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七十六章 突然邀約

玉簪跟著莫謹言嫁過來,也算是親眼見證了她短短一個多月來的變化。

從前的莫瑾言,隻是個不染世俗的閨閣少女,而現在的她,從衣著鮮亮到樸實無華,從珠翠滿頭到青絲鬆綰,從身份高貴可出入皇後寢殿到現在隻能避世幽居,再加上莫家遭逢巨大的變故,短時間之內,她小小的單薄的肩膀上,似乎承擔了太多太多的重壓。

特別是自己代莫瑾言回莫家守靈,幾日不見,玉簪發現她的目光更為凝煉了,也更深沉了,仿佛一汪無波的深潭,空寂而虛無,讓人覺得心疼。

莫瑾言再獨立,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而已,設身處地想著,玉簪隻覺得心酸不可抑製,心痛也難以撫平,真的難以想象獨身在這侯門宅院裏,這種夫君不理,下人不問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

越是細想,眼淚就越是止不住地落下來,涼風拂麵,發覺自己竟然又哭了,玉簪才趕緊抬手抹了抹淚,不想因為自己的悲傷讓莫瑾言也難受起來。

還好莫瑾言似乎隻望著湖對岸的西苑在發呆,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玉簪深吸了口氣,小聲地問:“主子,您這幾日,可與侯爺見過麵?”

瑾言收回望向湖岸對麵的眼神,看了看玉簪,見她神色略帶悲戚,眼睛也是通紅的,隻搖搖頭:“沒有,沒見了。”

一直惦記著莫瑾言和南華傾之間的關係,玉簪自己又好些日子不在侯府伺候,想起莫瑾言先前望著西苑的眼神有些複雜而飄遠,猶豫間,卻還是小聲地開了口:“當初您讓侯爺出手救老爺,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主子,您可埋怨侯爺嗎?”

“埋怨又如何,父親也活不過來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沒有人能預料未來,自己不能,南華傾也不能,所以莫瑾言心裏,其實對南家,對南華傾並沒有太大的怨恨。

相反,莫瑾言其實最埋怨的人是自己。

當初若是抵死不答應皇後的指婚,那莫家和南家就不會有任何的幹係,父親也不會被當做試探南家的一枚棄子,無辜枉死。

“主子,那你應該沒有必要守著承諾,呆在這清一齋避世清修了啊。”玉簪伸手拉了拉莫瑾言,語氣透著幾分焦急:“侯爺呢,他有提出讓您搬回正房去麽?畢竟他沒有做到您的所求,應該會心有愧疚才對啊!”

“我想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好好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生活。”

比起玉簪的焦灼不安,瑾言卻十分坦然,即便語氣中略有遲疑,卻也並不明顯。

玉簪這下可呆不住了,稍微屈身,湊到莫瑾言耳邊繼續勸道:“主子,您嫁過來的時候,侯爺還在病中,那樣忐忑的日子您都熬過來了。如今侯爺身子見好了,怎麽您卻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呢?”

被玉簪這樣反問,瑾言有些語塞。

的確,當初重生在嫁入侯府的花轎上,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盡最大的可能,讓南華傾不要死,做好一個衝喜娘子該做的,甚至主動前去要求與南華傾圓房這樣羞人的事情,她也毫不在乎,臉皮厚的和城牆有一拚!

因為如果不爭取,那自己轉生而來,又得擔著克夫的名聲,然後守寡多年,孤寂而終。

但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太多,從知道了南華傾真正的病因,到父親因為南家而死,還有南華傾對待自己的態度......讓瑾言有些動搖了,她開始覺得,前一世單純的日子,似乎並不是艱難的。而這一世,若後半輩子自己要以景寧侯夫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許,會更加的辛苦吧。

為了救父,自己向南華傾承諾避世獨居之時,也曾與他定下了五年之約。

五年後,哪怕麵臨自己有可能被休妻的下場,卻也讓莫瑾言看到一絲新生的希望。

離開侯府,忘掉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生活,何嚐不是一種改變命運的方式呢?留在景寧侯府,依附於根本對自己毫不在意的南華傾,和前一世的守寡又有什麽不同呢?說起來,守活寡比起喪夫之後真正的守寡,還要更淒慘些吧!

看著莫瑾言不說話,表情也沒什麽變化,甚至平靜地有些過分了,玉簪有種恨其不爭的感覺,一跺腳:“主子您可千萬別放棄,千萬別想著就在這後山裏頭過一輩子啊!”

抬眼,莫瑾言靜默無波地眼底有著一抹從容和淡然,她伸手輕輕攬住了玉簪,搖頭道:“你放心,就算我和侯爺過不下去了,卻也不會就此放棄,蝸居於侯府一輩子。最遲五年,我便能得到侯爺的允許出府,那時候,咱們清閑地過自己的小日子,豈不也是一種生活麽!”

玉簪愣住了,半晌才聽出來莫瑾言的意思,張口道:“主子您要離開侯府?您是侯府八抬大轎迎進來的夫人啊,怎麽離開呢?”

“到時候再說吧,侯爺說不定,會放了我離開呢......”

瑾言笑笑,示意玉簪不用過分糾結在這件事情上,隻眨眨眼:“到時候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嫁妝一樣不少,就放心吧!”

玉簪臉一紅:“誰說擔心嫁妝的事兒了,主子您真是的!”

“你不嫁人也可以,到時候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可別怨我。”瑾言說著,眉眼帶笑,抬手捂了捂唇,才發現自己好久沒有這樣開懷過了。

......

“篤篤篤”

三下敲門聲過,虛掩的院門同時也被人人輕輕推開了,隨即而來一聲詢問:“夫人,拂雲求見。”

說話間,一身灰袍的拂雲像是一片落葉似得,就已經悄然出現在了清一齋的院子裏。

玉簪正拉著莫瑾言,兩人又是淚又是笑的,卻沒想到突然出現個大活人在麵前,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個討厭的拂雲,遂臉色一變,上前道:“你難道不知道禮數麽,也不敲門!”

“姑娘和夫人在說話,在下敲了三聲門也沒人應,隻好貿然進來了。”

拂雲反瞪了玉簪一眼,然後才上前對著莫瑾言行禮:“打擾夫人清修了,還請夫人見諒。”

看到拂雲前來,莫瑾言以為是南華傾那邊有了消息,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忙開口問道:“可是查到了什麽消息麽?”

直起身子,拂雲臉色無奈地搖搖頭:“對不起,到現在,還沒有關於幕後主使者的確切消息。”說著,拂雲話音一轉:“但是夫人放心,那幾個鬧事的礦工的蹤跡已經有了線索,最遲三日,暗衛就能追上他們。到時候,那幾個人會被綁回京城受審,莫家的銀兩也可以係數追回。”

聽見了這個消息,莫瑾言才稍稍鬆了口氣,至少,父親的血債能夠討回一半,莫家的錢財也能收回來了。

“不過,”拂雲卻再次開了口,對著莫瑾言恭敬地道:“在下此番前來,卻不是僅僅是為了稟報這個消息,而是另有事情要對夫人轉達。”

說話間,拂雲從懷中掏出來一個用金箔勾邊的請帖,上頭一對鳳凰於飛的紋樣,映著日光微微折射出淡淡的金暈。

拂雲然後雙手奉到莫瑾言的麵前:“明日正月十五,宮中舉行元宵夜宴,這是皇後親筆題寫的請柬,要邀請夫人同侯爺一並前往禦花園參加夜宴。侯爺譴了在下過來送信,同時請夫人準備一下,明日傍晚與侯爺一同啟程前往宮中赴宴。”

“拂雲,你是知道的,我已經給侯爺說好了,要在這裏避世清修,潛心禮佛。”瑾言說著,眉頭皺了皺,看向他舉起的帖子:“你拿回去吧,告訴侯爺,我就不奉陪了。”

抬起頭,拂雲臉色有些怪異,似乎早就料到莫瑾言會拒絕,隻得繼續道:“夫人,這是皇後親筆寫的請帖,在下隻負責轉送過來,您不得不接啊!再者,您若是不想赴宴,給在下說可沒用,得侯爺答應,才能在皇後娘娘麵前解釋您為何不出席。”

拂雲說的也沒錯,瑾言隻道如果自己不接帖子,就等於讓他回去在南華傾麵前交不了差,肯定是要領罰的。

無意為難下人,瑾言給玉簪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接過請帖。

玉簪對拂雲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做法有些生氣,鼓了鼓腮幫子,就踏步上前,直接從拂雲手裏把請帖給扯了過來,然後交到了莫瑾言的手中。

瑾言打開對折的帖子,裏麵果然是朱筆所寫的邀請,落款,亦是皇後的鳳印蓋在“婉容”兩個娟秀的字上。

“拂雲,侯爺這時候可在西苑?”

收了帖子,瑾言心平氣和地開口詢問了起來。

拂雲搖著頭:“這時候,侯爺正在安排明日入宮的事宜,夫人想見侯爺的話,得入夜了才行。”

瑾言淡淡地笑了笑:“那就勞煩你回去給侯爺通報一聲,今日玉簪回來帶了好些我母親親手包的元宵,今夜,妾身會煮好一碗,送過去給侯爺品嚐,還請侯爺等著。”

被莫瑾言有些蹊蹺的笑容弄得很是迷糊,聽著她清靈如碎玉落銀盤的聲音又十分悅耳,拂雲茫然的點點頭,這才屈身退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