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七十五章 有心之人

初十的時候,竹心一大早就上門來,給清一齋送來了好幾包種子。

綠蘿接了,奉到莫瑾言的麵前,是個樟木的一尺小匣子,打開看,裏麵一疊黃紙包好的小封,上麵寫了不同種子的名字,瑾言認得沈畫開方的字跡,知道這是他親筆所寫。

瑾言將黃紙包一一取出來看,既有花香濃鬱的梅花、桂花、瑞香、茉莉、素馨、佛桑、含笑以及白蘭花種子,也有用氣味芳香的藥材類,比如白芷、零陵香、杜蘅、迷迭香、茱萸、澤蘭、茅香等等,林林總總竟二三十樣!

不過短短三日的時間,沈畫就替自己收集了這麽多的香花料草的種子,有些還是南方才有的品種,想到這裏頭的不易,瑾言心下暖意湧起,表情也多了幾分柔軟,不覺微微展開了笑意。

正好這時候許婆子端了碗廚房送來的冰糖銀耳盅,一進屋就看到莫瑾言在翻看什麽東西,竹心也還沒走,和綠蘿在門口,帶著她蹲在地上拿了個木枝玩螞蟻。

“綠蘿,玩兒什麽呢?”

許婆子皺了皺眉,輕聲喝斥著,嚇得綠蘿立刻起身,乖乖地接過了托盤。

“竹心,這是來做什麽呢?”轉而又問了竹心,許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見他笑眯眯的指了指屋子裏頭,便探頭去看。

屋裏,瑾言端坐在當中的圓桌邊,正一一查看匣子裏的種子,神情中偶爾流露出笑意或者驚喜,像是收了什麽寶貝,一臉愛惜之色。

“是什麽東西,夫人看得那麽高興。”許婆子看不明白,回頭問竹心。

“是各種香花料草的種子。這大冬天裏的,又是過年,好些鋪子沒開門呢。沈太醫花了挺大的勁兒才收集到的。”竹心乖乖地回了許婆子的話,又衝綠蘿笑笑,這才轉身離開,回了清嵐齋。

“沈太醫送的......”許婆子皺皺眉,看著莫瑾言又一一將那些紙封收回了樟木箱子,臉上表情有些猶豫。

但衡量半天,許婆子還是甩甩頭,示意綠蘿送銀耳盅進去伺候莫瑾言,自己則轉身退下了。

......

有了種子,上午為亡父誦經之後,下午的時間閑來無事,瑾言便讓綠蘿陪著一起去了藥田。

藥田裏青蔥依舊,生機盎然,隻是這次莫瑾言沒有看到沈畫前來。

讓綠蘿幫忙一起把藥田一角沒有種植藥草的地翻了翻土,瑾言隨手丟了幾樣種子進去,想著開沒開春,現在天還冷著,怕是種子難以抽芽,所以留了大部分的種子,然後在藥田停留了一小會兒就回去了。

從初十到十四,一連五天,莫瑾言每到下午的時候,都回去藥田走一圈,看著忍冬還在抽芽,也順帶給自己剛播撒的花種澆點兒水,期待著可以有綠意破土而出。

這天莫瑾言和綠蘿從藥田回到院子,看到許婆子忙進忙出,準備了火燭,白紙,還有一些竹簽,似乎要自己動手做什麽。

“許婆婆,這些是什麽東西呢?”

綠蘿看著覺得好奇,急匆匆地跑過去,拿起來各種東西翻看,卻看不出所以然。

瑾言提步而來,卻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才點點頭:“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吧。”

“元宵節本該點花燈的,但夫人您身上有孝,所以奴婢就想做幾個孔明燈,等明晚月圓的時候,夫人可以給莫家老爺抄寫幾段經文放飛,也是個念想。”

許婆子語氣有些嗟歎,說著,又埋頭繼續糊孔明燈。

“讓奴婢也來幫幫忙,如何?”

說話間,一聲清脆的說話在眾人的背後響起,聽得莫瑾言和綠蘿都雙雙露出了驚喜之色,並齊齊往門邊望去。

綠蘿更是丟了手裏的竹簽,撒腿就衝過去,高聲叫喊著:“玉簪姐姐,您可回來了!”

玉簪立在門邊,一身米白色的夾棉襖子,頭上也隻一支玉簪花型的銀簪子,臉上不施粉黛,所以臉色有些泛白。

看到綠蘿衝過來,玉簪也蹲下,一把將她迎入懷中:“好個小丫頭,幾日不見,抱著你倒是吃重了!”

瑾言也麵帶笑意移步而來,看到玉簪站起身,亦伸手將她拉住:“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也沒有人帶個信!”

“主子,夫人想著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合該一家團圓的日子,隻可惜您身在侯府,不能回去吃一口團圓的元宵,所以讓奴婢帶了些她親手包的元宵過來。”

說著,玉簪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卻難掩其中的苦澀,然後將腳邊放置的提籃拿了起來,捧到莫瑾言的麵前:“這些是夫人連夜親手和了糯米包的,有白糖餡兒、芝麻餡兒、豆沙餡兒、還有黃桂、核桃仁、棗泥填的果仁餡兒,足足六十六個。到了明兒個夜裏,咱們就可以煮了吃呢!”

伸手接了,瑾言眼底也泛起了淚花,卻強忍著沒落淚,使勁兒點點頭:“母親那樣的辛苦,咱們一定全吃了!”

“玉簪姑娘吧!”

許婆子看到三人說話,雖然沒見過玉簪,卻知道莫瑾言身邊有個大一些貼身丫鬟,眼看著情形,就知道是她了,所以主動上前來打招呼。

“這是原本負責清一齋灑掃的許婆婆,我來了,就留下了她,玉簪你來認識一下吧。”瑾言側過身,將提籃給了綠蘿,又指了指許婆子,為玉簪介紹。

“許婆婆您好。”

玉簪乖巧地行了個禮,雖然她身份上乃是侯府的一等丫頭,算起來,也就是向姑姑和陳管家比她的等級高,但看許婆子年邁,亦是長輩,所以還是執禮尊稱。

“您這趟回來,就該住下了吧?”

許婆子笑眯眯地連連點頭,心裏對玉簪已經有了幾分喜歡:“若是住下,老婆子這就幫你收拾屋子去。”

“不用勞煩婆婆,我自己來吧。”

玉簪這樣說,也就是不走了,聽得綠蘿一樂,莫瑾言也頷首笑了笑,上前將她挽住:“走吧,去看看你的屋子,你雖然沒隨我們一起搬過來,但東西都一應擺好了的,你隻需要自己開箱籠就行了。”

“多謝主子。”

看著莫瑾言,玉簪覺著她比起初五那天過來奔喪時,氣色要好了許多,知道她在漸漸走出喪父的陰影,反手將她扶著,主動說起了莫家的情況:“夫人那邊,這幾日也恢複進食了,晚上睡的時間也長一些了。另外,已故老爺的書房,夫人每天都親自去打掃,說是這樣可以有個念想,仿佛老爺還在。還有德言少爺......”

莫瑾言聽玉簪提起庶弟,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按住了玉簪,然後回頭示意許婆子和綠蘿先去屋子裏幫忙收拾收拾,自己要先和玉簪說說話,然後才拉了她兩三步往涼亭而去。

連姨娘被帶走的原委,莫瑾言曾讓拂雲悄悄給玉簪傳了話,要她在白氏麵前遮掩一下,等過一陣子,再找個理由,隻說連姨娘主動出家為尼不會再回到莫家了。這樣,也可避免莫家裏有下人議論連姨娘的去向。

等許婆子和綠蘿都離開,莫瑾言才有些擔憂地問道:“德言他,沒找連姨娘吧。”

玉簪點頭,把聲量放低了些:“夫人讓德言少爺過了十五就去書院,每半個月才能休息一日回家。等去了書院,他課業緊,夫子又盯著,是不會有閑心去想連姨娘的。”

“是哪個書院?”

瑾言想起庶弟那張胖乎乎的小臉,天真一派,不過才六歲的年紀,親生的娘親就再也見不到了,亦覺得有些心酸。但連姨娘是不可能再“放”她出大昭庵的,所以也隻能狠下心,切斷他們母子倆之間的聯係。

“是直隸書院。”玉簪答道。

“直隸書院?”瑾言有些意外:“直隸書院非皇親貴戚世家大族子弟不收,在怎麽,也得是朝廷命官的子嗣才行。怎麽德言竟能進去讀書?雖然咱們莫家世代皇商,卻也不夠格吧!”

玉簪朗聲道:“主子您忘了,皇後在初五那天送了懿旨來,給了咱們老爺八品的追封。直隸書院對已故朝廷命官的子嗣都是破例接收的,不然,德言少爺也不可能進去讀書的。”

莫瑾言緩緩點頭,算起來,這件事還得感謝南華傾才對。若沒有他出麵求皇後下旨,自己父親一介商賈而已,又怎麽可能死後被追封為朝廷命官呢,即便是八品,這也改變了莫家的地位,也算是南家對莫家的一個補償吧。

想到這兒,瑾言下意識地往涼亭外望去,層層疊疊的鬆竹林之下,朝露湖盡收眼底,湖邊,一座浮島似得西苑也清晰可見。

好幾天過去了,南華傾沒有傳來任何關於幕後主使之人是否查到的消息,瑾言微微沉眉,總覺得似乎這幾夜西苑書房的燈都沒有熄滅過,可見南華傾應該是忙得徹夜未眠吧。

難道,以南家遍布大邑的暗衛組織,都沒法查到那幾個失蹤礦工的消息麽?

想到此,瑾言手不由得緊了緊,好不容易輕鬆了些的心情,此刻卻變得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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