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浪漫史

第175章 萬萬之死

孟澤良欣然點頭,二人一道去了萬萬的住處,見到張敏之,萬萬立刻丟下手中的筆,高興地衝過來,說道:“敏之哥哥,你還給我帶了桂花糕,你真好!”

張敏之連忙澄清了事實,萬萬一聽,也不以為意,說道:“我還以為老孟你走丟了呢,這麽久才回來。”說著便令人取了個碟子,又要了茶水,邀請他二人一道坐下。

看到眼前的美食,張敏之才想起來自己今天似乎都沒有吃什麽東西,然而一回憶起下午那兩具屍體,她就沒有多少食欲,隻喝了兩口茶,萬萬拿著桂花糕吃了一口,便放下來,拿起油紙上仔細看了一遍,隨後歎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張敏之猝不及防,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萬萬呀了一聲,連忙拿起手帕給她擦拭,她接過來,一麵擦,一麵問道:“萬萬,你今天是遇到什麽事了?”

萬萬奇怪地問道:“敏之哥哥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物是人非事事休,這可不是萬萬素日的作風。”

萬萬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道:“人家最近正在學著吟詩作對,忍不住就念了出來,敏之哥哥,你覺得這句詩怎麽樣?我覺得甚好!”

“是甚好,易安居士的詞,能不好嗎?”孟澤良笑嘻嘻地打趣著她。

“我說呢,怎麽這麽順口呢。”萬萬恍然大悟,略有些不滿地說道:“這個易安居士真討厭,怎麽就先把我的句子給用了呢!”

張敏之勉強壓住了笑,說道:“萬萬突然發出感慨,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萬萬這才想到了自己的初衷,也不去跟李清照強詞了,指著桂花糕說道:“攏香坊的桂花糕啊,才不過幾個月沒回來,手藝就跌了一大截。”

張敏之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萬萬掰著糕,說道:“我從小最喜歡他們家的桂花糕,入口即化,唇齒之間有淡淡桂花的香味兒,回來之後一直盼著,可是……還不如不吃呢,不知道是不是灶台漏了,一股子煙熏味兒,夾著桂花氣,所以我才說,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張敏之笑道:“吃食這種東西,總有偶爾失手的時候,不用太介懷了。”

萬萬不服:“我從小到大吃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們吃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換了當家,如此不懂做生意,遲早要關門大吉。”

張敏之十分理解萬萬,從前在自家酒樓跑腿的時候,也見過外頭排了半天隊,最終卻沒有遲到想吃菜色的客人那股火氣,而且不止一個,看到萬萬怒氣衝衝之後,又立刻收斂了怒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張敏之便覺得忍俊不禁。

孟澤良則是一臉委屈:“說起來還是我的錯。”

萬萬連忙搖頭:“都要多謝你給我跑腿了,走了這麽久才回來,一定是排了老長的隊伍吧,辛苦你了。”

對於她的關心,孟澤良生怕張敏之又誤會什麽,可不敢受用,隻是陪笑著搖頭:“不辛苦,排著隊聽旁邊的人說話聊天,知道一些京中的趣事也挺好玩的。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桂花糕挺好吃的,吃不出煙熏的味道。”

聞言,萬萬立刻將桂花糕往他麵前一推,說道:“那你都吃完了,省的我阿爹說我浪費糧食!”

孟澤良的臉頓時垮下來。

三人又喝了一會兒茶,等孟澤良將這些桂花糕都塞進了肚子裏,才起身告辭。

張敏之回到房中,並沒有立刻躺下,她隻剩下兩天的時間,睡覺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是一種奢侈。

先將小包子從袖子裏取出來,放到了原先就準備好的小被窩裏,隨後才點著它的腦袋問道:“你今天晚上是怎麽了?如此激動?”

小包子搖晃著腦袋,似乎想要表達著什麽,從窩裏頭鑽出來,繞著櫃子遊動,在一個抽屜前繞了一圈,張敏之心覺奇怪,隨後打開抽屜,便見到裏頭裏放著一小疊紙張,不消猜便知道,應當是孫誌謙或者李璿送來的消息。張敏之笑了笑,將小包子抱在懷中,這隻小東西有感應能力嗎?居然知道有人給她送東西了!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麽找到如此厲害的小寵物!

張敏之取了這疊紙坐下來,開始仔細翻看。

孫誌謙將冊子給她的時候,她是急匆匆掃過一遍,如今他們又送來了消息,興許還能有新的線索。

先前她曾經讓孫誌謙將瓦剌大使這幾日的行蹤送過來,同時也讓李璿幫忙查看下懷寧縣主這幾個月的蹤跡,不曾想他們倒是快速。張敏之原本以為隻有這一小疊,待翻找一圈才發現,還有另一個櫃子裏擺得滿滿一桌。

她連夜將搜尋出來的消息讀完,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可是她完全沒有睡意,心情又激動又困惑。

正如她所猜測的那般,瓦剌大使的嫌疑很大。老衛國公出事當夜,他並不在屋內,聲稱是去看星星,而克沙士王子出事的時候,他用的是同一個理由,查看天象,而且同樣沒有人為他作證,最為有趣的是,沒有人懷疑到他的身上。

因為他是瓦剌人,大家理所當然就以為他一定會穿著一身瓦剌樣式的衣裳,又有拜帖為證,更能去除嫌疑。

或許,應當要去查一查瓦剌大使的行蹤,可能真有什麽發現呢?

張敏之正想著,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好像是女人的聲音,她的心頭又是一沉,上一次老衛國公也是如此,難道說……凶手又殺人了?這次是誰?

張敏之一麵想著,一麵打開房門衝出去,卻見到幾個書院的學子都跑了出來,有人指著外院,麵色緊張地說道:“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因為有了老衛國公的先例,眾人皆是惴惴不安,生怕又出什麽變故,連忙趕去外院。

張敏之隨著人群往前,跨過外院的門檻,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萬萬!”

她的耳朵嗡地一聲,什麽也聽不見了,沒命似得往前跑,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站在萬萬的房間門口,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萬萬伏在書案之上,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那麽安靜,全然沒有了素日裏的靈動。已經凝固的血跡順著書案蔓延到了地麵,粉紅色的裙子似乎還很新,黑褐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萬大祖已經衝過去,將女兒抱在懷中,她的腦袋毫無生氣地往後仰著,露出一截白嫩纖細的脖頸,喉嚨處那短而深的紅色不像傷口,反倒像是一條吊墜,貼在她雪白的肌膚之上。

她從來沒有這麽乖過,不掙紮,也不吵鬧,任由著她爹將她抱在懷裏,乖巧地像一隻小兔子。

“萬萬……萬萬你不要睡了……”張敏之模糊著雙眼,緩緩走過去,拉著她早就已經冰涼的小手,“萬萬你起來,不是說要給補身子嗎……”

張敏之如此喚著,仿佛萬萬就能聽得到,能睜開眼看自己,再笑吟吟地說:“敏之哥哥,我是騙你的。”

她拉著萬萬的手,冰涼的柔軟,卻昭視著自己的癡心妄想。心頭好像壓了塊石頭,將周身的血都溢出來,沉甸甸的就像不是自己的。

順天府府尹不知何時來了,見到萬大祖抱著女兒,知道他心裏頭苦,但公事還是要公辦,隻能走過去拱手說道:“萬大人,令嬡走得蹊蹺,還是讓仵作驗過,把凶手找出來為她抵命才是!”

萬大祖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胡說,萬萬隻是睡著了。”

順天府尹十分為難,一是不敢得罪萬娘娘麵前的紅人,二則這事出了,又和自己牽連到,這是會同館第三條人命,每個人身份拉出來就夠他喝一壺,雖然有刑部一同管著,到底是個事。現在萬大祖失了愛女,恐怕自己也是吃不了兜著走。他好言道:“萬大人,還是讓仵作先行……”

“再出聲吵醒了萬萬,我會殺了你!”萬大祖的聲音冷冷的,似一把利箭扺在順天府尹的脖子上。

順天府尹進退兩難,隻得暫且放下這邊,朝一側人喝著:“可有發現什麽!”

“啟稟大人,發現凶器!”

捕快呈上一個托盤,上方置著一個樣式古怪的利器,刀身沾著已經幹涸的血跡。

順天府尹瞧著半天,看不出異樣,身後卻有人飛快認了出來:“這……這不是瓦剌大使的嗎?”

順天府尹心中大喜,連忙問道:“你確定?”

那學子點頭應道:“瓦剌使團扺京之後,曾在宴上表演過刀法,用的就是這把刀,不信可讓大家認一認?”

於是有學子附合:“一定是,我就坐在他身後,見過此物!”

“瓦剌小國欺人太甚,一個小小的使者就敢如此目無法紀,絕不能輕饒!”

“緝拿凶手,為萬萬報仇!”

“不錯!為萬萬報仇!”

眾人七嘴八舌地喊開,聲中不乏憤慨,萬萬在會同館人緣不錯,平日被當作一景,如今慘死,心中又是惋惜又是悲痛,更有人準備自行去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