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後院背了首詩

第45章 江南客遊鍾山上

四大爺這麽上道兒,淩霄乘著酒興,一覺飽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精神抖擻地起了床,簡單穿戴了,先爬鍾山,在夏末江寧府登高一望。

“格格要舞劍嗎?”萬年春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劍。

淩霄接過來,拿著有些墜手的劍慢慢比了個架勢,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想動動?”

“我看格格今日格外有興致。”萬年春又變出一把劍,喜滋滋說:“我陪格格一起!”

她們讓師傅鬆嶽在前頭演示,慢慢走完了南巡路上學的半套劍,又在山林上輕嘯兩聲。從丹田發聲,緩慢吐息,卷出一聲嘯——很容易翻車變成難聽的破音嚎叫。

一行男男女女鬼哭狼嚎了半天,高高興興望著寄住的寺廟屋簷往下走,走到廟前,才發現寺廟外壁上多有詩句。

眾多唐宋古詩和當代題詩中,竟夾雜了一首浣溪沙!

其時夕陽正好,淩霄屏住呼吸,看王國維的詩句在壁上龍蛇飛舞——試上高峰窺皓月……

“格格,是你的詩呢!”

哦!是我來時背過的,說起來也不過是大半年前的事,如今再看到,恍如隔世似的。

我如今身在高峰,可窺到皓月了嗎?

淩霄轉頭看看萬年春和鬆嶽等人,再看看自己的手,自問自答,當然窺到了!

我穿到四爺後院,現在能在雍王府侍衛環繞下找個英俊書生開心玩耍,如果這都不叫勝利,還有什麽叫勝利!

淩霄挽著萬年春的手親親密密往裏走,在小院門口遇到了鄰居,袁仲良見到她就遠遠揮手:“格格!”

看樣子是一直在等她,手裏拿著張情書樣的東西。

袁仲良提著袍子小步跑到她麵前,身邊侍衛們望天望地,隻當沒看見。鬆嶽已將王爺的最新命令都傳達了,人家王爺樂意側福晉在外頭玩兒……自然,自然應當是有王爺的道理……的吧……

淩霄環顧周遭,臉上笑容更甚,想都沒想就把袁仲良的“情書”接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張詩會帖子。

袁仲良小心翼翼地和她解說。他昨日回到宿處,越品淩霄醉後的吟詩越覺有滋味,因此下定決心要請她參加自己組局的詩會,願她知曉,縱然世路多艱,詩才難舍,必為明星!

淩霄耐心聽他說完了,倒對這書生另眼相看,她把帖子還回去:“詩會我就不去了,明日我請你看戲如何?”

“看戲?”袁仲良驚喜道:“你是說明日二度演出的《女巡按》?竟能搶到票嗎?”

在四爺一手搞稅改一手查虧空之際,謝秋娘領銜的南巡京劇團已經在周遭巡演了一圈。台下雍親王殺穿了江南官場,台上謝瑤環請尚方寶劍,竟有些百姓少交了土地稅,關門就念叨說謝巡按真是青天大老爺。

淩霄有點想小猴子了,還想去後台見見謝秋娘。

淩霄看著袁生微微一笑,搶票?我就是《女巡按》的導演!

下午開戲,淩霄和袁仲良上午就出發,順路去小倉山北麓的隋園逛一逛。園中栽種千畦桂花千株荻草,不少人特意從江寧城中過來遊玩。

淩霄在大清朝難得的“公共遊覽場所”中晃悠,倒找到些逛景點的感覺,可惜沒有四種語言的標誌牌和垃圾桶,缺點兒味兒。

哦,最缺的是人,淩霄想,我一穿越不要緊,整整少了十二億同胞,啥時候才能生夠十三億人啊。現在這個星球上人還是太少了,不夠鬧騰,真令人感到寂寞。

——怎麽到處都是人!鬆嶽整個人都有些窒息了,四爺在江南官場來回抄家抄了兩撥,如今暫沒有來第三撥的意思,天氣和政治一樣晴朗,不少官員有了出遊的興致。

鬆嶽一路上見到不少熟麵孔!恨不能臉上裹塊布躲著走!

想當年年根底下,鬆嶽護衛二格格和淩霄格格去逛前門時,已經覺得是一種很有新意的差遣,曾發出過沒見過世麵的感慨。

如今淩霄格格還是你格格,二格格卻換成了個俊書生!

“格格格格!”鬆嶽急迫衝過來,“剛才我看見方苞了!!”

“方先生!”袁仲良高興衝過去,“您也在這裏遊園。”

鬆嶽:“……”

淩霄看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不遠處袁仲良已經指引著方苞看過來,淩霄端立亭然,朝方苞點一下頭。

“方先生,白先生……”袁仲良混進文人圈兒裏,挨個和前輩們打過招呼,生怕幾位先生看輕了淩霄,努力想法子介紹她,“這是從京裏來的淩格格,在我寄居寺院禮佛,乃是我的鄰居,詩才極佳!”

席中木著臉的方苞:我知道她詩才極佳,問題在於你還知道什麽?你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

方苞目光掃過周圍很眼熟的、絕不與他對視的雍王府侍衛們,是不是該有個人出來跟我解釋一下,你們是誰,你們在哪裏,你們在幹什麽……

“方先生好久不見。”淩霄笑盈盈地和方苞打招呼。

方苞幹笑兩聲,朝她重重拱拱手,“……有禮了。”

“怎麽,靈皋竟與這位格格相識?”旁邊友人好奇道。

方苞看一眼悠哉品茗絲毫不打算搶話的雍王側福晉,再看一眼同樣目露好奇的袁舉人,張張嘴,腦子一片空白。

可憐方先生一代文豪,再有急智,也編不出來怎麽會認識一位格格!除非她是救了命的雍王側福晉!

我為什麽會見到雍王側福晉和一個年輕舉人一起逛園子啊!!你們貴圈兒太亂了!

好在袁仲良這時恍然大悟了:“格格也是跟著雍王南巡隊伍的,想來是那時見過。”

淩霄還是不答話,隻含笑瞅著方苞。

方苞咬牙道:“正是!格格的詩才,我是極佩服的。”

我以為我的人情是要還在雍親王身上,總是為此不安,恨不得早早報答了。結果是還在幫格格找情夫打掩護??

方苞滿腦子都是文學前輩冒辟疆!當年傳聞冒辟疆夫人董小宛是董鄂妃就夠離譜了,怎麽這順序還能顛倒過來啊?!

袁舉人不過是偶遇的略有些拔尖兒的青年士子,方苞卻是今日遊園文人們的中心人物,他出麵背書,文人們都好奇起來,問起京城風物。

滿洲女子都會作詩嗎?雍王那位側福晉西林可謂女子翹楚!還救過靈皋哩。格格既在南巡隊伍中,可見過嗎?

“見過。”淩霄笑眯眯說:“雍王側福晉身邊有位萬姑姑,製造蜂窩煤有大功勞,萬歲爺親賜名‘萬年春’,萬姑姑還給我斟過茶呢。”

方苞默默望向正在一旁安閑烹茶的、神色端嚴的侍女,忍不住閉目長歎。

我今天是造了什麽孽!和這位主兒撞一塊兒!不對啊,明明該驚慌的是你啊!

淩霄才不慌,得了四爺的準話,她還有什麽顧忌?

什麽叫天高皇帝遠啊!皇帝不遠她出京那麽高興幹啥?

知道雍親王一句話的分量嗎?四爺不認,誰敢摁頭說他綠了!

再說了,哪裏綠啦?結伴喝個茶看個戲,這也不是單他們倆,這不還有方苞嘛。

“方先生這是怎麽了?”淩霄到底做個人,考慮到清朝土著的心髒承受能力,給他遞個梯子,“可是頭暈目眩了?”

“老夫身體不適。”方苞麻溜站起來,“今日不若…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寺貳二貳五九衣四七…便散了吧!”

當下眾人有擁簇方苞同路而回的,有告別友人轉向而行的,還有袁仲良是個實誠孩子,硬是擠上去給敬愛的方先生推薦了自家祖母用的治目眩土方。

方苞深深看他一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看隻有仲良年輕力壯些,可願意送老夫回家麽?”

幹得好!鬆嶽險些當場給方先生喝一聲彩!

啊?袁仲良感受著胳膊上口稱不適的方先生鉗著他的力道,覺得……好像先生病得也不是很重啊……

他猶豫著說:“小子本當從命,隻是先應了格格的邀約,要同去看謝秋娘的戲。”

謝秋娘的戲?方苞心想,是白素貞還是謝瑤環?傻小子,你麵前的既是千年蛇仙,且能扮個女巡按!

方苞且不放手,隻看向淩霄:“格格是什麽意思呢?”

淩霄微微一笑,“自然是方先生的病情要緊。說起來,我家人近日返回江寧府,正要與她們團聚,就此與袁郎作別了。”

袁仲良自然知道隔壁院子已經搬空了,想到此處,使些力氣掙脫了方苞,正要說話,旁邊白先生笑道:“謝秋娘的戲我是知道的,與靈皋的宿處不遠,同路同路!”

方苞:“……”就你長了這張嘴。

“側福晉。”方苞幾乎是用氣聲喊出這三個字,他湊到淩霄身邊,“你欲要江南再開殺戒嗎?!”

淩霄緩緩看向他:“你是說,我請他看一場戲,竟能比過橫征暴斂、剝削脂膏?”

“雍王寵愛福晉誰人不知?”

“我與袁生同遊誰人不知?”

該知道的早都知道啦~

地頭蛇們連行宮中的內帷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何況光天化日下的鍾山山麓?

西林覺羅側福晉的兩匹白馬神俊如此,是任誰也不會跟丟的。

知道了又如何?江蘇巡撫張伯行胡子揪斷了三根,大為震驚之外,除了刷新“雍王他超愛”的印象,總也想不到還能怎麽借題發揮。

同遊就是同遊,又不是同床。周圍跟著一圈兒雍王府侍衛,也都不是瞎子。王爺他不管,你配管個屁!

給雍王送美人的已經抄了家,難不成還能投其所好再給雍王側福晉送八個江南美男……嘶,張巡撫手一抖,拽斷了第四根胡子,疼得他一哆嗦。

“大人!大人不好了!”幕僚氣喘籲籲奔了進門,“我聽說,南邊兒,要行刺雍王!”

張伯行騰得站起來,急道:“白蓮教行刺雍王幹什麽?!想殺雍王的該是布政使司的人呐!”

幕僚一拍巴掌:“可不就是兩邊兒連起來了嗎!”

“……”張伯行又緩緩坐下,“不對啊,四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們哪有行刺的本事?”

“可他們已拿了錢,必要辦事的!”

幕僚在台麵兒下的暗線頗多,他拿到的消息,張伯行是絕不懷疑的,不由小心捋著自己的胡子慢慢數人頭:“十三爺倒是時常奔波,但都在府衙之內……鍾山?!”

張巡撫一把攥緊了胡須,門外又狂奔進來一位管事:“大人!隋園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