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餐廳並不想爆火

第31章 火鍋

傍晚廖初來接果果。

柳溪早就在旁邊擺好眺望姿勢,見他過來,連連招手,“這邊,這邊!”

經過他連續兩天來的縝密計算,這個角度能第一眼看到湧出來的崽崽們。

而小朋友們的視線也不會被遮擋,能順利看到家長。

關鍵是,近!

好意不便推辭,廖初隻好走過去,“你怎麽知道孩子的視線?”

柳溪難掩得意道:“這一帶我都蹲著看過!”

模仿孩子的視角和高度!

嗨,我可真是個合格的好爸爸。

廖初:“……”

大可不必!

小朋友們剛入園,家長們還都挺擔心的,一般接到之後也不急著走,都會簡單的跟老師了解下情況。

廖初照例和餘渝說了幾句。

“今天果果和倩倩表現都很好,”餘渝笑道,“尤其是果果,還主動把餅幹分給別的小朋友呢。”

在小孩子們純真的心裏,好吃的就是寶貝呀!

如果一個小朋友肯主動把自己喜愛的食物分給他人,這多麽了不起。

果然,廖初再次確認了今天那60點滿意值的來源。

“真了不起。”他認真誇獎道。

果果有點小驕傲,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後來他們也跟我分享了呀。”

餘渝點頭,語氣溫柔,“所以,分享是不是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情?你看你帶了小餅幹,倩倩帶了小布丁,別的小朋友帶了糖果,巧克力什麽的,如果大家都不分享的話,那麽每個人隻能吃一種,可現在,參與分享的小朋友們都能一次性吃到好多種,對不對?”

小姑娘聽得很認真,眼睛也亮閃閃的,“對哦~”

魚魚老師好聰明哦!

廖初心頭微動,“您真會教小朋友。”

他隻覺得小孩兒這麽做挺難得的,但是卻沒有借機教導孩子成長的意識。

恐怕這就是專業人士和門外漢的區別了吧?

“果果舅舅對嗎?”

正說著,後麵突然有人叫廖初。

他回頭一看,見是一位年輕媽媽,手裏拉著一個梳背頭的小男孩兒。

如果成年人做這種發型很容易有油膩感,但是小朋友天然一份純粹,隻會顯的乖巧,還有點學大人的憨態可掬。

正好又穿著這套中式校服,就很像民國時期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小朋友長的很精神,濃眉大眼的,小小年紀就有了點小帥哥的雛形。

他主動跟果果打招呼,“果果你好。”

果果道:“佳茗你好呀。”

小朋友們之間的社交認真又可愛。

廖初就問對方,“佳茗媽媽是嗎?您找我什麽事?”

佳茗媽媽就有點不好意思,摸著自家兒子的後腦勺說:“今天這孩子吃了你們家果果的小餅幹。”

廖初道:“沒什麽,我們果果也吃了你們的巧克力。”

佳茗媽媽見他雖然生的冷酷不近人情,脾氣好像還挺好的,就暗自鬆了口氣。

“那個,聽說您是廚師,我就想問一下,這個小酥餅您賣不賣呀?”

剛才她來接兒子,結果對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果果家的小餅幹好好吃哦。”

佳茗媽媽當時就有點吃味。

她和先生都是做生意的,每年也有個二三百萬的收入,自問對孩子掏心掏肺,這兩年也算把海內外的各種零食搜羅了個遍,也沒見他這麽喜歡呀。

廖初一愣,下意識低頭看果果。

嗯……這小家夥,這是幫自己打廣告呀。

他還沒說話呢,那邊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家長找過來。

有今天參與分享零食行動的,有聽說了,但是沒吃上的,反正就是挺渴望。

大家都表達了同樣的意願:

想買!

娃娃正處在食欲如狼似虎的階段,那一塊也不夠啊!

反正前任老滋味餐廳行政總廚的金字招牌擺在這裏,又是直接做給自家外甥女吃的,營養和質量肯定有保障。

從他這裏買,豈不比去外麵搜羅更來的方便放心?

今天廖初給果果裝的小酥餅一袋四個,椒鹽奶香各兩枚,就算正規去外麵賣,也沒多少錢。

他想了下,“幾塊酥餅而已,明天我多做點,送給孩子們吃就行。”

“哎,那可不行,”佳茗媽媽就說,“一碼歸一碼,這一次兩次還行,可一年兩年,難道還是白請?就算您不在意,我們也過意不去呀。”

柳溪也說:“就是,該多少錢是多少錢,光咱們這幾個就六七家,如果誰再有個親戚朋友什麽的,哪家沒有小朋友呢?到時候要的可就多了。你把價格公開放出來,我們也敢放心大膽地買。”

其他家長也都附和。

能進青葉幼兒園的小朋友家境一般都不差,每年光給孩子培養興趣愛好花的錢可能就有大幾十萬了,誰也不差這點兒。

廖初剛答應,就見佳茗媽媽已經麻利地掏出手機,“咱們也不好因為這點私事在大群討論,單個找果果舅舅的話,又太麻煩了。這麽著,我拉個群吧!”

於是一分鍾後,廖初就被拉進一個名叫“小餅幹采購”的微信群。

這個名字……

當時就有家長笑了。

佳茗媽媽也跟著笑,“抱歉抱歉哈,我和先生都是做外貿的,沒什麽藝術細胞。”

大家都笑,“挺好的,一目了然。”

回去的路上,佳茗就一本正經的跟媽媽溝通。

“……紳士不可以嘴饞的。”

媽媽這樣當著果果和魚魚老師的麵說我想吃小酥餅,不太好呀。

佳茗媽媽正低頭看報表,前麵司機開車,聽了這話都笑。

“哎呦,我兒子知道害羞啦,真是長大了。”

佳茗臉紅紅,有點著急,“是真的啦。”

佳茗媽媽失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軟乎乎的腮幫子,“好,吃奶香酥餅的小紳士,媽媽不該這樣的。其實是媽媽也想嚐嚐。”

她跟先生也才20來歲呢,誰還不是個寶寶了?

聽了這話,小朋友心裏舒服了。

哇,原來媽媽和我一樣嘴饞誒。

他小聲說:“是真的很好吃嘛……”

頓了頓又央求道:“那,那多買幾顆嘛,也給爸爸吃。”

廖初就這麽稀裏糊塗接了140枚小酥餅的單子,兩種口味各半。

嘖,這個數量,肯定不隻是小朋友們吃。

聽著數量雖然多,但對他而言,小酥餅並不算難做。

隻要掌握好材料的配比和火候,上中下三層的大烤箱,一次就能烤將近200枚呢。

這樣好了:

明天送果果上學的時候,把這140枚的單子交了,果果和倩倩照例每人再帶四枚一包。

剩下的就在店裏賣掉好了。

去往停車場的路上,果果蹦蹦跳跳拉著廖初的手,仰著小臉兒問道:“舅舅,果果是不是很棒的小朋友?”

魚魚老師誇我了哎,今天還獎勵我小紅花。

廖初把她抱到安全座椅上,一邊扣帶子一邊點頭,“對,果果特別棒。”

大人有時候還護食呢,真難為這小家夥。

果果就很開心,眼睛亮閃閃的,捂著小臉兒嘻嘻笑了半天。

舅舅也誇獎我啦。

我可真棒!

廖初剛準備發動車子,就見果果埋頭在書包內一通翻找,最後掏出來一個圓滾滾的小布包。

小姑娘用小手攥得緊緊的,神秘兮兮道:“舅舅,我給你留了好吃噠!”

好吃的?

廖初一愣,轉身接過來。

布包纏得好用心,拆了手絹之後,裏邊又是六七層紙巾,最後那兩層都被油脂泡透了。

他輕輕一抖,一根狹長的東西咕嚕嚕滾到掌心。

是一截雞翅膀,麵目全非的雞翅膀。

“今天中午的雞翅膀好好吃哦,”果果開心地說,“每個小朋友有兩個,我一個,舅舅一個。”

她趁老師不注意,偷偷藏在衣兜裏啦!

小姑娘快樂地說著,視線落到雞翅膀上後,整個人都傻了:

經過反複揉搓擠壓,原本金燦燦的雞翅表麵有多處開裂,皮和肉都碎了好多,看上去特別淒慘……

小朋友哇的一聲哭出來,“雞翅膀壞掉了!”

她特意給舅舅留的雞翅膀!

實際上,因為中午天氣炎熱,這雞翅膀不僅碎掉了,而且還有點餿。

可廖初心裏卻軟得一塌糊塗。

“沒關係呀,還是可以吃的。”

果果也隱約聞到了怪怪的味道,抽噎道:“壞掉啦,不可以吃啦,會拉肚子的,嗚嗚……”

以前媽媽生病,她一個人經常肚子餓,就會吃這種味道怪怪的剩飯剩菜,然後就會好不舒服。

她不希望舅舅也生病。

打針好痛的。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廖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索性走下車去,把她從安全座椅上抱出來安慰。

“不要哭啦,果果想著舅舅,舅舅很高興。”

“可是,”果果一抬頭,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腮幫子滾落,她看著造型淒慘的雞翅,又是一陣悲從中來,“可是雞翅膀死掉了!”

確切地說,在它被端上桌之前就已經死掉了。

但廖初不忍心再打擊小朋友脆弱的心靈,“沒關係,我們下次注意好不好?舅舅在外麵也有的吃,果果吃得飽飽的,舅舅才不會擔心,好嗎?”

果果嘴巴撅得高高的,試圖努力憋住眼淚,一抽一抽地點頭。

“好。”

廖初替她擦擦臉,“那抱抱舅舅?”

軟乎乎的胳膊立刻用力摟住他的脖子,偶爾有淚珠順下來,打濕他的衣領。

因為雞翅膀的意外去逝,回去的路上,果果十分沮喪,一直在摟著那塊沾染了雞翅味道的手絹哀傷。

大半個車廂都彌漫著又鹹又苦的悲傷味道。

廖初隻好想辦法分散她的注意力,“今天在幼兒園幹了什麽呀?”

果果抬頭,眼睛紅紅,“魚魚老師教我們唱歌。”

說完,又是一聲響亮的抽噎。

“唱的什麽歌呀?”

果果吞了下口水,用手背蹭了蹭眼淚,調整呼吸,“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廖初:“……”

倒不是說難聽。

實際上,小姑娘的奶腔脆脆的嫩嫩的,跟這首歌裏的童真十分契合,但是……

尚未完全從悲傷中走出來的果果字裏行間都透著淒涼,偶爾唱幾個字,還會抽噎一下,整個看上去就很淒慘。

活像街頭被迫賣藝的小白菜。

廖初用力捏了捏眉心,生硬地打斷,“果果渴不渴?”

“渴。”小朋友很誠實地點頭,馬上打開小恐龍水壺喝水。

咕咚咕咚的飲水聲取代了淒涼的歌謠。

廖初鬆了口氣。

果果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別想唱,喝完嘴之後一抹嘴,“舅舅!”

廖初做警惕狀,“嗯?”

可別再唱了。

接連兩次的岔開話題,讓果果暫時忘記了雞翅慘案,她晃著腳腳問:“你知道星星為什麽會發光嗎?”

廖初鬆了口氣,順著問:“為什麽呀?”

為成年人講解知識無疑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果果立刻來了精神,“其實星星本來不會發光,是它們借了太陽公公的光誒!”

小姑娘馬上又問:“那舅舅你知道星星為什麽會眨眼睛嗎?”

“為什麽?”

“這個問題好難哦。”果果搖頭晃腦道。

廖初失笑。

這小東西,還學會賣關子了。

小姑娘一張臉上的五官都在使勁兒,努力張開胳膊,畫了幾個大圓。

“我們住的地方外麵有好多好多星星,星星和星星隔的好遠,太陽公公和月亮姐姐也離它們好遠,”說到這裏,小姑娘自己撓著臉想了會兒,然後繼續道,“但是咧,但是哦,那個,那個星星和月亮姐姐會從太陽公公那裏借光用!但是因為路好遠,中間有好多好大好大的氣!”

好大好大的氣?

那是什麽東西?

廖初略一沉思,試探道:“大氣?”

果果點頭如啄米,“舅舅你好厲害!就是那個好大好大的氣,有的地方很厚,有的地方很薄,那些光就擠來擠去的,所以我們看見就一直眨眼睛呀!”

講述的過程中,小姑娘一雙小手也跟著動,好像真的有光擠來擠去一樣。

然後講到最後,兩隻小嫩手放在眼睛旁邊,像章魚一樣一開一閉,仿佛真的是星星眨眼睛。

廖初有些驚訝。

“這都是老師教的嗎?”

果果點頭,“對呀,魚魚老師教的。”

廖初道:“真厲害。”

果果快樂點頭,“是呀,魚魚老師超厲害!”

廖初是真心覺得厲害。

因為嚴格意義上說,這些都算是比較正式的天文學知識,實質上比較枯燥,真要是一板一眼教的話,連大人都未必愛學。

但餘渝卻能通過一段童謠引入,然後打了各種可愛的比方,小朋友們感興趣,自然而然就記住了。

在小朋友們的心裏,這就像一段童話故事:

什麽是天文學知識呀,我們不懂。

可魚魚老師在講星星們的故事,講它們的家呀,多麽神奇!

廖初對那個叫餘渝的老師越來越感興趣了。

“老師還教了什麽?”

果果說:“老師說地球上的大人和小朋友需要空氣,星星們也需要氣,但是它們那個好大好大的氣,嗯……大氣!他們那個氣跟我們的不一樣,我們過去就會憋住的!”

小姑娘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像隨時都會憋住。

“那我們的空氣有什麽不一樣?”廖初明知故問。

就像之前姬鵬說過的那樣,要想講得別人聽懂,首先自己要清楚。

家長這樣反複詢問,能很好地幫助小朋友們強化記憶。

果果想了下,“老師說空氣裏麵有奇怪的東西,有了它,我們就能呼吸啦。

空氣很重要的!”

為了加強語氣,小姑娘還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廖初撲哧笑出來,頓時覺得連日來的疲憊都消失了。

太可愛了。

有這個小東西在,哪怕玩兒命,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果果也捧著臉嘻嘻笑起來。

過了會兒,路口紅燈亮起,就見小姑娘做了個抓取的動作,然後將捏緊的小拳頭一路伸到廖初身邊。

“嗯?”

廖初疑惑,這是在做什麽?

“魚魚老師說空氣是最重要的,”小姑娘的眼睛又大又亮,仿佛墜入人間的星子,“所以我把它送給最喜歡的舅舅。”

好像有一整套絢爛的煙花在廖初腦海中炸開,然後化為漫天甘露,滋潤著他前麵二十多年飽受摧殘的內心。

童言童語猛地砸過來一記直球,叫人心神劇震。

他的眼眶突然有點發脹,鼻腔也酸酸的。

“謝謝果果,舅舅收下了。”

他趕在綠燈重新亮起之前,雙手並在一起,鄭重地接過小朋友的心意。

***

北方秋天的太陽絕對是世上最敬業的東西之一,能把人曬得褪皮。

可畢竟已經進到九月啦,隻要一落山,蟄伏一日的涼意重返大地,叫人感到舒爽的同時也不自覺感慨:

“嗨,又是一夏!”

回去的路上,天忽然有些陰沉沉的。

等回到廖記餐館時,竟已開始飄起牛毛細雨。

秋日獨有的孤寂清冷,撲麵而來。

宋大爺進來的時候,縮了縮脖子,“這鬼天氣,說冷就冷了。”

他們這樣的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住凍,一到陰天下雨就從骨頭縫裏發癢發疼。

再過兩天,就得穿秋褲嘍。

李老爺子把傘收起來,朝門外甩了甩水,“老板,今兒吃什麽?”

來的次數多了,大家就像一家人,最盼著開飯的點了。

廖初看了看後廚的新鮮食材,再看看外麵綿綿不絕的細雨,迅速敲定菜單,“火鍋吧。”

原本是打算炒菜的,居中一個毛血旺。

可現在看來……陰雨綿綿的日子,還有什麽比火鍋更合適的呢?

縱觀中國上下5000年的悠久飲食文化,要論含蓄,數不勝數;可要論張揚,火鍋稱第二,絕無人敢稱第一。

它就像熱情而霸道的女郎,是個異類:

“哼哼,既然來到我的地盤上,那就是我的人啦。”

那自始至終翻滾著的湯汁,打著滾兒,冒著泡兒,不遺餘力地將濃香催發出來。

染了食客們的發絲,熏了大家的衣裳,甚至露出來的肌膚呀,也帶了滾滾香氣,仿佛也成了一盤佳肴。

反正非要給你做點記號才行。

你說它粗糙吧?

確實,無論葷素,什麽也能丟進去涮一涮。

可你說它細致?也真細致。

毛肚、黃喉、鴨腸等等,諸如此類,想吃?沒那麽容易!

七上八下,得守規矩呀。

等你耐著性子壓著氣提出來,往蘸料碟裏一滾,再往嘴巴裏一扔,一嚼。

鮮香脆嫩,柔美爽滑……

就那麽一瞬間,之前種種忍耐全都得到了回報。

最好的回報。

廖記餐館提供四種鍋底:

骨湯,麻辣,菌菇,以及番茄鍋。

總能選到自己喜歡的。

北方人吃火鍋喜歡蘸麻醬碟,南方人大多偏好油碟,還有的傾心幹碟,不一而足。

不過,怕什麽呀?來都來啦,不如都試試!

麻醬醇香濃鬱,油碟細膩爽滑,紅彤彤的幹碟像辣妹子,像好漢子,爽朗赤誠,沒有半點遮掩,就這麽直衝衝地來啦。

等吃到嘴裏發麻,舌頭發木,滿頭大汗時,再來一杯冰飲。

自釀的果酒也好,海鹽檸檬飲、桂花酸梅湯也罷,咕嘟嘟幾口下肚,宛如炎炎盛夏裏殺出來一道冰鋒,橫衝直撞,所向披靡。

什麽麻木啊,炎熱呀,全都不見了。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每位食客的臉,每張餐桌都是一方獨立的小天地,吃飽了,喝足了,也不急著走,談談天侃侃地,講講奮鬥的成果,發發白日的牢騷……

吃飽喝足,明天再接著幹。

姬總出差回來,久違地帶著家人過來吃飯,三分飽後終於忍不住說出肺腑之言,“老板,你這店麵小了。”

其實真要說起來,100平米的店麵著實不算太小了,但架不住掌櫃的手藝好,短短幾十天,愣從一家新店發展到如今的座無虛席。

有時候來的晚了,還得等位呢。

眾食客紛紛附和。

廖初隻嗯了聲。

他已經在找房子了。

以前隻有自己,怎麽樣都好。

野草而已,哪兒不能紮根?

可現在不同了。

他養了一個小朋友,生活慢慢有了指望,每天都不一樣。

就好像黑白的幕布上突然多了一抹亮色,叫人不自覺跟著雀躍。

他想安個窩了。

作為省會城市的清江市,也和其他大型城市一樣,房產限購。

不過也有特殊人才引進計劃,其中一條就是獲得國家及以上級別大型賽事金獎,並有長期在清江市發展打算的,可以適當放寬政策。

廖初曾經獲得過一次國際烹飪金獎,一次國家頂級烹飪大賽的第一名,符合條件。

他已經把資料交上去了,年前就會有結果。

旁邊的小區就不錯,業主們普遍素質挺高,距離餐館也近,在那買套房子,生活工作兩不誤。

等自己和果果搬走,二樓又能擺放一二十張桌子,空出來的兩個房間可以做包廂,容納更多顧客的同時,也滿足大家的不同需求。

說起來,也該再招兩個幫手……

既然能長命百歲,那麽,多掙點錢吧。

養崽崽真的挺費錢的。

白鶴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講話,所以來得比較晚。

等他和黃烈進來時,店裏就隻剩下十來個熟客了。

有的要了茶,有的要了酒,有的端著杯開水,說說笑笑,平複著勞碌了一日的身心。

一推開餐廳門,濃鬱的火鍋香味撲麵而來,黃烈直接原地裂開。

廖初看著他新換的灰色高訂西裝,眼底翻滾著戲謔。

再讓你騷包。

白鶴歪頭看,“你不吃?”

黃烈咬牙點頭,“吃。”

然後一臉視死如歸地走了進去。

兩人要了骨湯和麻辣的鴛鴦鍋。

等上菜的空檔,黃烈習慣性掃視四周,視線落到其中幾名食客臉上時,下意識“嗯”了聲。

白鶴:“怎麽了?”

黃烈笑著搖頭,“沒事兒。”

沒想到,這裏還藏龍臥虎的呢。

那邊果果正跟著宋大爺練習二胡。

經過幾天的磨練,她逐漸抓住要領,手下流淌出的二胡聲已經逐漸脫離了刺耳,隻能說不太動聽。

宋大爺找了一首簡單的練習曲,讓小朋友跟著學。

中國傳統音樂中隻有“宮商角徵羽”五音,果果認真跟了幾遍,雖然音不準,但節奏感慢慢就起來了。

宋大爺高興地喝了口小酒,對廖初道:“這孩子有天分,天生的節奏感!”

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講究天分,尤其是藝術類。

技巧可以後期磨練,但是對藝術的天生敏感性無法取代。

天賦平平的人通過苦練可能達到較高的水準,但真正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絕對是既有天賦,又肯下功夫的。

廖初鬆了口氣,又給老頭兒上了一碟水煮花生,一杯桑葚酒,“都是您教的好。”

這話說完,他自己都愣了。

以前他絕對不會這樣殷勤。

好像自從把自己帶入孩子家長的角色,順便觀摩了育兒群之後,許多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黃烈對著宋大爺遙遙舉杯示意,“您是宋觀潮老爺子吧?”

又看向對麵的李老頭,“您是李青海李老爺子。”

倆老頭對視一眼,“你是?”

黃烈笑了笑,“我是個獵頭,以前曾看過二老的演出,那是真不錯。”

前些年國內受國際衝擊比較大,西洋樂器來勢洶洶,幾年之內打倒了好多民樂機構。

雖然後來形勢好轉,但已經倒了的樂團卻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年代一直屹立不倒的民樂團也就那麽幾個,黃烈曾陪父親看過幾次,所以有印象。

兩個老頭難掩欣慰,“多謝。”

不容易啊,他們兩個玩兒民樂的老家夥,竟還能給人認出來。

“不知兩位老爺子現在在哪高就啊?”

此言一出,廖初和白鶴就齊刷刷看過來:

這家夥職業病又犯了……

宋大爺擺擺手,“都多大年紀了,還高就低就的,退休啦!”

黃烈道:“您謙虛,看二老這精神矍鑠,身體硬朗的,再在藝術前線奮鬥20年不是問題。我倒知道有幾所大學和樂團想要誠聘像二位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不知有沒有意向再戰江湖?”

白鶴:“……”

看吧,這就來了!

廖初:“……”

挖牆腳挖到我外甥女的音樂老師頭上了?

兩個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笑了。

“不用啦,小夥子,這裏就挺好。”

宋老頭指了指滿眼懵懂的果果,“在這兒我也能育人呐。”

累了一輩子,也該歇歇了。

如今他們不缺錢,不圖名,隻想吃點喝點,安度晚年。

至於教書育人,收學生也得看緣分呐。

他覺得自己晚年的緣分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

黃烈點點頭,也不死纏爛打,又看向吱吱。

吱吱手一抖,差點沒夾住鴨腸:“……我不懂音樂。”

黃烈挑了挑眉毛,“我知道你,你是那個打假的吱吱,對不對?”

吱吱低頭,看著麵前一大摞空盤子,以及自己明顯鼓起的肚皮,陷入沉思:

我覺得現在是打臉的吱吱……

“據我所知,你現在的簽約平台在收入分成方麵對主播們並不特別友好,而你的價值絕不僅限於此。有沒有興趣換一個東家?”

黃烈的聲音中充滿了明晃晃的**。

吱吱盯著他瞅了老半天:你咋什麽都知道啊?

莫非這就是高級獵頭的專業素養?

“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已經跟平台那邊協商過,等到明年畢業,合同結束之後,我就出來單幹。”吱吱說。

這幾年她的發展勢頭非常好,自帶的流量極其可觀,每年光廣告收入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再跟平台合作很不理智。

等時機成熟,她就和幾個同行合作,一起開發一款新的APP。

對這個答案,黃烈並不意外。

近幾年,自媒體行業極其活躍,每個月甚至每一天都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無數網絡紅人。

但這裏麵大部分都是曇花一現,小部分賺取流量後也會選擇單幹,不過結局往往不怎麽好。

“小姑娘有闖勁兒,不錯,”黃烈點頭,“不過,組建團隊也是個技術活,要不要……”

“謝謝,但是不用了,”吱吱提前謝絕了他的好意,“我爸的律師已經幫我物色好了人選。”

餐館內突然陷入沉默。

“我爸的律師”什麽的,聽上去就充滿了金錢的聲響!

同桌的社畜池佳佳小聲問道:“你爸的律師?”

吱吱點頭,神態自若,“因為他礦上經常會有很多問題,需要跟各個部門打交道,自己跑不過來,一不留神也容易被坑。”

店內的沉默進一步加劇,並從各個角落彌漫起酸澀的味道。

池佳佳被摧殘了一整天的腦袋,艱難地運轉了下,聲音幹澀,“礦上?”

是我理解的那個礦嗎?

吱吱很自然地點頭,“啊,我家裏有個礦。”

池佳佳眼神放空,呆呆的:“……啊,礦啊。”

臥槽,家裏有礦啊!

聽聽,這是人話嗎?

媽的,羨慕,嫉妒!

嫉妒令我麵目全非!

再看向吱吱時,眾人的眼神就變得非常複雜:

沒想到啊,之前隻知道她的家境不錯,沒想到是這麽個不錯法!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酸,太酸了。

黃烈正色道:“打擾了。”

嗬,是什麽刺痛了我的雙眼?原來是富二代的王霸之氣。

接連兩次受挫並沒讓他喪失信心,他的視線再次啟動,緩緩劃過吱吱對麵的池佳佳。

後者頓時虎軀一震,心中迅速充滿了期盼又矛盾的念頭:

唉,如果他慫恿自己跳槽的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錢是無罪的,但現在這個公司的氛圍真的很好……

然而下一刻,黃烈的視線就從她臉上滑了過去。

池佳佳:“……”

懂了,原是我不配!

初秋的冷雨不光帶走了盛夏的酷暑,也涼透了一顆社畜的心!

唯獨柳溪聽說了黃烈的名號之後,神色複雜。

“原來你就是那個獵頭黃烈啊!”

黃烈笑,“區區不才,正是在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寫《黑星》係列小說的作家柳溪吧?”

《黑星》是一係列刑偵探案小說,從五年前開始被影視化,基本上保持三年兩部電影或電視劇的速度問世,收視和口碑一直都很好。

柳溪點頭,就聽黃烈道:“你似乎對我有什麽誤會。”

柳溪的表情越發古怪,憋了半天才說:“你慫恿著好多作家跳槽……”

現在看來,不光是作家,但凡收入高點的,您是一個都不放過啊!

一般來說,實體作家們的收入大致可以分為兩個方麵:

一個是出版發行實體書,但這方麵的收入隻能算是小頭,真正的大頭還是第二條路:影視改編。

因為後者涉及到的金額往往在幾十幾百萬到數千萬之間,而作家們大多不擅長此道,一般跟第一次合作的出品方沒有太大矛盾的話,就會這麽保持下來。

但是!

大概從五六年前開始吧,作家圈裏突然殺進來一個獵頭黃烈,他走過的地方充滿了“換東家”的活動,好多出版社和影視公司都對他又愛又恨。

聽柳溪說完,大家再看下黃烈的眼光中就多了點揶揄。

黃烈不以為意,或者說已經對這種反應習以為常。

他先不緊不慢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這才懶洋洋道:“別的先不說,我隻問你一個問題,那些作家挪窩之後是不是發展比以前更好了?”

柳溪語塞。

還真是。

不光那些作家的收入更高了,就連新東家們的口碑也上去了,所以大家才對他又愛又恨。

恨的是他攪渾作家圈這一潭水,愛的卻是……結果還真的不錯。

見柳溪不出聲,黃烈就笑了下,很認真地說:“所以這不叫挖牆腳,而是資源合理利用,人才優化分配。

我是獵頭,我的職責就在於幫你們理清自己的價值,做好職業規劃。”

大部分作家都隻埋頭寫書,不太在乎,或者說不擅長為自己爭取更高更大的權益。

他之前幫忙“跳槽”的那些作家,大多跟合作的出版社和影視公司風格並不相符,後者要麽不會花大力氣包裝推廣,要麽有心無力。

說起來,其實是兩方都浪費了。

柳溪若有所思。

黃烈笑道:“你挺好的,眼光不錯,第一次簽的出版社路子就對了。”

所以他基本可以算是同題材作家中發展最好的一批。

有了出版社的保駕護航,柳溪的作品很快就被有實力的大型製作公司看重,精心製作後搬上熒幕……

旁邊的白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水煮花生。

見黃烈燈光下眉飛色舞的樣子,白鶴低低吐出兩個字:

“德性……”

雖是罵,但他眼底分明泛著一抹笑意。

黃烈本想習慣性回懟,可轉頭見他這樣,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