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破鏡
西門吹雪的院子被小蘭打理得很幹淨，像陸點在時一樣。
季節交替，庭院裏的梅花已經完全凋零，遠處綻放著小叢的白色玉簾花，點綴在牆邊的草叢裏。
這是陸點從未見過的景色，他看著這樣的畫麵，覺得有些陌生。
西門吹雪正在院子裏讀書。
陸點離得有些遠，看不清他讀的是哪一本，隻看書麵的封皮，應該不是他從前讀的醫書。
他常常練習的那張琴不見了蹤影，庭院中空空****，隻有西門吹雪一如既往。
好像確實像玉羅刹說的那樣，對於西門吹雪來說，有沒有他都一樣。
西門吹雪享受這樣的寧靜，他已習慣孤獨，不會因為身邊的人事代謝而困苦，寂寞才是他的人生常態。
陸點笑了起來。
他好像真的自作多情了。
西門吹雪察覺到了有人到來，抬眼看向來人，視線放在陸點身上，安靜與他對視。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就這樣沉默著，直到玉羅刹看不下去，“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看向他：“你是何人？”
陸點：“……”
玉羅刹在西門吹雪這裏果然情商為零。
誰家孩子連親爹的臉都沒見過？
就這還指望西門吹雪跟他緩和關係？也就是他武功高，不然就這麽騷擾，西門吹雪早就把他打死了。
陸點笑著說：“這位是王公子，他是我的朋友。”
玉羅刹眯了眯那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說：“是，在下仰慕西門莊主的劍法，特意陪同花澤睿前來拜訪，倉促前來，還請西門莊主見諒。”
狗逼玉羅刹竟然還在裝。
他是打算一輩子不讓西門吹雪知道他的樣貌嗎？
不管玉羅刹怎麽想的，這件事情對陸點而言是件好事。以後再有什麽事情，不止能往玉羅刹身上推，還可以往“王尊”身上推。
玉羅刹說完，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西門吹雪放下書本，安靜地看著陸點，像是在等他主動解釋。
“我聽聞這邊發生了戰亂，有些放心不下，便回來看看，西門莊主無事就好，我也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陸點微笑著說。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係統麵板。
回到萬梅山莊，右邊的職業生涯欄再次進入了工作狀態，不再是黃色的“遲到”。
左上角刷新出了日常任務，依然是熟悉的“修剪花枝”、“整理衣物”、“清潔溫泉”，隻要陸點願意，他可以立刻去做，刷新他的工作表現。
但是他不想再和西門吹雪有牽扯了。
玉羅刹實在太神經病了。
而且西門吹雪有劍陪著，根本不需要他，他也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西門吹雪的身上。
西門吹雪眼神淡漠：“你的傷還好嗎？”
陸點笑著說：“母親已經為我療過傷，休養了幾日就痊愈了，有勞西門莊主掛念，些微小傷，還請莊主不要放在心上。”
“你……”西門吹雪撫摸著手上的書本，“你仍要離開？”
“是。”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你去吧。”
玉羅刹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兩個人。
西門吹雪在知道陸點被他打傷後，對他不假辭色，甚至拔劍要殺他。
陸點暴露真正性情前，也是死都不願放棄西門吹雪，還想死在自己的手上，在西門吹雪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還以為這兩個人的愛情有多麽堅不可摧，沒想到二人再次見麵，簡單說了幾句話，西門吹雪就情願放手了。
他果然不夠了解自己的兒子們。
吹雪比他想象中更加高傲，在陸點提出離開時，幹脆地放手，絕不會出言挽留。
陸點也是狠心的人，先前對西門吹雪表現得那樣情深義重，如今說放手就放手，沒有半點留戀。他這樣的選擇，幾乎算是承認了從前對西門吹雪的感情都是虛假的。
玉羅刹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
如果這樣的話，他隨時都可以殺死陸點。
可是吹雪已經不在意他了，殺不殺他也沒有從前那麽重要。
“還請莊主保重，我走了。”陸點微笑著向他說道。
西門吹雪頷首。
陸點轉身離去，玉羅刹跟上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兒子，回頭看了兩眼，對上西門吹雪平靜無波的目光，玉羅刹安心許多。
他快步跟上陸點，輕笑一聲說道：“你們的關係，似乎與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陸點微笑著說：“都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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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握緊了手上的書本。
這是一本《蝙蝠公子全集》，他派人從外麵買回來的。
陸點曾經說過，想把和《蝙蝠公子》有關的所有書都買下來。管家很喜歡這些故事，描寫愛情的書很多，但是用這樣大的篇幅，講述兩個男人的愛情非常少見。
西門吹雪覺得陸點透過書裏的兩個人，看到了他們兩個。
他和陸點嚐試過書中描寫的場景。
那時候西門吹雪隻覺得糜亂，他向來克製自己，從未像那日那樣放浪形骸。
他不排斥和陸點做那種事情，但是他接受不了失控，更不想讓那樣的事情成為生活的常態。所以西門吹雪有些不高興，他的不悅並非因為陸點產生的，隻是在不滿那樣的自己。
陸點察覺到了他的心情，善解人意地遵從他的想法，從那日後，再也沒有主動邀請過。
西門吹雪不禁有些迷茫。
他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卻又不知道正確的選擇應該是什麽樣子。
玉羅刹險些殺死陸點的時候，他不止沒有及時相救，還在閉關中沉迷劍道，為陸點的求救而不悅，逼著身受重傷的他孤身離開萬梅山莊。
如果不是陸點口中的“母親”，恐怕那個人早已不再人世，哪裏還有今日的相見？
他變了很多，比起從前更加清瘦，看起來也更脆弱了。
閉關時的拒絕給他的打擊很大，終於讓滿心誠摯的青年認清了現實，哪怕自己偶爾會向他施舍幾分關照，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依然比不上劍道。
西門吹雪不會解釋，因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就算今日破鏡重圓，待他沉溺在陸點的溫柔中，無心練劍時，還是會做出選擇，徹底與他斷絕。
這樣也好。
就在這裏結束吧。
還有陸點身邊的那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白衣，樣貌極其英俊，氣質出眾，周身的氣勢也很足，在看到自己時表現出了隱隱的敵意，離開時還回頭張望，朝他露出挑釁的眼神，好像在宣告陸點的所有權。
那個人看起來對他很好。
至少他願意陪陸點來萬梅山莊，他的心裏應該是有陸點的。
西門吹雪放下書本，拿起手邊的長劍。
陸點還活著，他有了新的人生，自己也可以放下心，從此安心追求劍道，再也不會有交集。
西門吹雪站起身，看著前方的回廊，仿佛看到了陸點在那裏低眉撫琴的模樣。
他有些想念陸點弄出來的那些新奇的食物了。
自從陸點走後，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意，不會給他準備合胃口的飯菜，也不會及時勤勉的清掃掉屋子裏的灰塵，在季節轉換時更換衣物。
西門吹雪有些失落。
在寂寞中苦熬許久，好不容易遇到如此合心意的人，他以為就算不做情人，也可以維持主仆關係，卻從來沒有想過，陸點會選擇離開。
陳伯走時他就應該明白，最親近的管家也不可能陪伴一生。
能與他相伴的，唯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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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刹和陸點一路離開萬梅山莊，路上不停地有人跟他打招呼，下人們看到陸點表現出了發自內心的驚喜和雀躍，在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後，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不舍。
甚至還有好幾個女孩子為此流淚。
陸點才來到萬梅山莊幾天？除去他離開的時間，最多在山莊裏呆了四個多月。
這麽短的時間，換做一般人未必能把莊子收攏好，陸點卻能獲得他們的好感，並且還建立了很深的情誼。
就算是玉羅刹都不能保證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你和他們相處的很好。”玉羅刹感歎道。
陸點微笑著說：“因為他們比較好相處，我來到山莊之後，莊子裏的人對我多有關照，若不是他們幫忙，我也未必能做好管家這個職位……”
他的笑容變得落寞。
人都到萬梅山莊了，差一點就可以刷技能，卻因為感情問題不能留下來，還要找下家。
等離開山莊，他就算是早退，在莊子裏呆的這些時間，最多給他半個小時的薪資，讓他怎麽高興得起來？
“你心裏還記掛著他。”玉羅刹看到他這幅失落的模樣，心想自己或許弄錯了。
他和吹雪的相處，或許並不全是虛情假意，其中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如果他真的沒有把吹雪放在心上，何必冒著戰亂的風險趕到萬梅山莊？
來燕北之前，陸點可是不清楚這邊的蒙古人對待普通百姓是什麽樣子。
陸點大方地承認：“是，我仍在想著他。”
就算不談戀愛，西門吹雪也是他很喜歡的一個角色。
這本書裏的角色，做情人全都不能長久，隻有做朋友才有可能天荒地老。
“既然你心裏有他，為什麽跟他分開？”
“回不去了。”陸點淺笑著說道，桃花眼中似乎有淡淡的水霧，“我離開的時候，就注定與他分別，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玉羅刹若有所思：“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裏？”
陸點說：“我想到處轉轉，王兄呢？”
玉羅刹道：“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恐怕不能陪你一起。”
陸點鬆了口氣，這狗逼總算要放過他了。
他溫聲微笑道：“王兄去忙自己的就好，待到戰亂平息，我一定回來請你喝酒。”
“一言為定。”
陸點和玉羅刹一起離開了萬梅山莊，分別之後，打開好友列表，通過觀察玉羅刹的頭像判斷他的位置。
他走了很久發現，玉羅刹的頭像一直沒有往後麵移動。
他還在跟蹤自己！
陸點不動聲色地向前走，走了一會兒後停在一棵樹旁。
他故作虛弱地扶著樹幹，晃了晃身體，好似站立不穩，慢慢坐下來，皺著眉頭，好像很不舒服，倚著樹幹閉上了眼睛。
係統麵板在他的意識裏，就算閉上眼也能看得很清楚。
陸點觀察著玉羅刹的頭像，放緩呼吸，假裝成虛弱昏迷的模樣。因為工作早退，陸點的情緒偏向負麵，臉色也很蒼白，完全沒有違和感。
去萬梅山莊轉了一圈，玉羅刹的友情值已經達到了50%，現在仍舊在緩緩的增長，也不知道他腦補了些什麽。
許久之後，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觸碰到了他的脖頸，輕輕觸摸一下，立刻移開。
玉羅刹恢複了平時的聲線和語氣：“別讓我失望，我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