”
陸點溫柔回眸：“是。”
“你很好。”
陸點笑道：“多謝莊主的讚譽，我不過是盡到了自己的職責而已。”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他喝完杯中的茶水，拿起桌上的烏鞘長劍，用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
陸點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多麽珍貴的專注狀態，你就用來幹這個！
看這認真的樣子，那把劍才是你老婆吧？
陸點不想再理他，重新拿起書本，專注地刷技能值。
燕北距離東京有些遠，比上次的順德還要遠。
馬車趕路的速度比不上孤身一人使用輕功，耗費了幾天時間，才到了京城。
黎弘在城門前出示了他們的身份憑證，馬車緩緩進了城裏。
陸點掀開車簾，狀似好奇地看著當朝國都。
“我原本以為燕北就已經足夠好了，沒想到汴京更加繁華。”
“你若是想，盡可以到四處看看。”
巡街的捕快迎麵走來，走在最前方，挎著刀身姿挺拔的少年，麵無表情地投來目光，與馬車中微笑的青年目光對視。
陸點第一次用旁觀者的姿態見到關靈。
關靈的個子很矮，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裏，襯得她像個小孩子。
陸點放下車簾，轉過頭來笑問道：“吹雪會陪我一起嗎？”
西門吹雪說：“不會。”
陸點柔聲道：“若是你不在身邊，就算再好的風光，又有什麽意思？”
要是西門吹雪陪他一起，那就叫帶薪旅遊，一邊刷日常表現，一邊掙錢，還能到處玩。西門吹雪不在，他就是曠工，對於“雄心壯誌”來說簡直無法忍受。
西門吹雪說：“我會活下來的。”
陸點上前，輕輕靠在他的身上，握住他的手，什麽都沒有說。
西門吹雪知道，以管家的敏銳，絕對發現了自己這幾日心緒不寧。
陸點這幾日一直旁敲側擊，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愛慕，雖未強行要求西門吹雪回複，其中的期待，西門吹雪絕不會看錯。
隻是他沒有辦法給陸點答複。
他不確定，自己在擁有劍的同時，是否還能擁有另一個男人。
西門吹雪以為，管家會繼續追問，沒想到他如此柔順，這樣安靜地表現出對自己的眷戀，而不是強勢地逼他做出選擇，反倒讓西門吹雪生出幾分愧疚。
西門吹雪回握他的手：“過幾日，我會給你一個答複。”
陸點笑得很開心：“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西門吹雪愣了一下。
原來陸點在他麵前依然卑微，他是如此容易滿足，從來沒有奢求過更多。
這份感情太沉重了，就算是西門吹雪也為之動容。
或許他可以試著去做一個好的丈夫，給他一個名分。至於以後的事情，他的劍道距離臻境還有很遠，此時想這些，不過是庸人自擾，就算想再久，也未必能得出答案，倒不如珍惜眼前。
隻是，他依然無法給陸點承諾。
陸點仰起頭，主動上前，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嘴角，桃花眼中的毫無保留的愛慕流露出來，他輕聲說：“吹雪為我破例，我都清楚。就算你不說，我也明白，你心裏有我。”
西門吹雪抬起手，將他攬在懷裏。
馬車駕駛到了客棧前。
黎弘掀開車簾，西門吹雪從裏麵下來，回身扶著陸點下車。
陸點沒有武功，坐了五六日馬車，身上疲憊極了。這幾日出門在外，各種條件都比不上萬梅山莊。
有時候趕不上進城，還會在馬車上過夜，精力恢複速度還比不上海島宿舍裏的廉價雙層鐵架床。
而且最好的東西要優先給西門吹雪用，這個賬號自創建以來就住在萬梅山莊，雖然是管家，衣食住行也都是最好的，像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哪裏吃過什麽苦，此時更是腰背酸痛，渾身都不舒服。
西門吹雪察覺到他的疲憊，更加確信，那個一直跟蹤他，擾亂他計劃的人不是陸點。
如果真的是陸點，他哪裏有精力在幾日間往返燕北和順德，還回到萬梅山莊，一切如常地侍奉在他身邊？
陸點忍著不適，盡力不在西門吹雪麵前失態，依然溫和細致，為他打點一切。
登記姓名過後，陸點隻要了兩間客房，他和西門吹雪一間，黎弘單獨一間。
黎弘將馬車上的東西抱下來，等陸點付了錢，跟在他後麵上樓。
陸點接過包袱，笑著說道：“辛苦你了，這些事情我來就好。現下沒有其他要緊事，你出去轉轉吧，若是喝酒，記得少喝一些，不要耽誤正事。”
黎弘這些天的友情值已經快刷滿了。
他笑著說：“您怎麽知道我嘴饞？有您這句話，我可就放心找酒去了。”
“去吧。”
陸點帶著東西來到房間，將客棧裏的被褥收起，鋪上西門吹雪慣用的那些。
這幾天趕路的時候，如果在野外還好，能吃到烤兔子或者山雞，撒上陸點帶來地調料，味道很不錯。若是在客棧裏，西門吹雪就隻吃白麵饅頭、白水煮蛋這些東西。
他雖然沒有要求別人陪著一起吃，陸點還是會選擇陪他吃一樣的，好像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隻要和西門吹雪在一起，無論什麽都會甘之如飴。
“這一路上無人跟蹤，看來玉羅刹果真已經放棄。”西門吹雪看著他鋪床，淡淡地說道：“客棧內暫時是安全的，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陸點含笑道：“好。”
西門吹雪帶著他的劍，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陸點拿起醫書，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翻看，切到了關靈那邊。
關靈的好友列表裏出現了花澤睿的名字，友情值是滿滿的綠色，個人檔案處寫著二人的關係，“親密的家人”、“好朋友”、“兄妹”。
花澤睿那裏的關靈也差不多。
這些設定看起來沒有什麽用處，實際上是係統掛機做出隨機反應的判定依據。
剛才陸點在馬車裏和關靈對視的那一眼，清楚地感受到了發自內心的，對家人的親近和溫柔。
看來關靈這邊也一樣。
“天氣太熱，你們找地方喝點水，我到別處去看看。”關靈對自己的下屬說。
“好嘞！”
“謝謝頭兒！”
捕快們高興地應下。
陸點想了一下蔡京安置客卿的府邸的位置，在沿路蹲守，等了很久才等到西門吹雪。
白衣纖塵不染，目光冷凝，周身戰意冷冽。
他已經殺死了風中嘯，大概是在風中嘯的必經之路上。
他的劍尖上墜著一滴血，西門吹雪輕輕抖動一下，那滴血就落在了地上，滲透進泥土中消失不見了。
“你是來抓捕我的？”西門吹雪看著同樣麵容冷肅的矮小少年問道。
“我知道江湖中的規矩，六扇門的人，也會遵守江湖中的規矩，但是他們不會。”陸點發現，在關靈的視角，西門吹雪比印象中還要高很多，她冷聲說：“京城中亂得很，我奉勸你快點離開。”
西門吹雪冷冷道：“多謝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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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澤睿沒再繼續看書，他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客棧下方人來人往，一頂轎子穿過前麵的街道，停在了不遠處的府邸前。
下人們掀開轎簾，小廝擺好凳子，婢女上前，扶著裏麵的白衣女子下轎。
她看起來纖細柔弱，有一種弱柳扶風的美感，在地上站穩後，她似乎察覺到了陸點的視線，回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臉頰上泛起些許紅暈，柔柔一笑，轉過臉來。
婢女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笑著說：“那邊有位公子在看您呢。”
“別胡說，未必是在看我。”
她恪守規矩，借著婢女的遮擋，似乎想將自己藏起來。
婢女扶著她進了宅邸。
陸點仍舊在客棧窗前凝視著前方出神。
他有些震驚，仔細一想，又覺得理所應當。
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他的好友列表中就多出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頭像和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樣，她光彩照人，媚眼如絲，頭像下麵是她的名字——
石觀音。
她最開始對自己的好感度是30%的綠色值，回頭對視的那一刹那，粉色值突兀地出現，快地讓陸點都覺得害怕。
陸點微微顫抖，打開了她的個人檔案，二人的關係清楚地擺在上麵。
“母子”、“朋友”、“心動對象”。
這就是顏狗嗎？
係統補全了個什麽玩意，石觀音竟然會是他的養母。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玉羅刹收養，從此再也沒和石觀音見過麵，許久後再次相見，石觀音竟然沒認出他來，還因為他的臉，對他產生了興趣。
簡直離譜。
西門吹雪殺完了人，回到客棧裏，見陸點果然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換洗的衣物，周身殺意略微消散，冷冽的目光也柔和許多。
他看著陸點站在窗邊的背影，難得心情不錯，主動開口道：“風中嘯是個很好的對手，他雖沒了一條臂膀，身手卻沒有變差。就連他身上的毒，也成了對付別人的武器。”
陸點轉過身，擔憂問道：“你沒事吧？”
“我還活著，沒有受傷。”
陸點走過來，為他更衣，站在後麵將手帕沾水，給他擦背。
西門吹雪說：“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陸點有些低落地說：“我剛才看到街上有一個女孩子，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我的母親。”
西門吹雪知道他的身世，但是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他被玉羅刹收養前的事情。
他沒有說話，反手握住陸點的手，輕輕拍了一下。
“吹雪，我是否應該主動見她？”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西門吹雪以為陸點父母雙亡，才會被玉羅刹收養。若是她還活著，卻將陸點送給了別人，對陸點而言就是徹底的拋棄。
陸點此時的心情必定是複雜的，不亞於他在二十歲那年突然得知，自己還有一位父親活在世上的傷害小。
西門吹雪問：“你想見她嗎？”
陸點道：“想。”
不把水攪渾，怎麽對得起玉羅刹帶給他的生命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