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別來無恙
有求於人,逼不得已,但卻非去不可!
這是自己能夠做到的,也是唯一能為德言所做的。
當莫瑾言逐漸靠近西苑時,心中唯有反複默念著上麵這兩句話,才能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平複一些。
三年不曾與南華傾相見,此刻馬上就要麵對麵,瑾言心底是有些緊張的。
兩世都嫁給南華傾為妻,雖然兩人並無夫妻之實,但無可否認的緣分,以及男女之間存在的隱秘情愫,卻並非莫瑾言可以去控製的。
這也是她為什麽不願意與之相處,最根本的原因了。
不相見,無交集,那一旦需要斷,兩人之間就可以斷的幹幹淨淨,而自己也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去開始一段真正的新生。
可眼下,自己不得不主動去求南華傾,這讓瑾言難以啟齒之餘,心頭也有種恍惚的忐忑感。
想著想著,莫瑾言已經走完了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湖上棧道,裙角雖然提著,繡鞋卻已經被漫上來的湖水沾濕,透到鞋裏,隻覺得又潮又冷,又難受。
但現在莫瑾言根本顧及不了這些瑣事,抬眼看著不遠處緊閉的屋門,這才一伸腳,落步在了西苑浮島之上。
還是兩株臘梅樹,隻不過沒了正月裏那清淩淩的香氣,僅有一片蔥鬱的綠葉掛在枝頭,好歹令得西苑多了幾分生氣。
來之前莫瑾言曾經觀察過,似乎拂雲和浣古都不在,因為後山涼亭的位置夠高,她偶爾可以看到兩人隱藏在書房的屋頂,除非南華傾吩咐,否則一直都會躲在暗處,作為影子一般的存在。
沒有“攔路虎”和“門神”,瑾言這才放放心心地從清一齋而來,至少,沒了拂雲和浣古阻擋,南華傾不想見自己都不行。
“玉簪,你留在這兒吧,我單獨去見侯爺。”瑾言示意玉簪停步。
心中有些發慌,玉簪見莫瑾言要獨自去見景寧侯,伸手一拉:“主子,若是侯爺不願意,那就算了。畢竟德言沒有真正地傷人,刑部一審便知。想想您上一次你求他救老爺,不但沒救著,還把自己給繞進去了,在清一齋避世獨居了整整三年。這一次,萬一他又提什麽要求,您可千萬別答應啊!”
柳眉微蹙,瑾言搖搖頭:“我就怕,他什麽要求也不會提,那樣,德言就沒救了。”說完,這才又提步,隻身一人往書房而去。
......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恢複了武功,且功力日漸增進的南華傾,很快感覺到了有人闖入西苑。
他連續好幾夜不曾合眼,昨晚好不容易睡著了,這天剛亮竟有人不識相得來打擾,拂雲浣古又被自己安排去做其他事兒了,無人值守,實在麻煩!
以為是來送早飯的下人,南華傾聽見門上規矩地三聲門響,隻耐著性子冷冷道:“本候還在休息,不管你是誰,速速回避吧!”
“篤,篤,篤——”
卻還是連著三聲敲門,隻是這一次敲門的人似乎有些猶豫,又似乎鼓足了勇氣,斷斷續續,卻一聲比一聲響。
更是讓南華傾對這不識好歹的下人有些煩了,直接翻身從**起來,任由中衣微敞,露出半截胸膛,然後走到門邊,沉聲道:“讓你走,沒聽見麽?”
聽得出南華傾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莫瑾言即便隔著一塊門板,還是能感受到那種直透而來的冷意。
不覺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瑾言之前的緊張到現在似乎全都消散了。因為她即便還沒見著南華傾,也能猜出來,三年過去,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變過,還是那樣冷若冰霜,生人勿進。
雖然感覺得到南華傾此刻心情不太好,但自己可已經到了門口,就沒理由真的等一會兒又再來一趟,瑾言想了想,這才張口清了清嗓子,用著自認為最柔軟溫和的聲音道:“侯爺,妾身冒昧求見,還請侯爺允許妾身進屋說話。”
這嗓音甫一發出,猶如夏夜的涼風,透過了屋門的縫隙,帶著屬於夜來香一般的甘甜,徐徐而來,縈繞耳畔,聽得南華傾心頭一怔。
能夠擁有如此妙音的女子,除了自己那個小小的續弦娘子,還有誰呢?
南華傾至此這才反應了過來,竟是她來了。
三年不曾見過一麵,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門口?
一時間,南華傾竟有種心慌而不知失措的感覺。
深吸了口氣,沉下眉,他仔細想了想進來所做之事,還有莫家丹砂礦那邊的消息,似乎都十分穩妥,沒什麽需要她親自找上門來的要緊事兒。
那她這次來,隻是單純地想見見自己麽?
不,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不會的!
就像三年前她剛剛進門,就忙不迭地穿著嫁衣而來,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罷了,竟要求與自己圓房,實在可笑。
所以這一次來,她又是打地什麽主意呢?
哼!本候的西苑,不是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三年來不聞不問,這時候又突然冒出來,難道本候就非要見你麽?
......
感覺到門後屋中的沉默,莫瑾言感覺到南華傾是不願見自己的,隻得咬咬牙,再次開口,用著央求的語氣道:“侯爺,事關妾身庶弟德言的聲譽。若非如此,妾身也不願來打擾您的,還請開門,讓妾身進去細說吧。”
德言?
嗯,那個莫德言,在直隸書院讀書的那個胖小子,他又怎麽了?
知道了莫瑾言前來求見所為何事,南華傾才稍微緩了口氣,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略有急促的心跳稍微平緩了些許。
他很不喜歡自己剛才的反應,不過是個三年沒有打過照麵的小女子而已,見也罷,不見也罷,自己怎麽像個愣頭小子一般地緊張了起來?
眼眸深處浮起了淡淡的涼意,待自己神色如常之後,南華傾這才伸手,一把將房門拉開了。
......
隨著“吱嘎”一聲門響,莫瑾言這才算是真正地與南華傾對麵而立。
幾乎是有著某種默契,視線一旦沒有了任何的阻隔,兩人都毫不避諱地打量起了對方,仿佛陌生人一般,卻又帶著莫名的熟悉。
對於莫瑾言來說,這三年過去了,南華傾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清俊而冰冷的神情,隻是臉色不複從前的蒼白,身子亦沒有了從前的清瘦羸弱之感。相反,他原本鋒芒畢露的眼神,似乎有所收斂,將冷意深深隱藏,卻顯得更危險了。
不敢久久直視南華傾的臉,瑾言隻看了一下便目光垂下,不小心就落在了南華傾微微敞開的領口位置,許是經常習武的緣故,隻覺得那薄薄衣衫之下的胸膛似乎十分健碩而有力。
奇怪了,生的那樣俊美斯文的一個人,卻偏生武功了得,這樣的南華傾,卻是自己從沒有想象過的......
發覺自己竟走神兒了,還好埋著頭不至於被南華傾發現,瑾言臉微微有些發紅起來。
而對於南華傾來說,第一眼看過去,這個一身綠衫的女子,星眼朦朧,紅蕖映臉,如煙籠芍藥,又如雨潤桃花,若非那一把人間難得幾回聞的好嗓子,他根本不敢相信,麵前站著的,竟是當初那個矮小嬌弱的莫瑾言!
月白底兒繡綠萼紋樣的輕柔衫子,襯了一條湖水藍的百褶裙,腰際一抹碧色係帶,墜了一對白玉蝴蝶佩,搖曳間,顯得身段玲瓏,窈窕如柳......由稚齡少女長成二八年華的女人,不施粉黛的莫瑾言其容貌竟如此出挑,氣質更是猶如清靈的湖中仙子,帶著一絲沁人的悠香撲麵而來,令人擋都擋不住。
這讓南華傾一見之下,竟有了半分的晃神。
感覺到南華傾有些失神,莫瑾言知道自己從十三歲長到十六歲,正是一個女子容貌變化最大的時期,他會有種對麵不相識的感覺也是正常,甚至陌生的眼神來打量自己,她也一點兒不會覺得奇怪。
不過兩人這樣對麵而立,卻不說一句話,隻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瑾言覺得有些尷尬,隻能勉強笑了笑,半頷首地先主動福禮道:“三年不見,侯爺別來無恙。”
再一次聽得眼前女子開口說話,南華傾才略微回神,因為能有這樣魅惑妙音之人,的的確確,也隻有莫瑾言了。
反應過來莫瑾言就站在自己麵前,這也令南華傾驟然清醒了,眉頭一沉:“你也說三年不見了,今日突然出現,也不提起通稟一聲,是想和當初洞房花燭那一夜樣,對本候搞什麽突然襲擊麽?”
聽得南華傾這樣說,莫瑾言愣了一愣,然後才清然一笑道:“侯爺誤會了,還請看在妾身專程一早前來請安的份上,讓我先進屋再說吧。”
這時,南華傾才發現莫瑾言腳上一雙鵝黃的繡鞋已經完全沾濕了,而湖麵上吹來的風夾雜著清晨特有的寒氣,即便是在初夏時節,也會有種鑽心的冷意。
無奈,見不得莫瑾言一副嬌滴滴的委屈樣兒,南華傾隻好側開身子,仍由一陣香風拂過鼻端,進入了隻屬於他的領地範圍之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