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五十五章 苦口婆心

從隱忍,到糾葛,再到逐漸的釋然,南婉容仔細體會著沈畫的規勸,神色也變得慎重起來。而對於他看似冒犯的直言不諱,身為皇後的南婉容亦大度地接受了,隨即更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沈太醫教訓的對......”

抬眼,南婉容看著沈畫嚴肅而認真的樣子,抿著唇,仿佛過了很久,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瑾言,你走一趟禦膳房吧,讓陳娟回來了,別再打聽景怡宮的事兒了。”

說出這句話之後,南婉容似乎放下了什麽,眉間淡淡糾結不散的鬱色也消弭而去,整個人也如釋重負般地變得輕鬆了許多。

“娘娘,您一個人留在寢殿裏,我不放心。”瑾言搖搖頭。

“沒事兒,本宮去後花園坐坐,那兒有南家暗衛守護,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的,更別提有人能近身了”

南婉容擺擺手,沒有給莫瑾言選擇的餘地,不過歎了氣又補充一句道:“再說,本宮也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的靜靜......”

看到莫瑾言還想說什麽,沈畫卻立刻打斷了她,插言道:“那在下陪夫人走一趟吧,禦膳房緊鄰太醫院,正好在下也要回去,夫人又不認得路,走吧。”

聽見沈畫主動開口要與自己一起離開,瑾言會意,終於鬆了口:“也好,那我順帶為娘娘準備酸梅湯和花蜜糕帶回來,算是午後加餐了。”

埋頭福了福,莫瑾言又看了看南婉容,見她若有所思,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在一旁並無意義,這便看了看沈畫:“還請沈太醫帶路,咱們這就走吧。”

“微臣告退。”

沈畫麵向南婉容欠了欠身,算是告辭,然後才轉身而去。

......

從鳳儀宮去往禦膳房的路並不遠,隻需要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但因為是步行,加上沈畫和莫瑾言似乎都刻意放緩了速度,所以這一路顯得有些漫長。

一路上,沈畫沉默寡言,瑾言也主動離得他約莫三尺遠,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宮中,偶爾還會遇上幾個內侍或者宮女。

沈畫沒有主動說話,瑾言也閉口不開,兩人感覺像是賭氣,卻又偏偏神情自若,沒有任何不安和忐忑的情緒泄露。

直到靠近太醫院的範圍,沈畫才突然停下了步子,沒有回頭,隻背對著莫瑾言淡淡道:“夫人不介意耽誤一點時間,隨在去一趟太醫院吧?”

挑挑眉,不知道沈畫打的什麽主意,在宮裏又不方便開口多問,瑾言隻點點頭:“好的。”

跟隨沈畫從太醫院的大門而入,瑾言見他身子挺得筆直,遇上三個五太醫院的值守禦醫,麵對沈畫也會恭敬地行禮,就知道他自從回到了太醫院,又深得信任專司皇後的孕期,這一兩個月來,恐怕是木秀於林,處在風口浪尖吧!

而他這樣毫不避諱地帶著自己進入太醫院,也算是有些冒風險的行為,難道不會覺得有些不便麽?

可轉念一想,沈畫那樣的人,身雖在太醫院,可心卻在天下四方,恐怕還不會將這裏的任何人,或者任何對他的議論放在心上。

即便這樣想,但瑾言還是覺得,即便他不在乎,自己不能給給他添了麻煩。

本來也不喜歡惹人注目,所以瑾言跟隨沈畫而入,一路上都半埋著頭,加上衣著並不華麗,其餘人等都以為她或許是皇後那邊派來隨沈畫取藥的,而沈畫臉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表情,自然無人敢上前攔住詢問。

很快,隨著沈畫七彎八拐,遠離太醫院前堂之後,莫瑾言眼前出現了一座獨門小院。

沈畫掏出鑰匙,將門上的銅鎖打開,然後回頭:“這裏是我在太醫院的居處,以往是太醫院專門用來藏書的地方,後來院判見我喜歡此處,就撥給了我單獨居住。雖簡單,但也寬敞舒適,進來吧。”

一直以來,沈畫都和莫瑾言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兩人的友情也建立在心心相惜之上,並不是那種可以互訪寢屋的關係。

但莫瑾言對沈畫深信不疑,即便將和他單獨在這樣一座有些偏僻的院子相處,心裏也沒有半分不適或者猶豫,直接提步而入。

......

小院不大,但卻有淡淡藥香四溢而出,瑾言一眼看過去,發現一株高聳的香樟樹下,竟是一整麵牆的藥架子,上麵擺滿了簸箕,一個個並排而列,從上到下,初略一算,幾乎有上百種草藥。

突然明白了沈畫為何要請自己過來一趟,瑾言有些驚訝地看向了他,卻看到沈畫並沒有理會自己,直接自顧就推門進入了寢屋,然後留下一句話:“你若有需要,隻自行挑選吧。”

咬咬牙,心裏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麽感覺,瑾言看著藥架上曬著的草藥種類繁多,自己很容易就看到了紅花,益母草,甚至還有柿蒂這樣的民間避孕偏方草藥。

但看是看見了,瑾言腳步卻未曾挪動,更沒有上前去取。

抬眼望向屋內,見沈畫放了醫箱,徑直走到書案邊,似乎在整理桌麵的一些脈案,臉色沉沉的,瑾言就知道,他應該還在為自己先前提出的“請求”而生氣。

提步走到門邊,瑾言輕輕叩了叩開著的屋門:“我能進來嗎?”

“隨意。”

沈畫的聲音淡淡的,倒是聽不出喜怒:“不過,我這兒可沒有好茶招待。”

倒是這一句話泄露了沈畫心底的浮氣似乎還未散去。

“剛剛已經喝夠了。”

瑾言故作輕鬆地回應了一句,然後邁步走入了屋中,左右看了看,這裏頭的確一如沈畫所形容的那樣,雖然簡單,但寬敞通透,有床榻,有桌椅,有櫃子,更有一牆的各類醫書,倒也適合他愛鑽研的性子,直接抱著書就能滿足地入睡了。

“以夫人的認知,要從外麵藥架上挑出所需的草藥,應該不是難事,卻為何要進來?”沈畫放下脈案,抬眼看了看莫瑾言,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聽著沈畫的暗指,瑾言覺得有些悶悶地,張口就道:“為什麽你要用這樣的態度對我,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話一出口,瑾言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

坦白講,自從她與沈畫相交來,兩人一直是互敬互重的,從不曾有過半句爭執。

當然,所謂閑坐清談,實在也涉及不到任何個人感情上的事兒,亦無關風月,自然也沒什麽好爭論臉紅的。

但今天,當自己提出請求,要沈畫幫忙找來避孕的草藥時,他卻一反常態,一直對自己冷著一張臉,甚至還用明朝暗諷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以莫瑾言的性子,少不得要問個究竟才能安心的。

“夫人可知道,用那些草藥避孕的,都是什麽人?”

看到莫瑾言有些委屈的鼓著腮幫子,沈畫憋了半晌,終於脫口而出:“隻有青樓女子,才會服用那些傷身的湯藥借此避孕。你有丈夫,有婆家,又不是棄婦!何苦要這樣傷害自己!”

愣了愣,瑾言看著沈畫的怒氣衝著自己而來,卻一下就明白了他到底是在為什麽生氣。

心裏頭陣陣暖意湧了上來,瑾言搖搖頭,眼底浮起了一層霧氣:“我從沒覺得自己委屈,即便需要操心這樣不該操心的事情,也是我自己願意。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麽?”

“你不在乎麽?”

沈畫咬咬牙,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瑾言的薄肩:“你若真不在乎,就該拒絕南華傾,然後瀟瀟灑灑地從侯府走出去,既不需要拖泥帶水,也不需要去考慮這等莫名其妙的後果!”

眨了眨眼,瑾言沒有說話,隻看著沈畫,點點酸意再無法忍住,臉上兩行清淚滑下,掛在了尖尖的下巴上,然後落在衣襟,一點,一點,融入進去漸漸暈成了一團陰影。

“你哭,是哭什麽呢?哭南華傾對你不好,讓你受委屈,還是哭自己腦子不清醒,一步錯,步步錯?”

沈畫捏緊了瑾言的雙肩,沉靜的表情變得有些憤然:“你是景寧侯夫人,你是南華傾明媒正娶八抬大轎進門的續弦妻子。你要是不願意身邊有那麽個妾,你大可開口,告訴南華傾你不喜歡。而不是一邊和他圓了房,另一邊又想著逃避,想著退縮!這不是你,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莫瑾言!”

“我讓你失望了麽?”

瑾言終於開了口,卻語氣嗡嗡的,酸酸的,還帶著自嘲的冷笑:“應該是吧,我自己,也覺得很失望......”

不願看到莫瑾言這副梨花帶雨的淒楚模樣,沈畫隻覺得心底某處柔軟被人用針紮似得疼,語氣也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樣想的。你或許覺得自己瀟瀟灑灑,可進可退,沒什麽大不了。但在別人眼中,你這種行為,就是軟弱,就是逃避,並無其他解釋。”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分了,沈畫突然一頓,又降低了聲調:“你接受了南華傾,那就表示你是喜歡他的,你為什麽不去爭取一下呢?至少,讓他明白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這樣,對他也才是公平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