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藤葉尖
第三十三回 藤葉尖
六條院內舉家上下正忙於為明石女公子進宮做準備,宰相中將夕霧卻陷入沉思,精神恍惚,內心空蕩蕩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心想:“自己為什麽如此固執己見?相思那麽痛苦,‘願守關人夢無止’,聽說內大臣對這門親事有所鬆動,反正都要結緣,不如靜候對方傳來佳音,免得不體麵。可是繼續耐心等待也很痛苦。”他心煩意亂,思緒萬千。雲居雁也在想:“父親內大臣隱約地告訴,有傳聞說夕霧擬與中務親王家攀親,倘若這傳聞果真是事實,那就是說夕霧把我全都忘了!”她好傷心地歎息不已。盡管這兩人莫名其妙地互相背離,但他們畢竟是一對難於割舍的戀人。至於內大臣,此前態度強硬,後來自覺到如此強硬下去於己無益,態度不由得軟化下來,他內心煩惱不已,心想:“那位中務親王果真招夕霧為婿,我女兒隻好另擇他人。這樣一來夕霧可能很痛苦,我們勢必招人恥笑,說不定還會自然地發生有失體麵的事。盡管此事甚為秘密,但是恐怕早已泄漏出去了,思之再三,還不如設法調適,主動讓步為好。”內大臣與夕霧從表麵上看似乎沒有什麽問題,可是內心中卻有隔閡,彼此的結怨未解,因此內大臣覺得如若突兀地向夕霧提親,也怪難為情的。若鄭重其事地迎接女婿,又恐外人取笑。因此,他想待有適當時機,再向夕霧委婉地示意。
三月二十日是內大臣的母親已故太君兩周年忌辰,內大臣赴極樂寺墓地祭奠。他家諸位公子全都隨行,排場格外盛大,前來參與的公卿大臣為數甚多。宰相中將夕霧也參列其中,他的一身裝束非常美,其風采絕不亞於在場的其他公子,特別是他那副長相和神采姿態等,正值風華正茂之期,簡直是集多種美於一身的可慶可賀的成熟美貌青年。隻是自打與內大臣發生了那件不愉快的事件以來,他每遇上內大臣總覺不自在,今天前來參與祭奠外祖母的法事,言行舉止都格外小心翼翼,神情冷靜,務求不出紕漏。內大臣對他比往日倍加注目。誦經等所需的供養物品,由源氏太政大臣從六條院派人送來,宰相中將夕霧尤為萬般關照,為祭祀外祖母細心經辦各種供養事宜。
臨近日暮時分,大家準備回家。這時極樂寺墓地落花繽紛,四周呈現一片蒼茫的暮色。內大臣回憶起太君在世時的一樁樁往事,感慨萬千地斷續吟詠古歌,姿態瀟灑優美。宰相中將夕霧在發人深思的淒迷暮色氛圍中,平心靜氣地陷入沉思。有人嚷嚷:“天快下雨啦!”夕霧卻仿佛置若罔聞,依然凝神深思。內大臣見狀,也許是忍耐不住了,拽了拽夕霧的衣袖說道:“為何如此怨恨我?今天前來參與祭祀法事,請看在故人太君的情分上,原諒我昔日的罪過吧。我風燭殘年餘命不多,若為人所棄,誠然遺恨無盡啊!”夕霧聞言,誠惶誠恐地答道:“外甥秉承仙逝的外祖母的遺言,原擬仰仗舅父大人的栽培,隻因有所得罪未能獲得舅父大人的寬恕,未敢貿然前來聆聽教誨。”這時狂風暴雨大肆施虐,眾人紛紛四散,爭先恐後各自回家。夕霧回到家中,暗自思忖:“內大臣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今天對我的態度竟異乎尋常。”夕霧無時不在惦掛著雲居雁,從而對但凡與她有關的大小巨細事宜都格外掛在心上,這天晚上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直至天明。
也許是夕霧長年累月受相思苦折磨的回報吧,內大臣迄今的強硬姿態如今已全然絕跡,他放棄己見讓步了。他想找個適當的機會,自然而不刻意地招夕霧為女婿。四月初,庭院裏的藤花饒有情趣地爭妍鬥麗,笑逐顏開,滿園美景異乎尋常,內大臣覺得白白放過這般美景豈不是太可惜,於是舉辦管弦樂會。日暮時分,在夕陽的映照下,花色越發迷人,內大臣便令頭中將柏木送信給宰相中將夕霧,還傳言道:“日前花下晤談,未能盡意,今日若有餘暇,祈盼蒞臨。”信內還賦歌一首曰:
夕照藤花色更新,
惜春焉能不探尋。
內大臣將信係在分外有情調的藤枝上送去。夕霧終於盼來了內大臣讓步首肯的這一天,喜出望外,心情激動,畢恭畢敬地作複並答歌曰:
黃昏朦朧辨不清,
欲摘藤花卻逡巡。
夕霧對柏木說:“很遺憾,我畏葸不前,作歌詞不達意,拜托你為我巧妙周旋吧。”柏木回答道:“我陪你一道去!”夕霧答道:“你這樣麻煩的隨護,就免了吧。”說罷讓柏木拿著信先行回去。
夕霧前往拜見父親源氏太政大臣,稟告此事,並將內大臣的來函一並呈上。源氏太政大臣閱罷說道:“內大臣準是有什麽想法才邀請你去的吧,這般主動找上門來,那麽以往違背太君遺願的不孝情結也得以解開了。”源氏似乎很不喜歡內大臣此前那副極其驕矜的姿態。夕霧答道:“也許未必是這樣吧。隻因他家正殿庭院內的藤花異乎尋常地怒放,且正值閑來無事之時,於是舉辦管弦樂會,邀我前去參加而已。”源氏太政大臣說:“他特意遣使來邀請,你應迅速應邀前往。”源氏太政大臣允許夕霧立即赴會。夕霧琢磨著:“不知內大臣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內心著實感到忐忑不安。源氏太政大臣說:“你那身貴族便服色彩過於濃重,質地也顯得輕飄飄的。如若不是參議,或沒有像樣官銜的年輕人,穿你那身青紫色便服也許湊合,不過你身為參議,衣著須更講究些。”說著隨即將自己的一身華麗的服裝,配以十分講究的襯衣,令隨從送到夕霧那裏。
夕霧在自己的房裏細心打扮,黃昏過後才來到內大臣宅邸,這裏的人們都等得焦急了。主人方麵的諸位公子,以頭中將柏木為首七八個人,一起出來相迎,陪同夕霧走進邸內。座上的諸位公子相貌都很英俊,夕霧眉清目秀,尤為出類拔萃,格外俊美,給人一種親切、溫文爾雅、氣質非凡的感覺。內大臣叮囑侍者精心安排客人座位,他本人也悉心裝扮一番,衣冠楚楚,準備出席。內大臣對夫人身邊的年輕侍女們說道:“你們都來窺看吧!夕霧公子相貌超群,舉止落落大方,在風度翩翩、超群出眾、成熟持重這些方麵,也許甚至勝過他父親呐!源氏太政大臣在姿容上,隻是一個勁地給人優美可愛的感覺,令人看了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從而忘卻人世間的諸多艱辛苦惱。然而這樣的姿容在朝廷大會上,就顯得風流有餘而稍遜嚴肅了,這在他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這位夕霧公子才學超群出眾,氣度豪邁非凡,世人似乎都承認他幾乎是個完美無缺的人呐。”說罷,內大臣整了整衣冠,就出去與夕霧見麵。公式化地彬彬有禮地寒暄幾句之後,就轉移到饒有趣味的賞花宴席上。內大臣說:“春花爛漫,無論是梅花、櫻花或桃花等,綻放時各具芬芳嬌豔之色,無不令人驚歎讚賞。然而花香色盛時短暫,它不顧惜花人的感受如何,轉瞬即凋零。正當人們惜花送春之際,惟獨藤花姍姍來遲,‘夏季剛綻放’,卻怪吸引人的,它那優雅姿態令人心曠神怡,它那色彩誘人聯想起心愛的伊人。”說著微微含笑,呈現出一派風情十足的神態,確實令人感到很美。
月亮爬上來了,不過光線還是顯得昏暗,花的色彩難辨,可是賞花宴依舊以賞花作樂為宗旨,人們或飲酒或撫弄管弦樂器,嬉戲一番。過了不大一會兒,內大臣佯裝醉酒,舉止有些紊亂,一味向夕霧勸酒,似乎想把夕霧灌醉。夕霧心存戒備,屢屢婉言辭謝,緣此頗覺為難。內大臣對他說:“當今處在衰微末世之際,你是天下綽有餘力的有識之士,可是你卻對我這個年邁之人棄而不顧,使我好不傷心難受。聖賢古籍中也有‘家禮’之說。你通曉孔孟之教誨,卻這般苦苦地折磨我,叫我好生怨恨啊!”也許是醉後生悲的緣故,內大臣委婉地吐露了真情。夕霧連忙致歉說:“哪兒的話,舅父大人為什麽要作如斯想?外甥我願宛如孝敬當年的外祖父母和家母一樣孝敬您老人家,哪怕舍去性命也不足惜,不知您是怎麽看我,才出此重言的。可能是由於外甥出於一時的不經心而有所懈怠才招致的吧。”內大臣聽罷,瞄準此時正是好時機,遂抖擻精神吟詠起古歌“藤葉尖”。頭中將柏木早已得到父親授意,這時就在庭院裏折來一枝色濃連成長串的藤花,附在敬夕霧的酒杯邊上,一並獻給他。夕霧接過酒杯,露出了有點苦於處置的神色。內大臣遂詠歌曰:
藤花盤纏鬆樹上,
心愛紫色當原諒。
宰相中將夕霧手拿酒杯,滿懷情意地躬身施禮,呈現拜舞之禮的姿態格外有情趣。夕霧答歌曰:
熱淚迎送春幾度,
今朝綻放得慰撫。
宰相中將夕霧詠罷,回敬頭中將柏木一杯,柏木詠歌曰:
藤花宛若少女袖,
君子欣賞色更優。
接著是依次傳杯,一一詠歌,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言語不清,吟詠的歌也沒有比上述三人所作更優秀者,故恕不贅述。
陰曆初七傍晚的月色朦朧,寧靜如鏡的池麵上呈現一片煙霧迷蒙。此時正是樹木枝頭嫩葉尚未扶疏,寂寞淒涼的季節。隻有風情十足千姿百態橫亙的鬆樹那不太高的樹幹上,攀纏在其枝杈上綻放的藤花姿態出奇的豔麗。那位弁少將紅梅施展他那動聽的歌喉,唱起催馬樂《蘆葦牆》。內大臣聽了饒有興味,說道:“好一首別開生麵的歌嘛。”於是參與助唱,並將其中一句改為“此家經年福星照”,他的歌聲著實饒有情趣。在這不失風流雅趣,開懷暢飲,無所不談的宴席上,往日的舊恨,似乎盡皆蕩然無存。
夜色更深時分,夕霧佯裝酩酊大醉十分苦惱的樣子,對柏木說:“我酒喝過量了,心亂如麻,難受不堪,欲告辭回家可又擔心歸途是否能辨清路,能否在貴處借住一宿?”內大臣隨即對柏木說:“你給夕霧安排寢室吧。我這老者已酩酊大醉,先行失禮退席了。”說著回內室去。柏木頭中將對夕霧說:“想必是讓你在花蔭下假寐吧。怎麽辦呢?這可就為難我這個向導啦。”夕霧帶責怪地催促他說:“與鬆結緣者,能綻放出輕薄之花嗎?荒唐呀!”柏木雖然內心覺得可氣,不過他一向認為夕霧人品高尚,再說他終歸會成為自己的妹夫,也就放心地領他到了雲居雁的居室。夕霧覺得自己恍若身在夢境,多年來的願望終於如願以償,越發感到自身更應自重。雲居雁見到心上人夕霧非常難為情,但見他長得越發英俊,他那成熟的姿容,簡直是完美無缺。夕霧向雲居雁傾訴怨恨說:“我自身幾乎成為世人議論的話題,全憑自己專心致誌耐心等待到最後,終於獲得了應允。你卻不予以同情關照,真是非同尋常啊!”接著又說:“剛才弁少將紅梅特意唱《蘆葦牆》,故意揶揄我,你都聽見了嗎?他譏諷人可真尖刻呀!我本想唱《河口》來回敬他呢。”雲居雁覺得此歌很不悅耳,答歌曰:
“河口浮名傳難堵,
關欄粗糙何須漏。
太掃興了。”她說話的神態,十足孩子氣。夕霧不覺莞爾,答歌曰:
“莫怨河口關吏嚴,
隔閡兩小責難免。
讓我長年累月受
煎熬,百無聊賴,苦惱萬狀,以至神誌不清。”夕霧假借醉酒,裝著難受的樣子,佯裝不知天已拂曉,流連此處而忘返。侍女們不知如何勸他回家才好。內大臣嘟囔著說:“好一副居功自傲的睡懶覺相啊!”不過,總而言之,夕霧還是在天色尚未大亮時回家了。他那副睡眼惺忪的朝顏是多麽英俊動人。
兩人共寢後的翌日早晨,夕霧給雲居雁寫信,依然避人耳目派人悄悄送去。雲居雁今天反而比往常更難以做到立即寫回信了。有幾個喜歡說長道短的侍女正在背地裏相互擠眉弄眼的當兒,內大臣來了,一眼就看到來信了。雲居雁束手無策,隻好讓父親閱信。夕霧來函寫道:“由於昨夜你的神情似乎顯得不是那麽親密,使我悔不該貿然相見,反而覺得自身太粗魯了。不過愛慕君之情永存,今朝按捺不住心潮澎湃,故寄書傾訴衷情。
思君熱淚揩不盡,
願君莫怪情難隱。”
此信寫得似乎過分親昵。內大臣閱罷,微笑著說:“字跡相當挺秀嘛!”此前對夕霧心懷的怨恨,如今已蕩然無存。雲居雁對寫回信逡巡不前,內大臣覺得:“不及時回信有失體麵。”他估計女兒因在父親麵前不好意思執筆回信,於是告辭走開了。雲居雁給送信來的使者的犒賞禮物相當豐厚。柏木頭中將還蠻有風情地款待了這位使者。此前總是避人耳目悄悄隱秘地往來送信的使者,而今則是神采飛揚,堂堂正正地行動。這位使者任右近衛將監之職,夕霧把他當作親信來使用。
六條院的源氏太政大臣也獲悉此事的原委。宰相中將夕霧比往常更顯得光彩照人地前來參見父親,源氏太政大臣衝著兒子仔細端詳一番,說道:“今朝如何,信等物件送過去了嗎?世間早有這樣的例子,再賢明的人,遇上女子的事也難免錯亂,多年來你能堅持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地沉穩應對,這種心態確實令我稍有嘉許之意。內大臣這個人行事倔強古板,不留有餘地,如今又放軟身段,世人勢必會有微詞,盡管如此,你這方切忌因占上風而盛氣淩人,切莫驕傲自滿而起花心,好色輕薄。那位內大臣看似具有雄才大略、寬宏大量氣質,其實沒有男子漢的雄心大誌,倒是有些怪癖,是個較難相處的人。”他按慣例作了一番訓示,然而覺得夕霧與雲居雁這樁婚事稱心如意,這對夫婦十分般配。這位源氏太政大臣長相顯得年輕,不像是夕霧的父親,而像是年長幾歲的兄長。分別看他們兩人時,夕霧酷似源氏,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可是父子並排來觀看時,他們則又各具特色,不過長相都俊美無比。源氏太政大臣身穿淺色的貴族便服,內襯像是唐國綢緞般的潔白襯衣,花紋清晰,晶瑩剔透。盡管已是為人父,相貌依然高雅清秀,姿態溫文爾雅。宰相中將夕霧身穿色彩稍微深些的貴族便服,內襯丁香汁染成淺紅裏帶黃色色彩的襯袍,再下麵穿的是潔白的織有可愛花紋的絲綢襯衣,別開生麵,格外豔麗。
今天是四月初八,六條院內舉辦灌佛會,源氏太政大臣先從寺院請來一尊釋迦如來誕生佛像到六條院內來,寺院的導師們則須後到。日暮時分,六條院的諸位夫人都派女童送布施品來,布施等做法,與宮中舉辦的灌佛會一樣,布施內容則各行其是,佛事儀式程序也模仿宮中的做法。諸公子都前來參加聚會,氛圍比嚴肅古板禮儀周全的禦前佛事更具濃鬱意趣。不知怎的,這反而使人擔心而容易畏縮。
宰相中將夕霧在參加這個灌佛會的過程中也心神不定,儀式進行過後,他分外精心地打扮一番,神采奕奕地奔向雲居雁住處去了。曾與夕霧有過一麵之交卻無深層關係的幾個年輕侍女見狀,心中不免多少也有些妒恨。夕霧與雲居雁長年累月相思苦戀,而今能如願以償喜獲相聚,自然分外恩愛,正是“何以相逢難如斯”。一家之主內大臣靠近過來,仔細地端詳夕霧,覺得此女婿確實一表人才,十分可愛,從而越發珍視他了。他想起與夕霧賭氣,自己輸了隻得讓步這件事,至今還是甚感遺憾。不過念及夕霧為人誠實認真,在男女婚戀問題上,此前曆經漫長的歲月,初衷依舊不變,一直耐心等待至今,這種人品確實難能可貴,過去自己對他的怨恨都已一筆勾銷,完全原諒他了。從此以後,雲居雁的住處比弘徽殿女禦那邊更為繁榮熱鬧、吉祥如意,一切幾乎近於完美無缺,緣此引起雲居雁的繼母即內大臣的正夫人及其隨身侍女等心懷妒忌而頗有微詞,然而這種事對雲居雁來說又有什麽關係。按察使夫人等知悉雲居雁嫁得好人家,心裏也十分欣喜。
六條院的明石女公子定於四月二十日過後進宮。紫夫人擬前往參加賀茂祭的前宵祭,按慣例邀請眾位夫人一同前往,但是其他夫人覺得尾隨紫夫人前行,宛如隨從,沒有意思,因而誰都不去。於是源氏太政大臣偕同紫夫人帶上明石女公子一起前往,行車隊伍的排場並不那麽鋪張,僅用了二十輛車,前驅開道者為數也不多,盡管一切從簡,卻反而呈現別開生麵,十分雅觀的場景。祭日黎明時分,這一行人前往寺院參拜。回來時,為了觀賞風物,一行人來到看台前,源氏太政大臣、紫夫人、明石女公子的隨身侍女們的車子連成排,排列在看台前,蔚為壯觀。人們從遠處看也會立即明白:“啊!那正是源氏太政大臣的一行人呐。”真是氣勢恢弘。源氏太政大臣回憶起當年秋好皇後的母親六條妃子的車子被擠退的一樁樁往事,便對紫夫人說道:“仰仗一時的權勢,盛氣淩人,做出那樣的舉動,真是太冷漠無情了。蔑視他人,自己卻心安理得的葵姬,終於落得抱恨終生而撒手人寰的下場。”葵姬臨終的怪狀,源氏太政大臣則沒有言及,隻是說:“這兩人留下的孩子們中,葵姬所生的兒子宰相中將夕霧,隻是一個普通人,好不容易才逐步升官晉爵,而六條妃子所生的女兒秋好皇後,貴居無人可比肩的高位,回想起來不由得令人感慨萬千啊!世間萬事無常,變幻莫測,人生在世期間,總想隨心所欲行事,可是又生怕我一旦辭世後,留下你孤身一人,會不會遭受因我所招來的報應,而落魄淒寂地苦度晚年。我甚至連這些事都想到,從而行事不敢肆無忌憚。”話語正說到這裏,但見公卿大臣等都登上看台了,源氏太政大臣便前去入座。
擔任司祭的敕使是近衛府的武官頭中將柏木。他從父親內大臣邸出發時,公卿大臣們都聚集過來與他同行,一起來到源氏太政大臣的看台上。惟光的女兒藤典侍也是司祭敕使。這位藤典侍平素人緣挺好,聲譽頗佳,冷泉帝、皇太子為首,包括源氏太政大臣在內,都曾犒勞賞賜她無數貴重的禮品,禮品多得甚至感到地方狹窄裝不下。她深承皇恩眷顧,的確是可慶可賀的境遇。當這位藤典侍將要出門的時候,宰相中將夕霧的信送到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雖然沒有公開,卻是彼此交情甚篤。夕霧與門第高貴的雲居雁結緣,藤典侍聞悉豈能不傷透心。夕霧信中詠歌曰:
“今日目睹飾葵景,
緣何不清此物名。
真可歎!”藤典侍閱信後,也許是覺得夕霧在新婚期依然不忘舊情,還給她來信,頗感親切的緣故,就在倉促上車出門之時,作答歌曰:
“不知草名卻裝飾,
折桂賢人必知曉。
像你這樣的博士定然知道吧。”盡管是短短數語,夕霧覺得這答歌蠻有風趣。此後夕霧依舊沒有舍棄這位藤典侍,似乎還不時與她悄悄幽會吧。
明石女公子進宮之時,理應由正夫人紫夫人陪伴,可是源氏太政大臣則考慮:“紫夫人不能長期陪伴女公子住在宮中,還不如趁此機會讓女兒的生母明石夫人做她的保護人,陪伴她進宮。”紫夫人也覺得:“反正最終都需要這樣做,何不趁現在了卻心願呢。長此以往讓這母女倆天各一方,明石夫人因思念女兒而悲歎,女兒日漸長大,也必定會惦掛著生母而心神不安,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何苦呢!”於是紫夫人對源氏太政大臣說道:“應趁此機會,讓明石夫人也來陪同女兒一道進宮,因為女兒年齡尚幼小,令我放心不下,隨身侍女大都是些年輕人,乳母的照顧也很有限,充其量也隻能照顧到肉眼所能及的一些事,我自己又不能長住宮中陪伴她,思來想去,惟有此招方是萬全之策。”源氏太政大臣聽了覺得:“紫夫人的想法十分周到,正合自己的意思。”於是便將這個意思告知明石夫人。明石夫人聽了不勝欣喜,多年來的宿願終於即將實現,旋即備辦隨身侍女們的裝束等諸多事宜,其用心講究的程度,不亞於紫夫人。
明石夫人那當了尼姑的母親,也極其想看到這個外孫女行將步入富貴榮華的場麵,甚至祈禱念佛,祈求神靈保佑她延年益壽,以便能與這個外孫女再見上一麵。如今眼看著外孫女進宮的日期臨近,每想到她進宮後焉能再次見麵,不禁悲從中來。
明石女公子進宮之夜,紫夫人陪伴女兒進宮。紫夫人在宮中可乘坐輦車,明石夫人如若同行,則因她身份卑微不能與紫夫人同乘輦車,必須隨車徒步入宮門內,很不體麵;就算她不嫌自己遭受委屈,惟恐這精心栽培起來的金枝玉葉般的女兒,因為身份卑微的生母而蒙羞。明石夫人內心既為女兒進宮感到高興,另一方麵又感到極其痛苦。
源氏太政大臣並不打算把女兒進宮的儀式搞得那麽豪華驚人,他低調行事,然而畢竟是源氏的作為,儀式自然而然地辦得十分莊重得體,非同一般。
紫夫人的確真心誠意地疼愛嗬護這個女兒,精心栽培她成為這樣一個完美的人,實在不舍得將她讓給他人,心想:“女兒倘若是自己親生的該有多好。”源氏太政大臣和宰相中將夕霧也都覺得:“惟有這一件是美中不足的事。”
紫夫人在宮中住了三天後,從宮中退了出來。當天晚上明石夫人進宮接替紫夫人。兩位夫人初次照麵,紫夫人對明石夫人說道:“女兒如今已長大成人,可見我們已相處多年,現在才更加感到我們不應見外而彼此疏遠。”她的談吐態度和藹可親,接著還講了許多。從此以後,明石夫人對紫夫人的心結似乎全都得以解開,對她開誠相見,無所不談了。紫夫人看到明石夫人的言談舉止文雅可人,心想:“難怪源氏太政大臣對她備加寵愛,自有其道理。”明石夫人這方也十分欽佩紫夫人,覺得她氣質高雅,正處在最美貌動人的年華,她心想:“源氏太政大臣在眾多心愛的夫人中,尤其寵愛這位出類拔萃的紫夫人,讓她穩坐在無人可與她比肩的正夫人位置上,這真是理所當然。想到自己能與這樣優秀的人並列,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可是後來看到紫夫人從宮中退出來時所舉行的儀式,格外盛大隆重,特許乘坐輦車,其尊貴無異於女禦的待遇,相比之下,自己身份畢竟卑微,與紫夫人有天淵之別。
明石夫人進宮後,看見女兒長得十分美麗可愛,宛如漂亮的古裝偶人,她欣喜萬分,隻覺自己恍如在夢境裏,情不自禁地熱淚潸潸,恰似“或喜或憂一樣心”。迄今在漫長的歲月裏,她沉湎於萬般苦楚,悲歎不已,受盡煎熬,幾乎沒有生活的樂趣,如今心情豁然開朗,甚至
祈盼能延年益壽,她切身領悟到這誠然是住吉明神的靈驗保佑。
明石女公子在紫夫人那萬無一失的精心栽培下,長大成人,成為一個幾乎完美無缺、聰明賢惠、氣質高雅的窈窕淑女,從而贏得世間人們廣泛的尊敬,聲望甚高自然無須贅言,她那姿色儀表也是無與倫比的。皇太子那顆年輕的心,也知道格外憐愛這位妃子。與明石女公子這位妃子爭寵的人們的隨身侍女們,把明石妃子隨身帶著身份卑微的生母這件事,當作瑕疵來四處散播,然而,這種行徑沒能達到損害明石女公子聲望的目的。由於明石夫人的精明能幹,不僅把女兒住處的四周布置得富麗堂皇極其入時,即使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也都裝點得很有品位,饒有情趣。近來殿上人等也都把此殿堂視為稀奇的角逐場所,爭先恐後地前來,他們覺得在眾多侍女中或許能尋覓到可戀慕的人。緣此,侍女們的言談舉止等的修養都要求格外穩重周全。
紫夫人也總在恰當的時候進宮來探望。她和明石夫人的交往關係也越發深切融洽。明石夫人對紫夫人的態度,既不亢也不卑,分寸掌握得體。說來也怪,不論從言談舉止上看,或從人品氣質上說,明石夫人都是難得的理想人物。
源氏太政大臣自覺壽命不長,盼望著自己在世期間能夠讓女兒明石女公子進宮,如今女兒進宮的儀式也風風光光地舉行過了。還有兒子夕霧的婚姻不順之事,雖說是由於他心性倔強使然,以至處在終身大事未定狀態,然而總覺很不體麵,如今他也已完滿成婚,如願以償了。因此,源氏太政大臣覺得自己已無可掛牽,現在正是應該實現自己欲出家的本願了。隻是對紫夫人的情思又難於割舍。不過有義女秋好皇後悉心照顧,再說,還有女兒明石女公子,她的公認的母親,第一個就是紫夫人,今後女兒必將重視孝敬她,因此即使自己出家了,亦可將紫夫人托付給這兩個女兒來照顧,大可放心。至於住在夏殿裏的花散裏夫人,雖然時不時感到孤寂,鬱鬱寡歡,不過有義子宰相中將夕霧照顧她。諸位夫人都各得其所地有人關照,無後顧之憂了。
明年,源氏太政大臣四十歲,為舉辦慶賀會,上自朝廷,下至各處,都忙於籌備賀壽事宜。今年秋天,源氏太政大臣晉升為準太上天皇的官位,增加領有的民戶,還增添賜予年官、年爵。作為源氏來說,即使朝廷不這樣加封,源氏之家也早已萬般富裕,綽綽有餘了。但是冷泉帝還是沿襲古代稀罕的先例,把源氏當作太上天皇,為源氏任命院的官員等,使得源氏的身份地位,比以往更格外高貴,因此出入宮禁不能不拘泥於繁文縟節,這樣反而不自由了,難免感到很遺憾。然而冷泉帝還嫌賜予源氏的待遇不夠優厚,但由於顧忌世間的輿論,不能把帝位禪讓源氏,緣此,朝朝暮暮歎息不已。
內大臣晉升為太政大臣,宰相中將夕霧晉升為中納言。夕霧上朝謝恩。他的風姿愈加增光添彩,從儀表容貌到言談舉止,幾乎完美無缺。他的老丈人新任太政大臣,看到他這般神采,內心不由得領悟到:“女兒雲居雁與其進宮,受人排擠,虛度年華,莫如與夕霧成親遠為幸福得多。”有一回,夕霧回想起昔日某個夜晚,雲居雁的乳母大輔曾嫌棄過夕霧官位低,嘟囔著說:“嫁給一個區區六位的小官,未免太……”於是,夕霧將一枝已經變成紫色的非常美麗的白**贈給大輔乳母,並附上一首歌曰:
“淺綠嫩葉小白菊,
可曾想到變深紫。
你當年的那番無情話,我至今都難以忘懷。”他綻開馥鬱芬芳的花朵般的笑容,將花與歌一並送給乳母。乳母羞愧得無地自容,表情尷尬地仰望著夕霧那可愛的英姿,答歌曰:
“生長名園菊雖小,
不因色淺遭人藐。
何苦如此介意我說過的話呢!”雖然熟不拘禮,然而表情尷尬滿腹苦楚。
夕霧官位晉升後,權勢日益興盛,寄居嶽父太政大臣邸內,深感居室狹窄,遂遷居昔日外祖母太君所居的三條殿宇。自太君仙逝後,殿宇稍顯荒蕪,於是著力美好地修繕了一番,並改變了太君當年居室的布局,而後遷入居住。夕霧與雲居雁遷居此邸內之後,兩人回憶起當年初戀時的情景,不由得觸景生情,感慨萬千。庭院裏栽種的各種樹木,當年是幼枝嫩樹,曾幾何時已長成枝繁葉茂、葳蕤成蔭的一株株大樹,昔日栽植的“一叢芒草”,胡亂蔓延滋長,夕霧命人盡心修整。庭院內引水而成的小溪流長滿了水草,也命人清除幹淨,讓流水暢通無阻,使庭院內呈現一派生機盎然,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夕霧與雲居雁兩人觀賞饒有情趣的暮色景致,閑聊當年純真無邪的初戀情懷和遭受折磨時的心境,雲居雁覺得回憶當年值得依戀的事甚多,可是一想到不知侍女們對當時的自己是怎麽想的,又覺得怪難為情。當年在太君身邊侍候的侍女們,依然留了下來,照舊各司其職,住在她們各自的房間裏。她們齊聚在這對新主人夫婦麵前,非常高興。夕霧緬懷已故外祖母太君,詠歌曰:
庭前清泉守園林,
可知故主何處尋?
雲居雁詠歌曰:
故主麵影覓不見,
無心流動係清泉。
他們正在作歌吟詠的時候,雲居雁的父親新任太政大臣退朝,打道回府,途經三條殿,望見院內紅葉色彩斑斕,驚喜而駐步到訪。但見院內情景,與母親太君在世時的情況相比,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處處裝點得明亮淨雅,適宜居住。太政大臣看到他們生活在華麗的氛圍裏,感慨良多。中納言夕霧遷新居,心情特別,臉上微泛紅潮,神態比往常更加沉靜了。他與雲居雁真是天生的一對佳偶,雲居雁雖說還不是無與倫比的美人,但是夕霧確實擁有無限清秀的美。老資格的侍女們在這對新婚夫婦身邊侍候,心情也很舒暢,樂得向他們述說種種陳年往事。太政大臣看見他們兩人剛才詠歌的紙筆散置在一邊,便拿起來一閱,也勾起自己懷念太君的思緒,頗孤寂似的說道:“我也想詠歌向清泉探尋太君的下落呐,但顧忌到老翁詠歌恐吐辭不吉,因而作罷。”話雖這麽說,但他還是詠歌曰:
當年古樹誠然頹,
小鬆茁壯呈葳蕤。
夕霧的乳母宰相君,至今依然忘不了這位太政大臣當年對夕霧的冷淡態度,她洋洋自得地詠歌曰:
自幼同根連理鬆,
綠蔭蔥蘢仰賴眾。
老資格的侍女們也都吟詠了類似此意思的歌,獻給他們倆。中納言夕霧頗感興趣,雲居雁則覺得難為情,臉上飛起一片片紅潮,可憐可愛。
冷泉帝於十月二十日過後駕臨六條院。此次駕臨,適逢紅葉盡染茂盛期,想必是情趣分外濃烈之故,冷泉帝曾致書朱雀院,請其同行。前皇與今帝並駕行幸,乃世間罕見的盛舉。此消息震撼舉國臣民,主人源氏院方竭盡全力準備迎駕,其排場之豪華絢麗令人目眩。當天巳時兩帝駕臨,先到六條院的馬場殿,這裏的左馬寮和右馬寮中的馬匹都已列隊,左近衛府與右近衛府的武官也都陪伴照顧,其儀式場麵與五月初五的左近衛府的騎射競賽相似,別無二致。未時過後起駕至南麵的正殿。一路上的拱橋和遊廊上都鋪設錦緞。從外麵能望得見的地方,都張掛上幔帳,到處都裝點得十分周嚴得當。沿途經東湖,但見東湖上漂浮著數葉扁舟。這裏召來了宮中禦廚裏的飼鸕鶿長和六條院的飼鸕鶿的人,讓他們在湖上用鸕鶿捕魚,鸕鶿捕了許多小鯽魚。這樣安排,不是特意為了讓禦駕路過時觀賞,隻是為了增添沿途上令人寬慰的一些景致雅趣而已。這裏假山上的紅葉之豔麗,不比任何地方的遜色,不過秋好皇後所居秋殿的庭院裏的紅葉,格外豔麗,富有情趣。由於中間遊廊的牆業已拆除,打開中門便可毫無障礙地一覽無餘。正殿上方設兩個禦座,主人源氏的座位設在下方,冷泉帝宣旨,令將源氏的座位改設在與禦座同列,這般優厚的待遇,在源氏來說已夠無上榮光,但冷泉帝猶感不足,恨不能盡應盡之禮數。左近衛少將獻上湖中捕來的魚,右近衛少將獻上藏人所的飼鸕鶿人在北野獵來的一對鳥,他們從正殿的東側來到禦前,分左右跪在正麵的台階前奉獻。冷泉帝遂命太政大臣將此物調製禦膳。眾位親王和諸多公卿大臣的饗宴,則由源氏操持安排。宴席上各種山珍海味,豐盛無比,真是異乎尋常的講究。席間眾人一個個酩酊。日暮時分,宣召雅樂寮的樂人前來奏樂助興,但不是采取大型演奏的形式,而是選擇恰到好處、富有情趣的舞曲來演奏,並令殿上童翩翩起舞。看到這般情景,不由得令人想起昔日桐壺帝行幸朱雀院,舉辦紅葉賀的往事。演奏《賀皇恩》這個舞曲的時候,太政大臣家的小公子,十歲光景的孩童,輕盈起舞,舞姿極其優美。冷泉帝脫下身上的禦衣賞賜給他。太政大臣遂代替兒子起舞拜謝。主人源氏見狀,回憶起當年在紅葉賀宴席上,與太政大臣共跳《青海波》舞的情景,於是摘下一枝**,並詠歌曰:
籬邊**增色香,
當年共舞猶懷念。
當年任頭中將的現任太政大臣,曾與源氏公子共舞,他覺得當年兩人彼此不相上下,如今自己雖說身居顯赫高位,然而還是感到源氏的身份無上尊貴。天公作美,似乎有知,下了一陣及時雨。太政大臣答歌曰:
“誤認**為紫雲,
昂首仰望璀璨星。
你而今‘正是輝煌時’。”
晚風吹拂,各種紅葉或濃或淡,飄灑滿地,通往庭院的那條通道,宛如已鋪上錦緞的遊廊。庭院裏聚集著眾多姿容可愛的童子,他們都是高貴人家的子弟,左舞一方穿藍色袍,右舞一方穿紅色袍,裏麵的襯袍有淺灰色的,有暗紅色的,還有略帶紅的淡紫色的,都是尋常的裝束,頭發照常梳成角發,隻是在額上戴上寶冠而已。他們略微跳了幾個簡短曲子的舞蹈之後,折回到紅葉林蔭中去,這場景最富有情趣,隻可惜此時已是暮色蒼茫時分了,場上沒有讓樂隊演奏大型樂曲。不久殿堂上的音樂開始,將書司掌管的琴等樂器都拿來了。在場人們興致正濃時,大家將琴呈獻到冷泉帝、朱雀院和源氏跟前,著名的和琴“宇陀法師”的音色之美妙依然,不過在今天,朱雀院聽起來,感覺似乎格外珍奇,動人心弦。於是詠歌曰:
秋雨幾度催人老,
未見如斯紅葉好。
朱雀院似乎覺得遺憾的是自己在位期間,未曾作過如此饒有情趣的遊覽。冷泉帝謙恭地答歌曰:
尋常紅葉庭園景,
效法前朝美似錦。
冷泉帝的容貌越長越發端莊俊美,竟然與源氏的尊容別無二致。中納言夕霧在旁侍候,其長相又與冷泉帝相似,實在令人驚訝。不過從氣度品位上看,夕霧似乎略遜一籌,不及冷泉帝,但從風流俊美之姿態的角度上看,則夕霧似乎勝於冷泉帝。夕霧吹笛,笛聲悠揚,格外動聽。眾位殿上人在台階下唱歌,其中弁少將的歌聲最美。這一姻親家族和睦相處,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