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一十九 事出有因
端坐在涼亭內,任柔柔山風拂過臉龐,莫瑾言接過了玉簪地上的茶碗,卻隻是端著,用蓋子撫了撫飄在水麵的茶末子,卻不曾喝一口。
上頭的夫人不說話,向姑姑和陳柏都不敢再繼續了,隻並肩垂首而立,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緊張似得。
三年來,兩人雖不似當初莫瑾言入府那般殷勤,卻也沒有疏於照料,一應用度飲食,更不敢苛刻。但始終,心裏是對莫瑾言漸漸地淡了,更失了本應該有的尊敬,長年累月也不曾來主動請安,所以當他們私下麵對這位侯府的夫人時,還是覺得有些忐忑和不安。
茶蓋碰撞茶碗的聲音十分清脆,“哐哐”兩聲響之後,莫瑾言也終於開了口:“兩位,你們拿著這名單過來,是要我拿什麽主意呢?”
目光掃過身前桌上放置的大紅灑金紙,上麵密密麻麻,竟寫了上百人的名字,看的莫瑾言眉頭微皺。
“侯爺納妾,是夫人親自下的帖子,所以這宴請之事,小人也隻能來勞煩夫人了。”
陳柏有些緊張,隻好把剛剛麵見莫瑾言時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隻是斟酌著,用詞也考究了些:“納妾本不能開席宴請,這是規矩。但尉遲府給了這張名單,作為下人,咱們又不敢輕易回話,隻讓那尉遲家的管家先回去了,想著先請示夫人的意思再說。”
“難道你們覺得拿了這納妾宴請之事來找我,就天經地義。正正當當的嗎?”莫瑾言將茶碗隨手一放,又是一聲“啪”的脆響,顯出了她心中的不耐。
“夫人,奴婢不敢!”
向姑姑覺得背後一涼,心裏已經開始埋怨起了陳柏。側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然後拉了陳柏就雙雙跪在了地上。
陳柏年邁,腿腳不靈,一跪下去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向姑姑見了。也隻好替他打圓場:“奴婢知道,任何一家的夫人都不會自降身價為進門的妾氏置辦宴席,這是奴婢等疏忽了。夫人請息怒,奴婢這就和陳柏去請示侯爺。”
說著,向姑姑起身來,彎著腰,伸手就想拿了桌上的名單。
莫瑾言卻給了玉簪一個眼色,玉簪立刻上前,將灑金紅紙搶先取了在手。令得向姑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就走一趟吧,親自去向侯爺請示。畢竟。這件事情不是你們下人可以做決定的。”
說著。莫瑾言端了茶,向姑姑和陳柏見了,心下雖然還是懸吊吊的根本不踏實,但卻不敢再打擾,隻曲著身子一路退出了清一齋。
......
“你個老糊塗,怎麽拿這件事情去找夫人呢?”
一出院門。沿著階梯走遠了,向姑姑就忍不住心裏頭的氣,張口埋怨起陳柏來:“你隻說是納妾宴請一事,可沒說那尉遲家的管家送了這樣一張上百人的宴席名單來,早知道。我才不會跟著過來討夫人的嫌呢!”
“夫人原本那樣和氣的,又同意了納妾之事。還親筆寫了帖子請了媒婆,我哪知道,怎麽今日會給咱們臉色看呢。”陳柏想起莫瑾言的眼神,總覺得渾身不自在,覺得自己肯定得罪莫瑾言了。
“你廢話啊,是人老了就不靈光了吧!”向姑姑狠狠瞪了陳柏一眼:“夫人是夫人,是皇後指婚八抬大轎入府的正妻,都沒有上百人的賓客宴請。那尉遲家的妾,怎麽可能!你拿了名單去給夫人定奪,不是當著夫人的麵打莫家的臉麽?”
“我......”陳柏被向姑姑罵了是老糊塗,覺得自己是有些糊塗了,抬手錘了錘頭:“其實我也知道,但前日裏那尉遲小姐和公子來的時候,夫人也和和氣氣的,我真看不出夫人會介意此事。”
“夫人的身份是她必須要顧全的顏麵。”向姑姑歎了口氣,知道錯不在陳柏,話音稍軟了些:“但夫人始終是個女人,自己的夫君要納妾了,她可以表麵上胸懷大度,卻不至於能大度到可以幫進門的侍妾安排宴席的程度啊!”
“那現在怎麽辦,夫人要親自去找侯爺,這件事兒,咱們辦錯了吧。”陳柏聽得心尖兒一顫,那股子後悔勁兒根本無法遏製,真想立刻從山上跳下去湖裏,死了算了。
“我隻希望侯爺不要為難了夫人。”向姑姑想起莫瑾言那張小臉,輕柔而溫暖,可一旦嚴肅起來,卻會讓人倍感壓力,就像剛剛,她分明沒有多說什麽,卻足夠讓自己和陳柏都出了一身冷汗。
“這三年不怎麽給夫人請安,總覺得,夫人似乎變了。”陳柏卻搖頭歎氣,用手拍拍心口:“分明隻是十六歲,怎麽覺得比我還老沉呢?”
“你以為是個人都能官居一品,是個女子都可以成為侯府的夫人麽?”向姑姑卻能看懂,歎道:“那都是命!是與生俱來的命!你我,哪怕七老八十了,也沒有這些看起來年紀輕輕的人厲害,知道麽?”
“哎,命啊!希望下輩子投胎,咱們也能做做主子,別做下人了,真累!”陳柏回頭看了看彎曲的青石小徑,蔓延至後山的清一齋,隻覺得看似好走的山路,真的走一遭,卻累得慌。
“什麽累,咱們憑本事吃飯,回家該幹什麽該什麽,其實是輕鬆的。”向姑姑搖搖頭,看著陳柏目光無奈:“真正累的,是咱們的主子,連怎麽過活都得算計地清清楚楚,不然......”
“不然什麽?”陳柏不解。
“不然你以為夫人為什麽要幽居清修呢,若不是如此,這三年恐怕連吃個飯睡個覺都不安穩呢。”向姑姑說著,加快了步子,也懶得理陳柏了,因為她能感覺到,府裏要出大事兒,之前好幾年的安逸日子,恐怕也到頭了。
......
待向姑姑和陳柏離開,玉簪將灑金紅紙奉到了莫瑾言的麵前,見她臉色沉如古井,雖然毫無波瀾,卻透著一股子陰鬱,就知道自家主子是生氣了。
“主子,您可要立刻去見侯爺?”
試探地問了出來,玉簪看得出莫瑾言有些猶豫,想了想,便又道:“奴婢想,這應該不是侯爺的主意才對,是向姑姑和陳管家冒失了。”
“我說過,我隻管以侯府正房夫人的名義寫了帖子,請了媒人,然後就不再管其他。”
莫瑾言終於開了口:“可侯爺似乎隻當耳邊風,並未給下人囑咐,讓他們不要拿納妾的一切事宜來煩我。如今,連宴請賓客的名單都擺在了我麵前,若是不聞不問,那怎麽對得起尉遲家的這一番‘心意’呢!”
說到這兒,莫瑾言扭頭看了看山腳下湖岸對麵的西苑:“侯爺現在似乎不在府裏,你注意些,他一旦回府,就告訴我一聲。”
“是,奴婢就在這兒守著。”玉簪點點頭,眼看莫瑾言起身離開,想了想,開口道:“主子您又去後院那塊藥田麽?”
“是的,怎麽了?”瑾言回過頭,看了看玉簪。
“奴婢是怕等會兒侯爺隨時會回來,而您正好在藥田裏幹活兒,匆匆去了,還得梳洗更衣,不如在房裏休息一會兒?”玉簪試探性地建議。
莫瑾言想了想,也是,如今入夏之後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後山的藥田又靠近朝露湖,空氣濕潤,一般自己去一趟,身上都會被汗沾濕,到時候去見南華傾,未免有些失禮。
於是點點頭,莫瑾言轉而回到了屋裏去休息,隻留下玉簪獨自守在涼亭,好隨時知道南華傾是否回來了。
玉簪倚在美人靠上,想著剛才自己的試探,主子果然還是在乎她在侯爺麵前的形象的,那是不是就表示,主子也在乎侯爺怎麽看她自己咯?
這些年莫瑾言習慣了隔天下午就去藥田轉轉,幾乎從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中斷。
所以剛才玉簪才試探性地提出來,想借此知道莫瑾言的反應。若是她覺得無所謂,到時候隨意梳洗一下就直接去見侯爺,那就表示她心裏其實根本沒怎麽上心,就算拿了那張灑金紅紙的賓客名單去,也不可能和侯爺商量個“子醜寅卯”來,到時候,恐怕隻是讓侯爺別再那納妾的事兒去煩她,兩人就散了。
但剛才莫瑾言隻是略考慮了一下,就依言轉頭回了屋裏去休息,玉簪能看出,她心裏是在意的。
跟在莫瑾言身邊這麽多年,玉簪幾乎可以確定,除了莫家的事情之外,她對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景寧侯夫人的身份,不在乎侯府主母的地位,連侯爺要納妾,她也冷靜地像個旁觀者。
但似乎,自家主子對侯爺是有幾分在意的,這種在意雖然很淺,很淺,但玉簪相信,隻要莫瑾言在意,那就表示,自己大膽的想法,就有了可能實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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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很多書友對納妾的情節有所不滿。
哈哈,我隻想說,某人將被虐了,乃們等著吧!!!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