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提和離

與冬日光景有些不一樣,入夏之後,西苑沒了臘梅香氣的環繞,倒是次第開放的陣陣荷香隨風而來,書〖房〗中亦用清蓮取代了插瓶的臘梅枝,混合著墨香與書香,清爽宜人。

自然的香氣總能讓莫瑾言變得情緒平穩,但此時此刻,她卻無法保持完全的冷靜,因為南華傾似乎並不想給自己一個〖答〗案。

感受到莫瑾言心中的怒意,南華傾有些意外,他本沒有想到她會在乎這些細節,畢竟,當初她並未反對將尉遲如歌納進門。更是主動寫下帖子,請了媒人去上門議親。可為什麽,到了這些細節上,她就變得有些錙銖必較了呢?

“侯爺,難道這個問題您需要思考這麽久麽?”

麵對南華傾的沉默,瑾言卻有些咄咄逼人,根本不想再等下去,直接道:“到底,您會不會順了尉遲家的意思大擺筵席,還請告訴妾身一個明確的〖答〗案。”

“妾就是妾,是不入流的賤籍,大宴賓客,絕不可能。”南華傾終於說了他的想法,但分明語氣中有幾分緩和的意味,更含了些許的遲疑。而這緩和與遲疑的語氣,他也毫無掩蓋的意思,讓莫瑾言聽得清楚而分明。

“侯爺怕,若是您不答應尉遲家的要求,到時候兩家的關係會鬧得很難看?”以莫瑾言的聰慧,卻不難猜出南華傾的顧忌。

“事情,總有轉寰的餘地,並非像切豆腐那樣。一刀兩麵,可以界限清晰。”顧左右而言他,南華傾竟和莫瑾言打起了“太極”。

“妾身不想知道過程,隻想知道結果。”莫瑾言卻不吃這一套,語氣透出幾分堅定的意味來。

“尉遲家能拿來這張賓客宴請的名單,肯定有他絕對的把握,並非無的放矢。”南華傾將手心的灑金紅紙攥地更緊了些,其實他何嚐不厭煩這種被人威脅的事情呢。從尉遲如歌上門。到現在送來宴請名單,尉遲家的態度實在過分霸道了些,即便對南家有利,卻也損害了自己的顏麵。

“妾身倒有個主意。”

瑾言看得出來南華傾在猶豫,知道逼他給自己一個〖答〗案可能會產生反效果,到時候讓尉遲家得了好處,所以想了想,又開口道:“尉遲家不是想大宴賓客麽,咱們就同意他吧。”

“你竟願意......”南華傾話沒說完。就看到莫瑾言淡淡地笑了,似乎一切都在掌握,頓時就明白了:“說吧。你有什麽辦法。”

莫瑾言略微思付了一下。便將想法說了出來:“抬尉遲如歌的小轎隻能由側門入府,因為她是妾,既無紅綢,也無紅燈籠。來參加夜宴的賓客,也隻能由側門進入,在側院入席。無儀式,無喜酒,隻是一般的答謝宴請。侯爺可以露麵,我這個夫人卻不會出席,尉遲如歌要親自到清一齋向我敬茶。所以,她也不會出席。”

“這樣一來。就算被邀請參加的賓客,除了能見到本候,根本看不見尉遲如歌,更沒有半分臉麵,自然也無法對外說些什麽了!”

南華傾接過話,不用仔細想,就已經覺得這個法子極好,點點頭,語調拔高:“就這樣辦,本候立刻讓陳柏過來,仔細交代給他。”

......

“侯爺,妾身隻希望過清淨的日子,但看來,以後這府裏就再也清淨不了了。”

莫瑾言說完正事兒,話音一轉,變得有些幽怨:“本以為,妾身可以繼續幽居於清一齋,給侯爺一個清淨,也給自己一個清淨。但尉遲小姐一旦入府,一切就會發生改變,您可想好了今後我們三人該如何相處麽?”

被莫瑾言突然問及將來的打算,說實話,南華傾不曾多想這些。

在他看來,莫瑾言大可繼續住在清一齋,禮佛誦經,打理藥田,而自己則一邊要管理南家暗衛的龐大組織,一邊要幫著姐姐穩固在後宮的地位,所以那個尉遲如歌即便納了進門,他也不會與其有什麽交集,隻放了在某個院落就行了。

可莫瑾言這樣一提,南華傾也覺得有些棘手了。

畢竟尉遲如歌還沒進門就鬧出了這些麻煩事兒,要是進了門之後......恐怕也不會有多消停。

更何況,尉遲如歌背後還有尉遲將軍這個老油條,一個貴妾好打發,一個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的將軍,卻並非是那樣好打發的。

“侯爺真沒想過?”

莫瑾言看著南華傾,雖然他臉色並無太大的變化,但自己卻讀出了他表情之下的細微之處,隻甩甩頭,語氣有些嘲諷的意味:“作為正房,妾身偏居一隅,更不曾與侯爺您合房,所以還輪不到妾身來安排尉遲小姐侍寢的事情。而且,妾身不想管,也管不了那麽多,所以該怎麽與尉遲小姐相處,還請侯爺自己想明白吧。”

說著,瑾言頓了頓,看著南華傾深蹙的眉頭,又道:“但有一句話,妾身想說在前頭。”

“什麽話,你說吧。”南華傾聽得出莫瑾言有多想置身事外,亦看出了她似乎另有打算。

“若是尉遲如歌有孕,還請侯爺考慮一下,放了妾身出府,給妾身一紙和離書吧。”

再一次提出來與南華傾和離,莫瑾言這一次卻顯得堅決了許多,目色更是比三年前更為沉穩,更為決絕。

“為什麽?”

明知道莫瑾言避世幽居,是為了有一天能離開侯府,但再次親耳聽到她提及“和離”二字,南華傾卻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尉遲小姐入府之後,若是能為南家延續香火,我莫瑾言便沒有了存在的必要了。”

瑾言抿了抿唇,臉色倒是沉靜如許,毫無波瀾,說起這樣重要的事兒,語氣更是平緩如朝露湖一般,毫無波動:“屆時,妾身讓出景寧侯夫人的位置,您也能抬了尉遲小姐的房,再加上她膝下有子,由妾成妻也不算是驚世駭俗了。到時候,南家滿意,尉遲家恢複臉麵,你們兩家皆大歡喜,豈不是正好!”

“那你呢?”

脫口而出,南華傾話音裏含著極細微的顫抖,若是不仔細分辨,倒也聽不出來有任何異常。

“有侯爺的和離書,莫家也不算丟臉。而且妾身又是完璧,另擇夫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略微垂目,避開了南華傾鋒利的眼神,瑾言的語氣也稍微弱了幾許:“若是侯爺覺得虧欠了妾身,那就請繼續幫莫家保住世代皇商的家業吧。畢竟德言年紀還小,又是庶出,將來也需要南家的助力。”

“你為何總是這樣冷靜?”

南華傾聽得心頭一陣陣的不舒服,感覺自己在莫瑾言的描述中,就像是個隨手可棄的棋子,而根本不是她的夫君。

從她的語氣中,南華傾更能聽出來,她不但對景寧侯夫人的位置毫不在乎,對自己,更是沒有半分留戀......這讓南華傾的臉色越發陰鬱起來,沉沉的,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所醞釀的烏雲。

“難道侯爺希望妾身在您的麵前又哭又鬧?”

對於南華傾的質問,瑾言卻笑了,笑得如雲淡風輕般,甚至帶了幾許的暢快:“侯爺若是能與妾身達成協議,那你我之間也算是好聚好散。將來要是有機會再見,互相點個頭,也算是舊識。但若是侯爺非要強留了妾身在侯府,對於您來說並無半分好處,對尉遲小姐來說,更是如芒刺在背,兩不討好,何必呢!”

話音一轉,瑾言收起了笑意,眼裏也多了幾分肅穆的感覺,語氣也不再是帶著玩笑,而是極為認真地道:“侯爺,您納妾是為了南家的將來,討好尉遲家,也是為了南家的將來。妾身提出的這個請求,恰好迎合了您對南家將來的打算,更讓您可以把尉遲家緊緊地抓在手中,所以,您根本沒有理由拒絕,對嗎?”

沉默了半晌,南華傾終於點了點頭,但眉眼間,卻是一抹黯然悄然浮現,取代了素來的冷峻:“你說的,很對。”

但很快,南華傾的眼神就恢複了原本的犀利,話音也含著淡淡的挑釁意味:“莫瑾言,你若是男子,本候一定引為良友。可你偏偏是個女子,還是本候明媒正娶的續弦妻子,你覺得,以你如此機敏智慧的頭腦,本候會願意放了你麽?”

“侯爺,你喜歡妾身麽?”

看得出南華傾已經有了妥協的意願,莫瑾言就更加不會放棄了。她今天過來,就是想借由尉遲家送上宴請賓客名單這一件事來達成長久的心願。所以,她寧願劍走偏鋒,大膽地問出了這個看起來有些古怪的問題。

而南華傾一聽見她這樣問,腦子裏立刻就出現了三年多以前,她一身鮮紅嫁衣,素麵嬌弱貿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要求和自己圓房的那一幕。

兩個影子漸漸重合,雖然莫瑾言的容貌和身段已經大變,但那神情,那語氣,竟還是和自己記憶中一樣,有種叫人哭笑不得無法啟齒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