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迫不及待
過了晌午,日頭是最烈的時候,無論街頭巷尾還是深宅內院,幾乎都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走動,除非是為了討生活。
但就是在這個當口,景寧侯府的門上卻響起了有些急促的敲門聲。
負責值守的小廝懶懶地從陰涼的小屋走出來,過去拉開個門縫,卻一眼看到個身穿內侍常服的年輕公公立在門口,二十來歲,白麵無須,聲音清脆,眉清目秀的樣子,倒是顯得十分和善。
而且他雖然額上有汗,臉頰潮紅,卻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然後端正地拱手道:“在下內務府容二,還請通稟一聲景寧侯,宮裏有東西給侯爺。”
趕緊拉開宅門,迎了這位內侍來到前廳,陳柏得到消息,親自過來陪伴,並奉茶。
容二卻不敢坐下,正準備將書信從懷裏取出來轉給陳管家,卻聽得側麵屏風後有動靜,一抬眼,竟是景寧侯本人親自來了!
南華傾身著四袍常服,長發隨意束在腦後,顯然是正在午休卻聽到了消息匆匆而來的。
內務府送東西到景寧侯府,不是一次兩次了,從來沒有哪一次是侯爺親自來接的,所以容二一愣之下,這才趕緊前行了禮:“小人見過景寧侯,侯爺萬福。”
南華傾淡淡的點了點頭,往首座走過去坐下,接了陳柏奉上的茶,對於這容二的來曆,他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內務府在這個時候突然派人過來,應該是自己的信送到了莫瑾言手中,然後她有回信了吧。畢竟若是皇後有事兒,肯定是派遣陳娟親自來傳話,不可能讓一個品階不算高的小太監過來景寧候府。
不過南華傾卻沒有著急過問,而是故作鎮靜地道:“這位公公,可有什麽事兒嗎?”
這內侍也不賣關子,從懷裏取出一個白色的信封,然後雙手捧起,奉到了南華傾的麵前:“這是瑾夫人交代小人送來的,還請侯爺親啟。”
拂雲上前,正準備去拿來轉交給南華傾,卻沒想眼前一花,南華傾竟自己起身走下了首座,親自從一個小太監手裏接過了書信,這番舉動,倒是透露出心中的急切來。
小太監也沒想到會是景寧候親自來取,臉色一愣,然後趕緊埋頭跪下:“侯爺和瑾夫人伉儷情深,真叫小人等羨慕啊。”
“你是羨慕不來的,也不用羨慕。”
南華傾手捏莫瑾言的回信,心情似乎極好,淡淡一笑,竟是打趣兒了這小太監一句,然後才轉身:“拂雲,送客吧!”
得了吩咐,拂雲才敢走到內侍身邊,將其虛扶而起,然後塞了個沉甸甸的銀袋子給他:“公公,在下送您到門口吧,請!”
“小人就不打擾侯爺了。”
被南華傾那一句話說得臉還有些泛紅,這內侍還沒緩過來,拱手欠身,這才退出了前廳。
......
強壓著當場開啟信函的衝動,南華傾捏著信封,徑直往西苑而去。
待回到了書房,南華傾抬手示意浣古不用跟進來,然後進屋一關門,這才趕緊將封蠟挑開,有些迫不及待地展開信來就讀。
“冬來無處可防風,白芷糊窗一層層;待到雪消陽起石,門外戶懸白頭翁。”
娟秀的筆畫,疏朗的字跡,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南華傾看著,不覺唇角上翹,一抹笑意不自覺得便流露而出:“好一句草藥四季歌中的冬季......是啊,等姐姐生產,也該是臘月了,那時候,的確和這四句詩所寫的情景一模一樣。”
笑容掛在臉上,久久未曾散去,是因為南華傾打心眼兒裏覺得愉悅而暢快。
莫瑾言不但讀懂了自己所寫的那四句詩,而且還以同樣暗合了草藥名稱的詩句會來回應自己,告訴自己,她的歸期將會在今年的冬天。
這是否意味著,她開始接受自己了,開始嚐試並期待將來成為一個真正的,名副其實的景寧候府夫人了呢?
看來,古人誠不欺我,鴻雁可傳情,有些事情,從嘴裏說不出來,換作文字,竟能收到奇效啊。
南華傾為自己昨日偶然的突發奇想而感到了慶幸,更慶幸自己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與莫瑾言平靜溝通的方式。
有了書信相交,哪怕她身在深宮之中,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比同住侯府,而她在後山自己在西苑要近了許多似得。
但南華傾同時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既然瑾言回信給自己,就表示她並不反感與自己通信。
甚至對自己有些大膽表露心意的小像,還有摘抄的情詩,她也不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喜和拒絕。
想到這一點,南華傾已經有些期待了,期待著自己下一封信該寫些什麽,或者畫些什麽,才能博美人一笑,甚至得到瑾言的回信呢?
......
很快,南華傾就發現,當自己心有感悟時,便會想到要寫在信紙上,或者畫下來,與遠在深宮的莫瑾言去分享,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真正令自己愉悅。
比如朝露湖上倒影的明月,比如盛開在月下的一株白蓮,再比如,停在西苑臘梅樹枝頭的一對比翼鳥......
一切皆可入畫,一切皆可成書,自此,每日一封書信,或者一張小品畫作,便成為了南華傾與莫瑾言溝通的方式。
收到信函或者畫作,莫瑾言並不會每一次都回信。隻有偶爾被南華傾的所寫所畫給逗樂,才會提筆回應。
但正如南華傾給自己的書信一樣,瑾言所回的,大多也是應景成趣兒的詩詞,卻並沒有私語成句。
待兩人通信了大半月,南華傾也發現了,無論是他的信,還是莫瑾言的回複,都是相映成趣的詩詞,這樣看似風雅,卻又有些遊離在情感之外,像是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擋在兩人的心間。
南華傾知道,隻有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才能表露自己的真心,看到對方的真意。
但拋卻詩詞,自己又該寫些什麽呢?用何種語氣來表述呢?是親切的,還是客氣的,是有理有據的,還是隨心所欲的......
頓時沒了主意,令得南華傾隻能愣愣地坐在書案前,蘸滿了墨,卻不知道如何下筆。
這樣停了兩天,南華傾沒有再每日一封書信地送入宮裏,因為自己正苦惱如何尋找一個契機,來打破兩人之前太過隱晦朦朧的書信方式。
......
這時,宮裏卻一道聖旨下來了景寧候府,要南華傾陪同帝後,於七月初六一起啟程,前往京郊的避暑行宮。
沒想到今年的避暑之行竟提前了些,南華傾有些意外,但想到終於可以和莫瑾言麵對麵,心頭便禁不住有些悸動了起來,同時,竟也有些小小的緊張。
悸動,是因為要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女子了,緊張,是因為兩人的關係若是於書信上來講,還算是融洽而溫馨的,可一旦麵對麵,南華傾的心裏便有些沒了底,怕自己又會無端地惹怒到莫瑾言。
而且借著這一次伴駕的機會,南華傾還有其他的事情必須做,那就是將尉遲如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莫瑾言告知。
有了尉遲如歌此人橫在兩人中間,南華傾隻覺得頭疼,有預感兩人在避暑山莊的相處,或許會參雜著幾分尷尬。
......
其實從南婉容嘴裏知道南華傾也會同行前往避暑行宮開始,瑾言也有些失眠了。
因為這小半個月來,從自己同南華傾的通信中,瑾言似乎看到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景寧候,一個不太一樣的南華傾。
他可以睿智、可以風趣、甚至是輕鬆調皮地和自己談論風月,談論天氣,談論一切。
每一封信上的每一段詩詞,都貼切而精巧,顯出他對自己的用心。還有那些小品畫作,裏麵有後山的景致,有小藥田的描繪,甚至還有好多張自己各種姿態的墨筆勾勒。
同第一幅他送給自己的小像一樣,均是簡單的墨色,僅有紅唇以朱砂點染。
而莫瑾言則能從這朱砂的顏色上分辨出,乃是源自莫家贈給南華傾的回門禮,那一枚價值不菲的“石榴子”!
他能用石榴子為自己作畫,可見其用心。
因為他明知道,那一尊石榴子乃是象征著兩人姻緣結合的一件物品,一旦他用了,就表示,他承認了自己是莫家的女婿!
雖然兩人的書信交往並無半句私語,都是以詩詞來往,但在莫瑾言看來,這些詩詞裏,傳遞的也是他自己的真情實意,也是的所感所悟,令她倍加珍惜。
......
於是心情忐忑地挨過了兩天,終於等到了七月初六。
過去的兩天,南華傾因為思緒紛繁,幾乎不曾睡好,直到初六這天一大早,天不亮他起了床,就換上一襲紫袍薄衫,腰束玉帶,頭戴金冠,由拂雲和浣古帶著行李,一路陪伴來到了鳳儀宮。
也不是南華傾太過趕早,而是他本來就輾轉反側的睡不著,不如早些起床入宮,再者,伴駕是不能自行駕車的,需要統一按照內務府的安排,乘坐皇家車隊。
隻是等南華傾步入鳳儀宮的大殿時,才驚覺,自己馬上就要和莫瑾言見麵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