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不足惜

麵對尉遲如歌那張看似幼稚,卻專於謀算的臉,南華傾才看清楚了一個事實。

這個世上,不會有單純的人,更不會有單純的事兒。

眼前的這個女子,看似敢愛敢恨,自降身份,不顧顏麵,甘願被一柄花轎抬入侯府做妾,而尉遲家竟也默許了嫡長女的這種瘋狂行為......說到底,這背後都是有緣故的。

若是尉遲如歌僅僅是個傻乎乎與人通奸,又想借由成為自己的妾來掩蓋事實的女子,南華傾或許根本不會理會,扭頭就走。

但她很顯然並非看起來的那樣驚惶,而且她既然提到了尉遲將軍,南華傾就少不了要再與其周旋片刻。

尉遲如歌喘著氣,情緒還在波動之中,眼見南華傾“遲疑”了,趕緊又接著道:“侯爺想想,以我父親那樣的人,會猜不到這樣的可能?就算我沒有被大夫發現查出有孕,被侯爺知道了我並非完璧,恐怕也沒有好果子吃的。所以,我要是死了,恐怕就正中了父親的下懷,好讓侯爺,讓南家永遠欠尉遲家一個說法,欠一筆永遠也還不清的孽債吧!舍了一個不貞潔的女兒,得了皇後母家的庇佑......父親這步棋,走得真是絕妙呢!”

尉遲如歌越是說,神情竟越是冷靜了下來,話中的父親,似乎隻是一個陌生人,語氣透著些氣量的感覺。

南華傾聽著,也忍不住沉下眉頭,看著尉遲如歌的眼神,亦稍微起了變化,有些探究,有些玩味,還有些晦暗不明。

此時南家已經不能再多一個敵人了,南華傾也不得不去仔細考慮,萬一一如尉遲如歌所說的那樣,尉遲家因為死了一個嫡長女與南家反目,到時候滿朝的文臣武會將南家視為眼中釘,自己無所謂,但不得不考慮身在後宮的南婉容和莫瑾言!

緩緩地又坐回到了圓凳上,看著尉遲如歌的目光帶著幾分冷冽,但南華傾畢竟還是沒有扭頭就走。

可他留下了,並不意味著自己就妥協了,南華傾用著漠然,而毫無波瀾的嗓音道:“看來,你剛剛不僅僅隻是在哭吧。兩天時間,足夠一個聰明人想清楚自己該怎麽辦,去想清楚將來的日子該怎麽過。尉遲如歌,你不但不笨,而且還很聰明。”

說到此,南華傾歎了口氣,似乎有意讓尉遲如歌覺得他有所顧忌:“說吧,你到底是如何為自己打算的,或許,本候聽了,會接受你的提議......”

從頭到尾,淚眼婆娑的尉遲如歌都在仔細觀察著南華傾的反應,知道對方露出一抹疲色,她才跪地直了直身子,似乎在給自己打氣,然後大膽地說出了心中的念想:“如歌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可以安安穩穩的活下去,而且,是以侯爺妾氏的身份活下去,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南華傾冷冷一笑,唇角微揚,但表情上竟沒有半分笑的感覺,隻有一種冷徹入骨的涼薄:“尉遲小姐,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請求有些過份麽?”

“何來過份?”

尉遲如歌張口便道:“世家大族裏的男子,不乏納青樓女子為妾的,身為賤妾,貞潔拿來作何?若如歌的身子還保有貞潔,又何苦年過二十還不嫁人,淪落到以嫡長女的身份來給侯爺做妾?如歌自問有姿色,有謀略,身子也康健,既能陪伴在侯爺身側,伺候侯爺,也能讓侯爺心情暢快,這就足夠了啊,難道這也叫做過份嗎?”

挑著眉,南華傾還很少看到臉皮這麽厚的女人,實在覺得有些大開眼界。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南華傾竟沒有厭煩的表情露出來,尉遲如歌收起精明,綻放出一抹淒楚可憐的神色,然後用著央求的語氣道:“如歌下半生隻想好好伺候侯爺,所以,還請侯爺幫幫如歌,替我把腹中的孩子打掉,給如歌一個可以重新再來的機會!”

沉吟著,南華傾臉上漸漸露出了一抹放鬆的神情來,隻是這放鬆的感覺卻仿佛萬年冰山上盛開的雪蓮,動人無比,卻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會生出一種寒冷徹骨的難受。

眉眼舒展,就這樣神情寡淡地看著尉遲如歌,然後南華傾才張口,吐出了一個“不”字。

尉遲如歌被這樣的南華傾所嚇倒,禁不住周身一股寒意湧起,莫名的,又打了個“激靈”:“侯爺......”

“就憑你,也想伺候本候,做本候的女人?本候可以告訴你,哪怕你剝光了站在本候的麵前,本候也不會多看你一眼,隻當你是一塊肉罷了,和屠夫刀下的死豬死牛,沒有任何區別。”

說著,在南華傾沉若深潭的眼底仿佛萬古恒久般的冰封,雖然隻是一個眼神而已,卻一根根猶如分明的利刺“紮”入了尉遲如歌肌膚,令她猛地一顫,竟不敢再與其對視哪怕片刻。

雙手抱胸,癱坐在地上,尉遲如歌突然見覺得,兩天來,自己的深謀,自己的遠慮,自己的算計......看似條理分明,有理有據,但在南華傾麵前,猶如一個泡影,一戳便破,根本脆弱的不堪一擊。

而自己,剛才一字一句,一言一語,又是那麽的可笑,那麽的毫無意義,尉遲如歌心下頓時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覺悟:“侯......侯爺,那您......您不在乎尉遲家與南家反目麽?”

保持著冷冽的神情,南華傾打斷了尉遲如歌:“其實你說的對,讓你回到尉遲家,對南家來說,是沒有任何好處的。至少,有了尉遲家的嫡長女在南家做妾,本候可以利用的籌碼會更多......當然了,不送你會尉遲家,本候也不會留你在眼前晃來晃去。本候會找一個地方,讓你好好安胎,再安安全全的生下腹中孩子,以後,還會讓你們母子可以生活在一起。”

說到此,南華傾的語氣淡淡的,甚至還有些輕微的舒緩,可聽在尉遲如歌的耳裏,卻絕望的讓她巴不得自己立刻就死掉。

“為什麽?”

淚,無聲地滑落在滿月似的臉龐上,尉遲如歌已經沒有了力氣再拽住南華傾的衣角,就那樣癱軟在地,用一手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會倒下而已。

“這還是尉遲小姐提醒了本候。”

南華傾又再次站了起來,目光有著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冷漠,淡淡掃過跪在腳邊的尉遲如歌,仿佛在看一隻被人拍落的蒼蠅,除了厭惡,便再無半分憐憫。

冷然的笑意透著一股透徹的意味,南華傾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放心,本候絕不會讓你死,反而會讓你活下去,活得好好的,養好胎,然後生下孩子。你之前不是說什麽‘死無對證’嗎?隻要你生下腹中胎兒,那孩子的存在,就是鐵一般的證明。證明本候不曾與你同房你就先有了身孕,更能從孩子生下來的月份,證明你未婚先孕,與人苟且通奸。”

“不!”

聽完南華傾的話,伴隨哭泣聲,尉遲如歌已經趴在了地上,想要嘶吼,卻也是無力的,像極了一條苟延殘喘的狗,語氣微弱而絕望:“你不能這麽絕情,你不能讓我把孩子生下來!”

“本候就是那麽絕情,你不是‘喜歡’了本候很多年麽?將來,你會有很多時間慢慢思考,慢慢領會的。”

南華傾說完,一轉身,提腳時,甚至踩到了尉遲如歌散落在地的裙擺,留下了一個鮮明的腳印。

“哦,對了,本候還要說一句。”

走到門口,南華傾突然停住了,側過眼,背對尉遲如歌道:“你若真如剛剛所言的那樣,大可自我了結。等你死了,本候會請刑部的仵作過來為你驗屍,剝得精光,開膛破肚,一切便明明了了無須隱瞞了。然後還會讓查出你有孕的大夫一起,送了你的屍首回到尉遲家。到時候,刑部會記錄在案:尉遲家嫡長女,因私通苟且,未婚有孕,羞憤自盡......”

聽到了身後尉遲如歌的抽氣聲,南華傾勾起唇角,又是一抹冷若冰霜的笑意綻放在了臉上:“所以,你也別想什麽死無對證之說了,剛剛本候懶得打斷你,是因為實在很久沒有聽到這樣可笑至極的笑話了!”

這一席話音殘存回蕩,襯托著尉遲如歌暗如死灰般的眼神,仿佛整個屋子的空氣都被抽走了,令她根本再無法呼吸。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尉遲如歌才感到了深深的後悔,如果有選擇,她寧願留在尉遲家,或者嫁給北方莊子某個邋遢年邁的莊頭,又或者被父親發現自己未婚有孕給打死,也好過身在這個可怕的男人身邊。

而一直守在外麵的梔兒,看到南華傾終於出來了,半開的屋門內,自家主子竟撲倒在地,蒼白的臉上毫無半分人色,眼神更是空洞無神,比個死人也好不了多少,心一揪,就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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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七點十分,第三更七點二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