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急雨乍來
屋外不知何時隱隱聚起雲來, 遮星避月,悶雷聲聲,攜細密雨珠的夜風吹滅醉春閣上高懸的燈燭, 十裏胭脂長街的熏熏暖香都愈發黏稠,氤氳成風雨欲來的悶熱。
室內則更悶熱。
相凝霜此時騎虎難下。
她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南客這一番變態行為的目的,卻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糾正他。
如果糾正:她告訴他“骨血相融”的真正意思, 他恍然大悟,及時改正,她完蛋。
如果不糾正:她負隅頑抗,無濟於事, 他依舊在錯誤的道路上一條黑走下去——即喝她的血, 她也要完蛋。
救命, 被一個魔修吸血這種事完全就是在玩命吧。
她糾結得要死, 腦袋亂成了一鍋粥, 南客卻根本沒給她考慮的時間,已經慢條斯理抬了手,用蒼白的指尖摩挲上她手背, 又沿著手臂的線條一路似觸未觸的滑上去, 低聲問她:“想好在哪裏了嗎?”
簡直是酷刑。
相凝霜整個人還軟在浴桶裏, 提不上勁, 腦袋又跟喝了三百壇烈酒一般暈暈乎乎,此刻掙紮著勉強回答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
南客卻完全沒有聽她說話的意思。
他伸出手指點在她唇角,不輕不重的揉著她下唇, 又更低的俯下身來仔細觀察她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嫣紅唇瓣,聲音放得很輕:“再多說一句廢話, 我就自己選了。”
相凝霜簡直氣得要殺人:“你怎麽聽不懂話…不不不不不這不行, 我選, 我選行了吧。”
她被迫改口,兩害相權取其輕,抬起隻胳膊遞給他,破罐子破摔的閉上眼:“喝吧,你幹脆把我吸幹好了。”
雪堆玉砌的一條臂兒,南客握住她手腕,微微偏了臉貼上去,除了能聞到她獨有的清豔馥鬱香氣,更能感覺到薄薄皮膚下湧動的血液,似乎也散發著可口的香氣。
相凝霜眼看著他微偏過臉去作勢要咬,下意識閉上眼,小臂內側卻貼上了一點濡濕的觸覺。
他沒有咬,他輕輕舔了一下。
相凝霜嚇得一抖。
行吧,舔就舔,總比咬好。
她這麽勉強安慰自己幾句,南客看著她好了不少的神色又輕輕一笑,似乎是覺得有趣一般,他扣了她這隻手腕按在桶沿上,又抬手去撫她散亂得不像話的長發。
動作極仔細、極溫柔,一點一點將碎發別去她耳後,最後,輕輕按住了她的後頸。
“…我不滿意。”
他這樣說道。
相凝霜有些懵。
太近了,他現在靠得太近了,簡直就是一個微微低眼便可吻上的姿勢,她被逼到浴桶角落無路可退,隻好下意識偏了偏頭,問道:“…什麽意思?”
她這下意識一偏,自以為是個自我保護的動作,沒想到卻簡直像個昏了頭自投羅網的小兔子,把最脆弱的脖頸露了出來。
南客牽起唇角。
“我說…”他終於靠近她頸側,氣息拂動輕輕落在她肩窩那一小塊柔軟而潔白的皮膚,像得到一塊可口的小點心,“我要這裏。”
哦,他想咬脖子。
…不行!!!
“這不行…”相凝霜一個激靈,立刻想伸手推他,然而手臂軟得連抬都抬不起來,聲音更是小得像小貓叫,隻能感覺到南客已經湊近她脖頸,先是重重蹭了蹭,野獸一般的親昵,她雪色脖頸間立刻便暈出一片曖-昧的紅,接著是他冰冷的唇,沿著她頸線梭巡,最終找到了一塊最滿意的位置。
不行…
相凝霜抓上他散亂在肩頭的銀灰長發,本想用力揪起,力道卻小得仿若耳鬢廝磨時的情-趣。
沉沉暗室,燈影昏黃,隻有一支欲燃盡的燭火飄搖,而迷離光影之下,水汽氤氳,雪膚花貌的美人正被人重重攬在懷中,百般愛憐的吻過脖頸。
香-豔如斯。
但相凝霜隻想去死。
脖子這地方實在是太重要太脆弱了,她極有可能真會被他咬死。
她一麵還在妄圖徐徐圖之慢慢蓄力,可南客扣在她腕上的這兩支金鐲實在古怪,她折騰了半晌都紋絲不動,正絕望之際,便感覺南客有些失了分寸般重重按著她後頸,隨即便是脖頸一痛——
他真的咬了。
相凝霜頓時分寸大亂,昏頭昏腦什麽都顧不上了,下意識脫口而出喊道:“洛長鶴…!”
她腦子裏隻剩下方才那個猜測,此刻揪著這一根救命稻草隻希望這猜測是真的:“嗚…救命!”
救救她救救她,這次事過了她一定回頭是岸好好供奉我佛。
她拚盡全力喊出來的聲音其實也不大,南客聞言卻硬生生一停,微抬了眼看向她。
相凝霜對上他視線,下意識呼吸一窒。
他容色太蒼白,唇色卻又極紅豔,唇角沾了她的血,美貌得近乎鋒利,像剛生吃了人的豔鬼。
他深黑眼眸冷得要命,整個人精神狀態看起來都不太穩定,仿佛下一秒就要殺人屠城,一字一句問她:“…你想要他?”
什麽意思。
相凝霜自覺她現在不太對勁,思考速度也慢了很多,半晌都沒想明白他的意思,正迷迷蒙蒙想要開口時,房內唯一燃著的那根燭火卻在此時恰好燃盡,頓時熄滅——
窗外驟然響起一聲炸雷。
與此同時,她清清楚楚的聽見南客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喘息,甚至顫抖,像一聲痛呼。
這一係列變故幾乎在一瞬間發生,她尚一頭霧水著,南客已經放了手,她重獲自由,乍然黑暗的環境中卻什麽都看不清,正伸了手向前摸索,室內卻驟然爆出一陣極強的靈力波動。
簾飛榻斜,窗搖門亂,浴桶也被餘波掀倒,相凝霜重重落在地上,痛得嘖一聲,心裏卻隱約感覺到她跑路的機會來了,連忙慢吞吞朝一個方向挪去。
好機會,南客好像不在房內了…
她賣力的挪了好久,自覺已經快到了門口,伸手一摸,卻摸了一掌心的柔軟衾被。
該死,認錯方向了,這是床榻。
她氣喘籲籲靠著榻角歇了一會,腦袋越發昏沉,心中隱約猜出南客的血恐怕有什麽問題,殘存的神智卻實在想不出個什麽自救的法子,隻好在勉強有點力氣之後循著本能繼續辨認方向,正想不屈不撓繼續往前挪,便突然又聽到腳步聲悄然響起在室內。
…不會吧,又回來了?
相凝霜心如死灰,絕望之下徹底擺爛,主動提議道:“要不這樣,我找個碗給你盛一碗喝,這樣比較文雅。”
半晌都沒動靜,她半靠在榻邊,以肘支頰昏昏欲睡,又開始討價還價外加胡言亂語:“一碗都不行嗎?那兩碗…你自己給我的都是手掌的血,不能這麽不講道理吧……那我也要咬你的脖子!”
她仿佛飲多了酒一般,眼眸水光瀲灩,頰邊暈紅,整個人濕淋淋的倚在榻邊,又混亂,又…美麗。
洛長鶴僵硬的立在原地。
他琉璃心腸,五感通明,此刻在黑暗中也目力極佳,將眼前的虛弱美人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識便往後退了幾步,正不知所措之間,覺出些不對勁來,便抬指輕輕拭過自己唇角。
一點暗紅…宛如美人胭脂痕。
是血。
她的血。
洛長鶴簡直要站不住了。
自責、愧疚、慌亂幾乎要將他壓垮,他顧不得方才強行醒來的修為損耗與靈台翻湧,更不敢去細想方才都發生了什麽,隻能努力穩住神智,聲線平平、狀似極為冷靜喚了一聲:“…施主。”
相凝霜一愣。
愣過之後之後就是喜出望外,簡直如同聆佛音般要痛哭流涕了。剛剛那陣大動靜果然就是他來了,嗚嗚嗚我佛慈悲佛子真好。
“快…”她連忙叫道,很焦急的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快來抱我…快抱我出去,我走不動了。”
話沒說完,“哐當”就是一聲響,一旁矮幾上擺著的黃銅水壺被洛長鶴一失手碰了下去。
他正想取了衣物替她披上,沒成想聽到她那句快去抱她,下意識便手腕一抖,不僅沒拿到衣物,還碰落了一矮幾的東西,濺起的熱水澆了他一手背,頓時便通紅一片。
相凝霜注意到了這動靜,卻也沒心力管,等了半晌不見人來,又提了聲喊道:“上座?快進來。”
洛長鶴被她這一聲叫得勉強定下神,輕念了一句佛號,半闔著眸腳步極穩的走進了內室,素白袈裟迤邐拂過沾了水的烏木地麵,不染一絲塵埃,像天邊靜靜飄過一縷雲。
他將衣物輕飄飄蓋在她身上,很有分寸的不看任何不該看的地方,低著眼朝她伸出手,溫聲道:“施主把手遞給我,我扶你起來。”
“不行…”相凝霜連根手指這會都抬不起來了,兩頰愈燙,隻覺得身體也輕飄飄的,“…抬不起來,我手腳上有東西。”
洛長鶴聞言生了些急切,擔心她有傷在身,也顧不上別的了,連忙蹲下身去察看她腳踝,看到那金鐲神色便是一冷,剛想結個印破了製,卻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皮膚,又正正好便看到她雪白皮膚上一點淡紅印子,是個指印。
他一怔。
然後他不可避免的發現,這指印的形狀,與他指尖一致。
洛長鶴臉便轟然一紅,隨即更加心如死灰。
難道…難道他當真這般無恥,成魔那一麵的那點欲念,便是將阿霜以金玉束之,嚐過她渾身血肉,再以指尖恣意憐愛?
可憐的小孔雀,此刻自厭到極點,恨不得當場把自己埋起來。
作者有話說: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