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您也一樣
可以了!
到這個程度要是還審不下來,他代有年有什麽臉當審訊專家?
趁早回家抱孫子。
申學虎也一樣,名動江南警界,部裏也是掛了號的人物,沒道理連瀕臨崩潰的嫌疑人都對付不了。
兩人的心情都很激動,但嫌疑人還在,不好用過於激烈的方式表達。代有年隻是輕輕的拍了拍李定安的手背:“辛苦了,休息一下!”
“好!”
李定安站了起來,正好迎上申學虎的目光:硬的如石頭一樣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笑。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應該是很高的致謝方式了。
李定安也回以微笑,又朝葉高山點了一下頭,葉高山咧著個大嘴,豎了一下大拇指,目光閃動。好像在說:厲害,五體投地。
兩人相視一笑,他不緊不慢的出了審訊室。
走道甬長,陰暗而幽靜。
幹警肅立,鐵門緊閉,彌漫著威嚴沉重的氣息。
窗外燈火輝煌,溢彩爛漫,歌聲歡快而宛轉。
一牆之隔,兩個世界。
心情有點複雜,具體說不上來,有釋然、有喜悅,也有疑惑,還有一絲絲惆悵。
天才一般的人物,明明可以光芒萬丈,萬人敬仰,最後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很可惜……
但與林子良素未蒙麵,卻有點感同身受……還會莫明其妙的想到於徽音和陳靜姝?
就挺見鬼的!
“李老師!”
耳邊傳來輕喚,他下意識的抬起頭,仔細的回憶:之前在審訊室見過,這位站在申學虎旁邊……
“你好劉主任!”
“怕您找不到指揮中心,領導派我過來接您!”
嘖……這待遇?
“麻煩您!”
“李老師客氣,這邊!”
“好!”
李定安笑笑,兩人並肩往外走。
確實不好找,下了樓,還拐了個彎,普普通通的一幢樓,進去後卻別有洞天。
燈光亮的刺眼,警察隨眼可見,門口、樓梯、過道,甚至是窗戶邊都布著崗。
要動真格的了……
李定安暗暗肅然,跟著劉主任進了指揮中心。
地方挺大,二百來個平方,人很多,三十來位,聲音也挺大,好像正在討論案情。
空氣不怎麽好,門敞開著,一股一股的煙冒了出來,跟著火了似的。
當他走到門口,有人下意識的抬起頭,當李定安跨過門檻,許多人掐滅了手裏的煙,等他走進去的一刹那,像按了消音鍵,房間裏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吱……”
座椅磨擦著地麵,響聲異常清晰,張漢光慢慢的站了起來。
然後是王助理,再然後是鄭副關長和胡局長,再然後是左豐、方慧、刑警、文職……
不知是誰帶的頭,“啪啪啪啪”,然後就如波濤拍岸,雷霆轟鳴,一浪強過一浪。
李定安怔了一下,心底生出一股木木的感覺。
三十多幅麵孔,近七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臉上,含義卻不盡相同。
有人驚訝,有人佩服,也有人讚許,更有人赧然。而不由自主的,所有人的腦海中都浮現出之前的那幾幕。
“代院長,審訊進度太慢,張處長請您出馬……”
“各位領導請相信我,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不要慌,也不用怕,審訊沒你想像的那麽難,放心大膽的問……”
這是部督大案,湯玲是主要嫌犯,而李定安身上的嫌疑都還沒有洗清……張漢光和代有年倒好,讓嫌疑人審嫌疑人?
感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為荒謬的事情:張漢光瘋了,代有年也瘋了!
除了荒謬,更憋了一肚子火:就為了壓當地一頭,視紀律、條例為兒戲?
但結果呢?
之前的三個預審員也是老手,專程從廳裏抽調過來的,審了一個小時,嫌疑人別說張嘴,連個表情都沒有。
換成這位,進去到出來又是多長時間?
十來分鍾。
團夥總部、生產基地、武裝份子的落腳點、出入境途徑、走私路線,以及涉案的關鍵人物,更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能站在這裏的都是業內精英,都明白這些意味著什麽:國外的先不提,隻要稍努把勁,國內的基地、落腳點、路線等等,統統能給他掃成渣。
再下點功夫,抓到幕後頭目,再一網打盡,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能有點誇張,但如果有人說:張漢光隻靠李定安,就把案子破了一半……絕對沒人反對!
有人暗暗的歎著氣,又看了看張漢光身後:兩份文件還擺在桌子上,之前不是沒有人質疑過真假,但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理所當然。
二十二歲怎麽了,加急涉密怎麽了,部委特批怎麽了?
我是部長我也批,而且還得追問一句:這樣的特勤和顧問還有沒有,再給我來一車……
當時的質疑聲好像還在耳邊縈繞:別說李定安隻是顧問,沒有持槍權,就算是警察,在沒有任何線索和指證的前提下,也不能公然持搶非法入室,挾憤報複外國客商。
這是犯罪!
更有人陰陽怪氣:隻憑李定安毫無根據的幾點臆猜,你就並案……張處長,你開玩笑的吧?
而當時的張漢光隻是低著頭,也不說話,頗有幾分唾麵自幹的意思,但現在呢?
雞兒的報複,雞兒的外國客商?
看,兩件案子是不是一回事,李定安是不是臆猜?
不誇張,鄭副關長和胡局長甚至在想:以後萬一碰到這麽難辦的案子,手底要是能冒出這麽一位有能力有魄力,有勇還有謀的人物該有多好?
別說槍,老子給你配門炮。
眾人百感交集,感慨萬千,三位領導卻要想的更為深遠:如果李定安沒有毅然決然的控製湯玲,如果沒有張漢光當機立斷的要求並案,後果會怎麽樣?
湯玲溜之大吉,隻留下了四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殺手,幾乎毛損失都沒有,想派人來就派人來,想什對付就對付誰,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
等於埋下了好多顆定時炸彈,過段時間就“噗”的炸一下,再過段時間,又“噗”的炸一下。每炸一下,就必須要有人為此負責。
會是誰?
反正絕不會是張漢光,更或是李定安負責,所以從某種角度而言,多虧這兩位撈了他們一把……
轉念之間,三人對視了一眼,齊齊的往前一步。
王助理先握住了李定安的手:“小李同誌,辛苦!”
李定安不由一怔:好嘛,咱也成同誌了……
他晃了晃:“領導客氣,份內之事!”
王助理點頭笑笑,鬆開了手,之後是鄭副關長,然後又是胡局長。
輪到張漢光,他卻站著不動,目光非常平靜,好似理所當然。
但雙手緊緊握著拳,身體微微顫栗,眼中流光閃爍,心中熱浪翻湧。
沒人知道,他這兩年背負了多大的壓力,又有多少次整夜整夜盯著黑洞洞的天花板,一直盯到天亮。
也沒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想了多少辦法,托了多少關係,欠了多少人情。
更沒人知道,他撒了多少次謊,違了多少次紀,捅了多少次簍子,闖了多少次禍。
處長降成了副處長,老婆離了婚,孩子見了不認得他,老爹門都不讓進,還警告他:什麽時候不想報仇的事情了,什麽時候再回來。
老娘見了就抱著他哭: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唯一的一個……
付出的很多,失去的更多,可是,始終沒有回報?
他也動搖過,迷茫過,不知道自己為的是什麽,堅持的意義又在哪裏?
包括今天,他去找局長、副部長之前也問過自己:就為了一點渺茫至極,甚至是不是希望都還不確定的可能性,豁上前途、甚至是這身衣服,去救一個不服管、不服軟、膽子比自己還大,性子比自己還野的刺頭,值不值得?
理智是否定:你丫的要是丟了這身皮,就什麽都沒有了。
但直覺告訴他:不會!因為你們是一類人……有仇必報,有恩必回!
所以他去了,甚至半路上還自嘲過:即便眼瞎也無所謂,就當真心喂了狗。
壓根就沒想過,幸福會來的如此突然?
特麽的,全值了!
他很想走過去,給李定安一個擁抱,也想摟著他的脖子說聲謝謝,但腳下仿佛生了根,嗓子裏更是堵的嚴嚴實實……
氣氛很怪,張漢光的狀態更怪。三位領導又對視一眼,心中了然,主動走了過來。
“張處長,說再多也無法表達我們此時的心情,隻能說一句:謝謝!”
“剛剛,廳長又做了最新指示:上至省廳,下到派出所,全省警力無條件配合……又鄭重交待,讓我代他說一句:張處長,感謝你,也拜托了!”
“廳裏要開會,必須馬上趕回去,這裏也隻能拜托張處長!”
“警務你找申學虎,老劉也留在這,給你打打下手,再負責負責後勤,有事你盡管吩咐!他們要是解決不了,你隨時打電話,我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張漢光用力的點了一下頭:“領導請放心!”
三人相繼握手,又朝著李定安笑了一下,然後依次離開。
指揮中心再次恢複了沉靜,張漢光算是緩過來了一些,蠕動著嘴唇,想說點什麽。
李定安卻先呲著牙一笑:“怎麽樣,給力吧!”
“還行!”他想板著臉,但沒板住,嘴一咧,後槽牙就呲出來了。
王八蛋,都給老子等著,滅不了你們,我不姓張……
“你們稍等我一會……”
張光漢交待了一句,摟著李定安的脖子往外走,嗓子裏像是漏了氣:“嗤嗤……嗤嗤……”
“你壓著點,好歹是領導!”
“誰規定領導不能笑?”
“好吧,你隨便……你忙你的,讓人帶我去找點吃的就行……哦對,這衣服還給誰?”
“還了你拿毛線換?”
哦對!
之前又是打滾、又是搏鬥、又是翻牆、又是爬窗的,衣服已經爛的不能看……
“先穿著吧……別說,還挺帥,想不想來一套?”
“算了,才一毛三,級別太低!”
“等案子破了,我給你加一杠!”
“又是你自個造的是吧?”
“放屁……老子去找部長申請!”
兩個人嘀嘀咕咕,走到了門外,張漢光悵然一歎,鄭重其事:“謝謝!”
“就為這個?”
“你不懂!”
他又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可能還要你幫忙!”
“我知道,不能走是吧,幾天?”
“不好說,要看案情進展,可能一兩天,也可能一兩周!”
“可以!”
李定安早就想到了,也有心理準備:不能光享受權利,而不履行義務吧?
“今天的事要謝謝你!”
“不用!”張漢光依舊無所謂,“是你說的:扯平了!”
“剛才是誰說的,案子破了給我加一杠的?”
“就連部長都說,就沒我張漢光不敢撒的謊,不敢忽悠的人……我的話你也敢信?”
“行,你給我等著!”
開著玩笑,李定安又頓了頓,“申處長怎麽回事?”
憑直覺:張漢光沒到之前,就已經和申學虎勾結……哦不,達成了什麽協議,不然不會這麽輕鬆的把自己撈出來。
包括抓捕自己、以及審訊的時候,申學虎對自己也不是一般的照顧。
所以就挺想不通:不是說這人從不知變通,鐵麵無私嗎?
張漢光想了想:“知不知道當地對申學虎的評價:說他是一根筋,腦子裏隻有案子!”
“然後呢?”
“所有阻礙他辦案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會被他視作攔路石。”
攔路石?
李定安明白了:站在他的立場上,自己能幫忙破案,當然就是戰友。
反之,就是攔路石……不管你是誰,哪怕是領導!
純粹,坦誠!
“行,我知道了,那你忙!”
“好……劉主任,麻煩讓哪位同事帶李老師去房間,再給他弄點吃的……”
劉主任答應著,又安排了一位負責後勤的科長,張漢光又細聲交待,“手機要統一管理,你要無聊就看會電視,再不就看會書……”
“最好把我電腦送來,我正好研究研究那份配方……哦對,通知一下我家裏,但不能說實話……這樣,你讓阿珍去辦,他知道怎麽說!”
“他也在這裏……”張漢光頓了頓,“還有陳靜姝!”
李定安都呆住了:“為什麽?”
“廢話:之前你猜到什麽就跟他們說什麽,比如時洪官,比如湯玲、比如瓷器廠,比如仿古瓷,關鍵是全被你猜對了?這等於什麽:他們知道相當多的一部分案情……而且楊仲孝去的時候,他們都在現場,所以肯定得先帶回來……”
“陳靜姝也在現場,她怎麽樣?”
“暈了,是被秘書敲暈的……不敲沒辦法:瘋了一樣的要去找你,攔都攔不住……”
李定安默然許久:“我想見她!”
“今晚不行,要做筆錄,還要學習條例……明天吧!”
“好,那就明天!”
張漢光頓了一下,欲言又止:“你悠著點!”
“我悠個錘子?”
李定安頓時就想起他說的“你別衝動……你還有兩個女朋友”那句,眼睛一瞪,“聽說你準備複婚,老婆請回來沒有?沒有對吧?所以你自個都過的一堆狗屎,你管我?”
“我特麽……好,有你哭的時候,老子就等著看笑話!”
“做夢去吧!”
李定安“嗬”的一聲,扭頭就走。
看著他的背影,張漢光直歎氣:丫的,我都替你犯愁……
他搖搖頭,又進了會議室,剛踏進門,“歘”的一聲:二十多號警員齊齊的起身,動作劃一,無比整齊。
動作更是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個個昂首挺胸,神情肅然,莊重嚴肅的氣息撲麵而來。
再往下看:剛才的文件東一堆、西一堆,現在卻整理的整整齊齊。之前還是烏煙瘴氣,現在的空氣卻煥然一新。
沒有人再抽煙、煙缸、煙頭收拾的幹幹淨淨,包括煙盒和打火機也全部收了起來。
多虧了李定安……
張漢光淡淡的點了一下頭,聲音很輕:“封隊!”
“是!”
三十多道音浪匯聚了一起,大樓都跟著晃了晃。
李定安訝然轉身,瞅了一眼,又嘀嘀咕咕:“嘖,這號召力……威信挺高?”
科長知道他在自言自語,沒有接話,隻是笑了笑。
心中卻在想:您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