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骨血相融
其實就在身後人出現的前一刻, 相凝霜才剛剛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在從芥子戒中往外摸東西的時候,發現那枚孔雀尾羽——現在已經被她煉成了袖底劍,深藍暗翠蛾的劍柄正隱隱發紅, 劍刃則更是發燙,輕輕一碰便有嗡鳴聲清越。
這是法器的所謂靈爍。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通感。神器有靈, 在察覺到周遭環境中的特定人或事時,便會引起靈爍。
至於這個特定人或事到底是什麽,則不太說得準,每件法器都有自己的性子, 總之肯定是與其有關聯的。
這孔雀尾羽靈爍得都快要燒起來了, 而且這個狀態似乎已經持續了好久, 相凝霜因此第一反應就是:難不成洛長鶴在這周圍, 並且從很久之前就在?
這一念頭剛一冒出來, 她心底倏然也生出一種奇異且熟悉的微妙感覺,大概類似於福至心靈、醍醐灌頂之前的那一瞬。
相凝霜模模糊糊覺得自己似乎將要想明白什麽事情。
然而她沒能想明白。
有人把她的前搖打斷了,她縝密的思維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迫中途夭折。
相凝霜僵在原地。
她一時說不出話, 身後的人卻也不著急, 半偏了頭湊在她耳邊, 情人私語一般曖昧親昵, 聲音懶懶的:“…怎麽不說話,嗯?”
他聲線本就低而冷,此刻湊在她耳邊輕笑低語 , 惹得她半邊耳廓都麻了一半。
是南客。
相凝霜簡直想死,這聲音她就算睡夢中聽到也會悚然驚醒然後一夜難眠。
南客攬著她的手臂其實擱得很隨意, 並沒有壓在她命門上, 但她此刻空門大開, 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她想了半天,腦袋飛速運轉,實在是沒想出什麽得體的開場白。這還能怎麽說,難道說句好久不見?
趕鴨子上架,她慌亂之中也來不及再想了,幹巴巴開口道:“…你…你可以直接碰我了誒。”
“病好了…”她麵如死灰的胡說八道,“真是件大好事。”
南客輕輕一笑。
“是。”他似乎是覺出什麽有趣來,用蒼白的指尖輕輕蹭過她耳垂,慢條斯理道,“…被你一刀捅好了。”
相凝霜:……
她這一生也不算是作惡多端,為什麽要這樣懲罰她。
即便情況艱難如斯,她也依然在掙紮自救,又幹巴巴一笑道:“我可以解釋的…”
“噓。”
南客卻像是耐心耗盡一般,突然打斷了她。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語氣還是那樣散漫,卻明顯更冷了些,“…方才,你讓誰抱了你?”
相凝霜一愣。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那琴師,連忙開口道:“沒有抱,我們隻是…”
她說到這頓住了。
隻是什麽…隻是在**滾來滾去搖來搖去?
相凝霜快要出口的話艱難的拐了個彎:“…隻是演了場戲。”
“演戲?”他慢慢重複這個詞,帶一點幽幽的笑意,“你怎麽笨了這麽多?”
?
相凝霜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笨?”
“是啊…笨的地方太多了,本座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南客慢條斯理的與她說話,很像是在教導她:“不過就是戚氏畜養的一群門客,殺了便是,你費這樣的功夫做什麽。”
相凝霜心還吊著,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麽,隻好順著他說:“戚氏門下修士眾多,我殺了這一批,隻會來更多的人。”
“那就都殺。”他說得漫不經心,指尖輕輕撫過她玲瓏肩胛,“死人才不會生事。”
後半句話說得輕飄飄,其中肅殺之意卻重如深淵,相凝霜隱隱約約意識到什麽,脫口而出問道:“你把他們都殺了?”
“你急什麽?”他輕輕笑了起來,似乎是覺得倦怠,將下頜擱在了她肩窩上,“當然沒有,隻是殺了該死的人。”
“什麽叫該死的…”
“看了不該看的,說了不該說…”他聲音倏然冷下去,“肖想了不該想的,自然就該死。”
相凝霜聽得似懂非懂,隻是察覺出他身上濃重戾氣,也不敢開口說話了。
室內頓時靜了下去,隻有那一木桶的熱水,還在氤氳著水汽。
半晌,南客才又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起手示意她:“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他問的是他手上的金質臂釧。
他的手的確很好看,唯獨有些蒼白,但形狀優美,指節處又暈著淡淡的紅,便可忽略這點美中不足。而金器質冷,光影涼如朔雪下刀光一現,簌簌金鏈垂於指尖,襯他冷白指尖,幾乎像座精美瓷器。
她順應本心:“好看。”
南客於是滿意一笑。
人總是容易被更美的東西吸引視線,相凝霜方才幾乎都在細看他的手指,這會回答完了問題才有心思去看那臂釧細節。
一看之下就是一怔。
這臂釧的花紋…
錘鍱成型,主飾三鈷杵紋樣,間以忍冬花飾…
多虧了她之前在大法華寺的那一段時間,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大隨求陀羅尼經咒》。
傳說此經咒“若能書寫帶在頸者,若在臂者,是人能成一切善事”。
這是典型的佛門供奉之物,南客為什麽會帶這種東西?
相凝霜徹底愣住了,正要再細看,南客卻已經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他手指輕輕一動,“…所以我做了個一樣的給你。”
什麽意思?
相凝霜敏銳地察覺出了一點不妙,一麵不動聲色往外退去,一麵很客氣的推辭:“…不用了您太客氣了…”
南客卻已經在刹那間中扣下她手腕。
她一驚,下意識反手一擊,他卻不慌不忙順著她的力道一抬腕,哢噠一聲在她腕上扣上一隻金鐲。
相凝霜手臂立刻便一軟,修為也凝滯一半。
草。
這變態跟她來捆綁。
她仍然被南客牢牢攬在懷裏,他滿意的執了她的腕打量,很喜歡的樣子:“果然,很襯。”
美人皓腕如霜雪,一指寬的重金鐲在腕上悠悠的**,承不住這重量似的。
相凝霜氣得七竅生煙。
好看你個大頭鬼。
她手被縛,腿卻還能用,足尖借力一點,硬生生憑空翻了一圈,淡絳紅的衣裙旋出流麗弧線,她看準了機會,狠狠朝他一踹——
倒進浴桶裏喝水去吧。
可惜這一腳被他輕飄飄一抬手擋了下來,她也不戀戰,水汽蒸騰裏提氣便要飛身而起,飛到半空卻突然一頓。
他輕輕握住了她的腳踝,隨即狠狠一拽!
“嘩啦”一聲水聲四濺,相凝霜猝不及防掉進了浴桶。
…天殺的。
害人終害己。
她差點喝進去好幾口水,勃然大怒,立刻從水裏冒出來:“你是不是有…”
南客笑吟吟的湊了過來。
他懶洋洋半靠在桶沿上,伸出手姿態輕慢的有一搭沒一搭點著水麵,很好心的提醒她:“衣服掉了。”
相凝霜立刻閉上嘴,把外裳理得正了些。
硬的行不通就來軟的,她換了語氣,好聲好氣的跟他商量:“你看,我知道你生氣,但我們其實沒必要鬧這麽僵,對不對?我們可以好好坐下來談談…”
“你不僅笨了一點…”南客卻沒耐心聽她胡攪蠻纏,歎息一般開口,“記性也變得不好了。”
“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他兩手撐在桶沿上,慢慢俯下身來,聲音放的很低,“要是再敢騙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倏然出手,從水中握住她的腳踝往上一提。
這姿勢實在危險,相凝霜被他這麽一拉幾乎整個人都仰在了浴桶中,露出一截脆弱又美麗的脖頸線條,腿也使不上勁,整個人簡直就像下一秒就要被獻祭給邪神的祭品。
她這下是真慌了,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的,立刻開口認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老老實實給您種花跳舞。”
南客似乎還真聽進去了,聞言一笑:“就這樣?”
相凝霜立刻擠出兩滴淚,頓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我真的知道錯了…”
“啪嗒。”
南客給她腳腕上也扣上了一隻金鐲。
“繼續說。”他還很和顏悅色,“我還聽著呢。”
相凝霜:……
相凝霜:“你簡直不是人。”
南客輕輕一笑。
他仍捏著她的腳踝,略低了眼便瞥見她雪白肌膚上兩點紅痕,忍不住說一句嬌氣,便微側了臉頰,輕輕碰了碰她小腿內側的皮膚。
獸類一般的親近,莽撞,又越界。
相凝霜一個激靈。
她下意識往後退去,身體卻又軟綿綿使不上勁,正掙紮之際,突然看見南客手腕一翻,變出一把匕首來。
…他不會真要殺了她吧。
相凝霜渾身血液都涼了,還沒等她想出對策來,他卻沒什麽表情的轉了匕首,刺向他掌心。
頓時鮮血如注。
下一刻,他便將流著血的手粗魯的、用力的湊近了她唇邊。
好多血,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填滿她的口腔,來不及咽下的血液順著她的唇角一路流下脖頸,而更多的血,則因他一隻手捏著她下巴的姿勢,全都被她非自願的咽了下去。
她被灌的神智迷迷,隻覺得這人竟然連血都帶著一股冷冷的香氣,整個人思維很明顯遲鈍了下來,隻能隱約看見南客那張依舊光豔的美人麵,眸色愈深,看起來極其…興奮。
興奮?
他的確很興奮。
眼看著他的花兒咽下他自己的血,從心底湧上來的奇異滿足感幾乎讓他整個人都熱起來。
他一點都不憐惜自己的血,眼見著相凝霜已經快不行了,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手,低下身去輕撫她側臉,極愛憐的樣子,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
“…好乖,現在告訴我,你哪裏的血比較好喝?”
???
相凝霜整個人都快傻了。
這人是不是在搞什麽邪惡儀式啊,怎麽還換著吸血。
她很想破口大罵,然而說出口的聲音甜軟虛弱的她自己都驚訝:“…你到底想幹什麽?”
南客的眸色又深了一瞬。
她不會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有多麽…好吃,雙瞳剪水,海棠醉日,眼眸濕潤得可憐,臉頰也暈著淡淡的紅,整個人像被欺負得不知反抗的小貓,軟綿綿。
他略頓了一頓,很耐心的回答她:“…不知道嗎,人都說骨血相融,兩心合一。”
“我等會抽一截我的骨頭給你…不過你這麽怕疼,你就算了。”
用一個人的應該也行吧。
哦,他想骨血相融。
…等等!
不對。
相凝霜暈暈乎乎的神智短暫上線。
人們說的骨血相融…是,是…是那個意思啊!
他理解錯了啊!!
相凝霜簡直要抓狂,又一次徹徹底底愣住了——
被這個人變態狂野的行事作風和堪稱可憐的理論基礎。
作者有話說:
感覺寫到這裏,洛長鶴和南客的關係已經比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