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六十章 睹物思人

隻可惜,尉遲如歌的“醒悟”來的晚了一些,當南華傾走出清蔓齋後,看到拂雲也在,便使了個眼色,讓他和浣古隨自己回到了西苑。。

走之前,浣古又再次給出信號,命守在清蔓齋暗處的兩個暗衛按兵不動,繼續將這方小院給圍城鐵桶,進出不論,異動則格殺。

南華傾出來之前,浣古趁等候的時間,給拂雲簡單提及了尉遲如歌的事情。拂雲的性子,早就按捺不住了,等一回到西苑,就開口問南華傾該怎麽處置尉遲如歌那個“yin婦”。

浣古要冷靜些,隻提出建議,將尉遲如歌先軟禁在侯府之中,等尋到一個合適的安置場所,再直接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

拂雲則覺得多留此女一天,就多一份麻煩,想說服南華傾,將尉遲如歌和知情的梔兒,兩人都送去水月庵。反正那個尼姑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庵裏統共就兩個人,再送了那老尼足夠的香油錢,另外安排兩個暗衛日夜守住,也不怕會走漏消息。然後剩下的尉遲家的陪嫁丫鬟婆子,通通打發給人牙子轉賣了,就說南家不需要這些陪嫁的奴婢,隻留梔兒一個。到時候就算尉遲家追蹤到了這些被轉賣的奴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沒辦法坐實任何事情。

南華傾聽了兩人的建議,未至可否,隻說自己再想想,然後讓他們退出了書房。

拂雲還想再說什麽,浣古卻拉著他出了書房,示意他別再煩南華傾了。

......

靠在美人榻上,南華傾疲色盡露。

突然想起,納妾那天,也就是六月十九日晚上,自己曾畫了一張丹青。

睜開眼,直起身來,南華傾走到了書案邊,一眼,就看到了墨色勾勒,朱砂點唇的“美人”。

那柔若遠山的眉,靜若沉水的目,還有那纖細卻窈窕有致的身段,更別提那似啟非啟的一張紅唇.....南華傾覺得自己雖然畫得十分近似,卻還不夠傳神似的,伸手將這張畫折成了巴掌大的方塊貼身收好,又提筆,清水點墨,略一閉眼,腦中出現了莫瑾言的影像,然後又開始了描畫。

一張是她坐於清一齋涼亭之上托腮凝思的,一張是她在後山小藥田挽袖除草的,一張,是她剛剛嫁入侯府時,身著嫁衣跪在自己麵前的......

畫了這三張之後,回想再不停地畫下去後,南華傾卻發現,自己對莫瑾言的了解,竟是那樣的少,筆尖懸在紙麵,竟遲遲無法再落下,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畫什麽!

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不知道她愛看什麽書,不知道她鍾愛哪個顏色,更別提,她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生活......還有對自己到底怎麽看,怎麽想的......

思緒至此,南華傾丟了筆,看了一眼窗外湖對麵的清一齋,鬆竹掩映的一方涼亭,半截院牆,眼看夕陽西下,天色已經暗下來,他竟沒有耽誤,直接繞過書案走出了書房,然後踏步往朝露湖上的棧道而去。

拂雲浣古本來守在門口,見南華傾剛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雙雙一愣。

本來因為“審問”尉遲如歌,南華傾已經錯過了晚膳的飯點,這時候廚房也差不多又要送來熱好的飯菜了,可他卻又準備離開的樣子,也不告訴兩人去哪兒!

無奈,拂雲和浣古交換了一下臉色,隻得一人留守,另一人匆匆跟了上去。

......

跟上的是浣古,他看到南華傾一路施展輕功,飛快地往後山而去,不一會兒,就已經在最後一抹斜陽被黑夜吞沒之前,來到了清一齋的院門口。

緊閉的院門,被一抹掙紮未褪的斜陽勾勒地有些陰冷而孤獨,南華傾站在門口,竟沒了任何動作,就那樣站著,雙目直視著一對紅綢燈籠,被風一吹,晃晃悠悠,因為未曾點燃裏麵的蠟燭,顯得暗紅一片,猶如幹涸的鮮血。

一旁跟來的浣古大氣都不敢喘,直垂首立在南華傾身後,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月華透過鬆竹林的間隙灑落在了院門上,印出一片斑駁的魅影,他才忍不住開了口:“主人,您......”

“去敲門。”

南華傾也終於開了口,語氣透著一股難言的疲憊和黯啞。

“夫人又不在,您還是別進去了吧。”

浣古有些心慌的感覺,畢竟,這一出宅院曾經是沈蘊玉所居之處,而沈蘊玉也就是在這裏,被南華傾給取了首級。

所以當年莫瑾言主動搬入此處,南華傾震怒之下,卻是死一般的沉默,而且刻意地想要磨滅對這一片後山任何記憶,這才不聞不問,與莫瑾言像陌生人一樣,隔湖而居了整整三年的時間。

如今莫瑾言並不在此,南華傾卻獨自而來,浣古不願意這裏喚起他任何痛苦的記憶,所以想要勸阻。

側眼看了看浣古,南華傾的眼裏有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看的浣古心更慌,隻得妥協。

“篤篤篤。”

隨著浣古上前輕聲扣門,三聲門響回蕩在這寂靜的後山中,悠悠,仿佛傳了很遠。

不多時,院內便傳出來許婆子蒼老且有些低沉的聲音:“誰啊?等等啊,我這老婆子腿腳不太好......這天色怎麽突然就黑了,我的行燈呢......”

說話間,門已經開了,許婆子一推,嘴還微微張著,卻發現門外的幽暗中,站著兩個男子。

老眼昏花的許婆子有些瞧不清楚,將手裏的行燈往前一照,卻赫然照出立在麵前的男子竟然是南華傾,立刻呆住了,手裏的行燈也顫顫巍巍,仿佛下一陣山風一來就會當即給吹滅掉。

浣古見許婆子傻愣愣的,趕緊上前,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後接過行燈,示意她把進門的路給讓開:“許婆子,先讓侯爺進去吧。”

“夫人不在這裏,侯爺您?”許婆子回了神,以為南華傾是來找莫瑾言的,可轉念一想,不正是侯爺今兒個一早送夫人入宮嗎?

“夫人不在,侯爺隻想進來坐坐打發時間而已,許婆子你去備些茶點。”浣古見許婆子不識相,找個了由頭將她支開。

“那還請侯爺稍等,老婆子去去就來。”

許婆子隻得點點頭,先退回了屋子去叫綠蘿,讓她在小廚房裏燒水備茶,自己則還得跑一趟廚房取來些糕點。

看到許婆子念念叨叨地離開了,南華傾的眼神竟變得放鬆起來。

少見地沒有覺得心煩,南華傾甚至想,這三年來莫瑾言獨居此處,虧得有許婆子在一旁,她才不至於那麽寂寞吧?

想著,南華傾提步走到了涼亭上,舉目望向湖麵,點點月華粼粼波光所反射,猶如另一片星空,深邃而迷蒙,竟是一副極美的畫麵。

而從這裏看向自己所居的浮島,雖然遠了些,就著淡淡的月色,卻能盡收眼底,一目了然。

想起過去的三年,自己刻意忽略清一齋,忽略莫瑾言,但很顯然的是,莫瑾言卻能把一切關於自己的動靜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著自己的時候,會在想什麽呢?

一開始會期待自己也注視著她嗎?

後來隨著時間流逝,她會變得心灰意冷嗎?

肯定會越來越厭煩這偏居一隅的清冷日子吧......不然,她也不會對自己納妾一事毫無反應,甚至再次提出和離的請求......

很想知道這些浮現在自己心頭疑問的確切答案,可人去樓空,清一齋還是清一齋,裏頭的那個人,莫瑾言,卻已經並非近在咫尺了,而是遠在皇宮內院。

歎了口,南華傾收回了落在湖對岸西苑的目光,轉身看了看緊閉房門的寢屋,然後提步緩緩走下了涼亭。

立在庭院,抬眼看著掛在天際的一輪明月,南華傾模糊地記得,那一晚自己趁夜而來,似乎也是這樣明亮的月華,如水般傾瀉在這方小小的庭院中,照映著莫瑾言寢屋的房門。

而自己沒有從正門進去,卻是選擇了半掩的窗戶......

這一趟貿然而來,南華傾本不欲做些什麽,可立在這方小院之中,雙腳竟不聽使喚地往寢屋的位置挪去,一點點,一步步,等自己回過神來,手已經推開了房門,任月華灑落而入,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尚未點燈的屋子。

“需要屬下點燃燈燭嗎?”

浣古見南華傾似乎準備進入屋子,忙上前詢問。

抬手,示意浣古退下,南華傾提了衣擺,就這樣踏步而去。

有月色傾照,其實不需要任何火燭,南華傾也能將屋裏的情況看得分明。

一切,還是一如三天前,隻是梅瓶中的插花已經有些枯萎了,桌麵,在月色的輝映下似乎也起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這些年,莫瑾言就住在這個屋子裏,日升月落,一天接著一天,一夜接著一夜,在這裏用飯、休息、安睡、還有思考。

而就在這個屋子,在那張床榻上,自己終於和她圓了房......

=========

第二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