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回莊
燕北的變化很大，到處都有蒙古騎兵，街上沒什麽人，偶爾有幾個路人也是神色惶惶，恍惚中，陸點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對他而言，那場戰亂才過去了半年多。
陸點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處在這樣的環境，他想到了剛穿越那會兒朝不保夕的日子。
……現在也是朝不保夕，隻不過威脅他的對象從蒙古士兵變成了玉羅刹。
陸點被玉羅刹盯著喝了滿滿一大碗藥，現在嘴巴裏都是苦味，他神色懨懨，笑容中都多了幾分疲憊：“這一路多虧有你，不然肯定不會這麽順遂。”
玉羅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感謝。
如果不是他帶路，陸點可能會遇到搶劫、偷盜、屠殺，能不能活著到達萬梅山莊都很難說。
玉羅刹說道：“不必言謝，下次請我喝酒就是了。”
陸點悵惘地看著凋敝的街道：“許多酒樓都已經停業了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正常。”
玉羅刹說：“那要看大行皇帝能不能撐得住了。”
玉羅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他性格強勢，不喜歡被人忤逆。陸點不想跟他去萬梅山莊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隻能放慢速度，試著刷一刷他的友情值。
以前陸點也刷過他的好感度，但是玉羅刹從來沒把他當做平等的人對待，無論他怎樣順從，都會被當成理所應當，玉羅刹的數值也一直很穩定，就算喝人參茶變化都不大，倒是後來莫名其妙地出現過粉色。
刷這種人的數值，必須先與他位於同等的地位，才能被正視。
陸點和玉羅刹撕破臉，對他冷嘲熱諷，拿他最在意的兒子紮他的心，反而讓他從乖順的仆人，入了他的眼，值得他費心對待了。
所以想刷他的好感度，必須要表現出亮眼的部分，不能完全謙卑恭謹，還必須要順從他，滿足他的掌控欲。
“你要跟我去萬梅山莊嗎？”陸點問道。
玉羅刹用平靜的語氣說道：“西門吹雪為人冷漠，不過既然有天黑不見客的規矩，那必然其他時候會正常待客的。能有機會拜訪像他那樣的劍客，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陸點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有件事情，我想還是提前說清楚比較好。”
“什麽事情？”
“我喜歡男人。”
玉羅刹早就知道這件事，並不覺得驚訝，隻是有些奇怪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覺得我喜歡你？”
“我沒有這樣想。”陸點笑著解釋道，“隻是你對我似乎很在意，我又實在想不出你對我這樣好的理由，難免會自己多想。”
他說得很委婉，但是不難聽出希望和玉羅刹保持距離。
玉羅刹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點，不禁覺得好笑：“我不喜歡男人。”
更何況他還跟自己的兒子搞在一起了，玉羅刹怎麽可能對他有那種心思？
陸點默默地看了眼他頭像下麵的粉色值，溫聲說道：“我知道。”
玉羅刹說：“我已經有家室了。”
陸點剛跟他兒子談完戀愛，當然清楚這一點。西門吹雪總不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陸點仍舊溫柔，“原來如此。”
玉羅刹覺得他的語氣不太對，“我主動與你相交，隻是因為想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圖謀什麽。”
陸點輕輕頷首，桃花眼溫柔注視著他。
狗逼玉羅刹，你自己不覺得虧心嗎？
玉羅刹道：“別這樣看我。”
陸點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抬手摸了摸眉心，怕玉羅刹發瘋，把他眼睛摳出來。
這次可沒有西門吹雪和石觀音救他。
玉羅刹也陷入了沉默。
陸點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看到那雙眼，他總會想起石觀音那個老妖婆。
他不喜歡被陸點那樣注視，即便那雙眼睛裏隻有溫和，沒有濃鬱深沉的欲望。
當他帶著些微殺意說出這句話，看到陸點的反應，才想起來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如果是以長輩和上司的身份，在發現他和西門吹雪交往過密後警告他還能說得過去，現在的身份沒有立場這麽做，反而有些欲蓋彌彰，倒像他被陸點蠱惑，不願承認事實反而惱羞成怒一樣。
臨近萬梅山莊，陸點看著熟悉的景色，感歎道：“我剛來到萬梅山莊的時候已經是溫暖的春天，隻是這邊的山更高，氣候偏寒，還有梅花沒有凋謝，現在到了秋日，山莊內又冷了下來，卻沒有梅花盛開。”
梅花是在代指吹雪嗎？玉羅刹不悅地想到。
陸點說站在遠處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萬梅山莊的方向，許久之後，愧疚地說道：“王兄，我想反悔了。”
“什麽？”
“明明已經離開了這裏，我又何必再回來。”陸點輕輕地說。
“進去。”玉羅刹的聲線不再像之前那樣平和，強硬地說道，“既然來了，就沒有反悔的道理。”
陸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隻溫和地笑了笑，順從他的話，朝著萬梅山莊走去。
他輕聲說道：“我離開時受了些傷，許多人都看到了，現在回來，山莊裏的人大約會有些激動，若有失禮之處還請王兄見諒。”
玉羅刹冷哼了一聲。
陸點坦然回到萬梅山莊，發現這裏跟他離開的時候變化還是很大的。
莊門前有些許落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陸點踏上台階，來到山莊內，小竹林倒是很幹淨，隻是沒有見到從前的女孩子，石板路上也有落葉，不知道是從那邊飄來的，風一吹就卷走了。
其他人或許感覺不到萬梅山莊的變化，陸點卻清楚地很。
肯定是山莊的下人懈怠了。
山莊沒有管家，就像是一盤散沙，不知道他走之後，有沒有人及時給西門吹雪清洗衣服，廚房有沒有給他按時做飯。
玉羅刹道：“怎麽沒有看到人？”
陸點笑了笑：“大約是在休息吧。”
他們繼續向前走，小綠正在拿著掃帚懶懶地掃地，聽到腳步聲後抬起頭，對上溫柔含笑的陸點，猛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她眨了兩下眼，丟掉掃帚跑過來：“管家！”
“小綠。”
小綠的眼睛一下就紅了，眼淚迅速流了下來，“管家，您總算回來了！這段日子您去了哪裏？我們都好擔心您。”
陸點溫和地笑笑，“我沒事，突然不告而別是我不好，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山莊裏是怎麽了？其他人呢？”
“您離開後，莊子裏亂糟糟的，莊主嫌煩，就趕走了一些人。後來蒙古人打過來了，莊子裏有不少人，家裏人就住在燕北城內，他們不想在蒙古人的統治下生活，就都搬走離開了，小孫他們也都走了，莊主一直沒有再找人進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玉羅刹臉色沉了下來：“西門吹雪這段日子過得如何？”
小綠才發現陸點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她疑惑地看了玉羅刹一眼，思考著二人的關係，口中答道：“莊主還是像以前一樣，每日照常練劍看書，沒有受到影響。”
玉羅刹神情舒緩下來。
他真的害怕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兒子把自己給餓死。
陸點想想西門吹雪的性格，覺得他這段時間過得可能並不算好，隻不過他像苦行僧一樣，忍耐力很強，也沒有過分的追求，在山莊外麵可以一直吃饅頭和雞蛋，回來後也能受得了這樣的生活。
“我去看看他。”
“管家！”小綠喊道，“您這次回來，還會走嗎？”
陸點朝她笑笑，沒有回答。
玉羅刹看著四周，感覺問題不大，他似有所指地對陸點說：“江湖中人都說西門吹雪性格冷漠，隻知有劍不知其他，現在看來，他居住的地方確實安靜。想來無人打擾，心無雜念，才能練出那樣的劍。”
陸點笑著問道：“你見過他的劍？”
玉羅刹沒有說話。
大多數見識過西門吹雪的劍的人都已經死了。
陸點看到了玉羅刹的好感度在緩緩下降，知道自己又戳到他的心了。
比起西門吹雪，玉羅刹真的很難伺候，他的毛病太多，自以為是，掌控欲又很強，所有跟他對著幹的，都不會有好下場。不過這個人也有優點，他從不去主動招惹別人，不會對無辜的人下手，可以說很講江湖道義。
“管家！”
陸點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見小蘭端著一盆衣物，從西門吹雪的院子裏出來。
小蘭看到他，驚喜地喊道，“您回來了，這位是？”
陸點說：“是我的一個朋友。”
小蘭看了看玉羅刹，又看了眼陸點，眼中的光芒一下就黯淡了。
“您那日離開後，莊主找了您很久，但是一直沒能找到您。有人說您已經死了，莊主似乎也相信了那個傳聞，近些日子一直都很消沉。”小蘭關切地看向他：“您的傷好了嗎？”
“早就好了，有勞你掛念了。”陸點安撫道，“吹雪在裏麵嗎？”
小蘭說：“在。”
陸點道：“我去見見他。”
小蘭看了兩眼玉羅刹，猶豫著說道：“不如我帶這位公子去前麵坐坐？”
玉羅刹說：“不必，我跟他一起過去。”
小蘭說：“這不好吧……”
陸點和西門吹雪的關係，整個萬梅山莊都知道。自從陸點滿身是血地離開，山莊裏的人也放清楚，莊主和管家決裂了。
管家這個時候回來，還帶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難道是故意惹莊主生氣的？
小蘭不相信管家這個的性格，和莊主分開後會迅速移情別戀。說不定這個人隻是他的朋友，在知道管家的遭遇後，替他打抱不平，來找莊主出一口惡氣。
小蘭這樣安慰自己，注視著他們進入了莊主的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