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碰瓷
房間不大,二十來個平方,標準的雙人間,這會卻坐滿了人。
五個女的,兩個男的,歲數都不大,都是二十來歲的模樣,估計全是新進台裏的實習生。眼神中帶著好奇、探究、審視、恍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這是組團來看西洋景了?
於徽音有點不開心,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她沒有跟別人提過,就同房間的同事問她,這麽熱的天,打扮這麽漂亮去哪。她隨口回了一句:去朋友家吃飯。
同事又問她:你朋友在保定啊?
她嗯了一聲,就去接李定安,然後,就成這樣了……
李定安到是無所謂,動不動就被人當大熊貓似的圍觀,早習慣了。
一瞬間,他又想到了大學的時候:每聽說班裏的哪個同學談戀愛,其他人總會想方設法的見一見,等見到的是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
歲數沒差多少,依舊還是青春萌動的時候,而且於徽音還是如此的出眾,好奇很正常。
他笑吟吟的打了聲招呼:“大家好!”
“帥哥你好,我認識你!”
一個胖胖的女生偏著頭,努力的回憶:“去年冬天京城公考,你坐我前麵……我記得,你是首師的應屆生?”
“啊,這麽巧?”
李定安笑著點頭,“同學你挺厲害的,考到了電視台!”
“還行吧!”
女生有點矜持,還有點得意,“你呢,分到了哪個單位?”
“還沒分!”
“哦……”
女生拖長了音:沒考上就沒考上,你整個“還沒分”?
“京考難度確實大……保定應該很輕鬆啊,你沒考一下?”
“沒顧上報。”
“是錯過報考時間了嗎?找找關係唄……”
李定安怔了怔:說話挺有技巧啊?
這比問“你家裏是幹什麽的”自然多了……
他笑了笑:“沒有關係!”
幾句對話,其他幾位若有所思,眼睛上上下下,重新開始打量。
就說怎麽這麽年輕,原來是去年的應廟生?
穿的也普普通通,不像是什麽名牌,看來家世確實很普通。
再想想於徽音,平時穿的、用的、戴的,哪件不讓人咋舌?
平時挺客氣,也挺有禮貌,但稍有點情商都能看出來:溫柔的表麵下,藏著一座冰山……
而蘇秀又有多嚴厲?
別說實習生,好多來台裏五六年的前輩,一見她就發怵,一匯報就磕巴,但她見了於徽音,什麽時候都溫溫和和的,犯了錯也從來不罵,至多開玩笑似的點兩句。
甚至主任都認識她,打招呼的時候都是笑著的。
更有甚者:別人都是考,一考、二考、麵試,完了還要參加電視台複考。但於徽音就不用,直接調,而且還是從滬上調到京城……
用屁股也能猜出來,她家裏不簡單。
所以,聽到她“朋友”來接她,同組的同事一個比一個好奇,都想看看於女神的朋友長什麽樣。
結果,就這?
長的倒是挺好看,但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
哦不對,有的時候還是能當飯吃的,比如軟一點的。
而越看,就越是覺得像……
轉念之間,幾個人的神情又古怪起來。
於徽音的神情也越來越淡。
李定安又笑了笑,表情從幾人的臉上掃過。
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祖宗說了幾千年,將人性兩個字闡釋的淋漓盡致。
而越是優秀的人,越是引人注目,不乏想方設法的對比一下,期望尋求點平衡和優越感的人。
就像眼前這幾位。
生氣不至於,就是有點感慨:有這時間和精力,幹點什麽不好?
他把水果放在了行李櫃上:“走吧!”
“來就來,還帶東西,謝謝啦!”
一個女生瞅了瞅袋子:榴蓮、櫻桃、荔枝、葡萄……挺多,但也算不上貴,三四百塊錢頂到天。
真要有錢,就該帶幾盒高檔的冰淇林,或是蛋糕上來……
李定安點了一下頭,轉過了身,於徽音咬著嘴唇,跟在後麵。
“生氣了?”
“嗯,太過分了……她們那樣看你?”
李定安反倒嘻嘻哈哈:“看我像吃軟飯的,對吧?恭喜他們,猜對了!”
於徽音捶了他一下:“才不是!”
說笑間,兩個人進了電梯,李定安又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歎了一口氣:
年輕真好,肆意灑脫,跌宕不羈。
好粗的一根金大腿,硬是被你們推到了十萬八千裏以外。
不是說他,而是於徽音……
房間裏還在嘰嘰渣渣:
“出來了出來了,到門口了!”
“開的什麽車?”
“哪有車?打的出租。”
“去年才畢業,沒車很正常!”
“但換成於徽音就不正常:她平時背的一隻包,都是好幾萬……她圖什麽?”
“長的好看啊?”
“這倒是,跟明星似的……”
“所以說,領出去多有麵兒?”
“有麵兒什麽呀有麵兒?買件衣服要先看價,吃頓飯都得提前算一下,肯德基便宜還是麥當勞便宜……”
“確實挺丟人的……”
……
冷氣開的很足,歌聲輕柔而悠揚,李定安悠然自得,搖頭晃腦。
“這次去江西忙什麽了?”
“哦,幫別人考察了一個項目,又撿了幾樣東西!”
“是什麽?”
“大明寧王金璽、金冊、王妃玉冊、世子銀冊……還有八大山人和唐伯虎的幾幅畫!”
於徽音頓然愣住,眼神直勾勾的,釘在了李定安的臉上。
出租車司機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叔,扶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小夥子,你也真敢吹?
一直以來,保定的古文化氛圍都挺濃厚。
這麽說:全中國,保定的皇陵數量排第三,第一是西安,第二是京城,第三就是清西陵,而且相對保存完整。
不是說沒被盜過,而是大多數的盜掘都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既便盜,也是偷偷摸摸的打個洞,盜也隻是有數的幾件。
不像清東陵,攏共十六座,民國時期被各路軍閥和土匪光明正大的掘開了十三座,管你值錢不值錢,先一股腦的打包了再說。
所以,稍微有點年歲的都懂點古玩,知道金璽金冊是什麽東西,更知道八大山人和唐伯虎。
再大致算算:我的個天,這不得好幾個億?
司機大叔沒像寧浩似的一腳踩死刹車,再抱著肚子大笑,已經很沉著了……
“東西帶回來了?”
“沒有,當地不讓!”
“啊?”
“當然,東西還是我的,不過要以租借的形式留在當地展覽,最短五年以上,所以我索性建了一座博物館!”
“要花好多錢吧?”
“沒多少,一個多億吧!”
好家夥,越吹越離譜了?
司機著實沒忍住,車裏響起“吃吃吃”的聲音,像輪胎漏了氣。
於徽音找了好一會,才發現是從司機的嗓子裏發出來的。
她也抿著嘴笑,李定安卻朝著她擠了擠眉毛。
擱他他也笑:太特麽能吹了……
說著話,車開到了酒店,剛剛下車,電話叮零零的響。
李定安正在付車費,背包於徽音提著,她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字:媽。
“沒事,你接!”
點著頭,她輕輕一按:
“李定安,翅膀長硬了是不是?一周前就說回來,一天拖一天……來,你算算,幾家人等你等了幾天?昨天打電話說是晚上到,晚上打電話又成了今天早上?”
“你再睜大眼睛看,現在幾點?等你接上小於,再到酒店,又是幾點?不想回來了是吧……有本事你永遠別回來……”
聲音好大,嘴快的像是機關槍:叭叭叭叭叭……
於徽音都嚇的愣住了,呆了好半天,才弱弱的回了一句:“阿……阿姨,是我……”
頓然,好像按了暫停鍵,手機裏出奇的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出聲音:“徽音……我不知道你在……不是……我平常不這樣……你別害怕……沒事,不急,你們慢慢來……”
聲音說不出的溫柔,還帶著一點慌亂,直到於徽音輕輕的“嗯”了一聲,手機才掛斷。
李定安取下了東西:“我媽說什麽?”
於徽音抿著嘴笑:“說是不著急!”
“不可能!”李定安斷然搖頭,“她要沒罵我,裴字能倒過來寫!”
於徽音笑的更厲害了,眼睛眯成了兩道縫……
……
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往年都是不怎麽過的,也就爺爺或李如英下廚:炒兩盤菜,下碗麵條,再臥倆荷包蛋。
裴淑慎倒是挺想盡一下孝心,給婆婆露幾手,但老爺子和李如英都不讓她動。
用李定安的話說:狗都不吃!
今年原本也沒準備過,但於徽音來保定了呀?
到了的第二天,於徽音就打了電話,李定安不在,沒好往家裏叫,裴淑慎和李如英,還有爺爺奶奶陪著她在外麵吃了一頓飯。
吃完飯又逛了一會街,好巧不巧,碰到了妯娌,一聽是李定安安的女朋友,硬是拉著給買了一件衣服。
然後,親戚們就都知道了,“李氏一家親”的群裏討論了好幾天。
漂亮、溫柔、大方、懂禮貌、一說話就笑……
一家人挺開心,除此外,心情也有那麽點複雜。
五一的時候,李定安去了沈陽,於徽音操前忙後,帶著他們玩,還要幫李定安撒謊,還要跟著擔心。
再想想李定安,十天半月都不見於徽音一麵,估計打個電話也是敷衍了草。關鍵的是,這混賬吃著碗裏的,還占著鍋裏的?
一想起來,裴淑慎的心就慌的厲害,覺得李定安不是東西,也更心疼於徽音。
最後和老太太一商量,索性趁這個機會把李定安叫回來,一家人吃頓飯,再讓李定安表個態。
結果,她天天催,李定安天天拖,愣是拖到了最後一天。
裴淑慎懷疑,這狗東西很可能猜到家裏想幹什麽,所以磨磨蹭蹭。
問題是,你想幹什麽?
越想越生氣,不罵他罵誰?
……
裴淑慎打電話的時候,一家人還有說有笑,當聽到“徽音”兩個字的時候,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直到裴淑慎掛了電話,氣氛才再次活躍。
“大嫂,你那麽凶,姑娘肯定被嚇著了!”
“不會!”
老太太很篤定的搖了一下頭。
“大媽,為什麽?”
老太太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裴淑慎卻有些訕訕。
五一的時候,李定安闖了多大的禍。她擔心的要死,打電話又不接,就隻能哭,然後就罵,比這凶的時候都有。
所以,早有心理準備了……
“哥回來了!”
一個小胖墩指著窗戶外麵,眾人探頭一看:李定安拎著大包小包,後麵跟著一個姑娘,也拎著好幾個袋子。
“燕兒,定成,去接一下!”
“不用!”李如英看了一下,“迎賓過去了!”
包間在二樓,話音剛落,樓梯口就傳來了腳步聲。
門被推開,李定安勾腰笑了笑:“爺爺奶奶、二叔、小姑……”
邊打招呼邊介紹:“二叔在科技館,二嬸你見過,在人武辦……這是三嬸,和咱媽在一個學校,在後勤上班……這是姑父,在文體局……這是定成……”
姑姑是親的,叔叔是堂叔,是老爺子弟弟家的孩子。本來還有一位三叔,頭些年盜墓進去了,至今還沒出來。
老人走的早,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有工作,老爺子又是全國勞模,也算桃李滿天下,以前沒少幫趁,包括兩個侄子的工作。
所以兩家人關係特好,跟親的沒區別。
於徽音沒好跟著李定安一塊叫,統一叫叔叔阿姨。李定成搶著喊了一句嫂子,話剛出口,頭上就挨了一腦瓜嘣兒。
李定安瞪著眼睛:“叫那麽老?喊姐姐……”
裴淑慎正美滋滋的,覺得李定安的這句“咱媽”說到了她心坎上。看到這一幕,心裏“咯噔”的又是一下子:這混賬幾個意思?
然後坐定,李定安又拿出了禮物。
一家一件,都是文玩擺件,不是很貴,但也不算便宜,都在幾萬左右。
因為三叔的原因,“古董”這兩個字在家裏屬於禁忌,很少提起。而不論老爺子老太太,還是李如英和裴淑慎都不是張揚的性格,所以一直沒說過李定安具體在幹什麽,隻說在京大讀研究生。
但該有的眼力還是有的,其實也用不著眼力:桃符黑的發亮,煙漬都滲到木頭裏麵去了。
“好東西啊?”
姑父翻來覆去的看,“小安從哪請的?”
“淘的!”
李定安氣定神閑,“這次去江西,碰到一間道觀,順便逛了逛!”
“不便宜吧?”
“買其它東西是送的,沒花錢!”
不可能!
看顏色,既便沒薰到上百年也差不多了,等於受了上百年的香火。
再看符:他不認識。但筆畫這麽多,這麽複雜的一道符,線條卻這麽流暢,肯定不是生手刻的。
姑父不怎麽懂古玩,但他以前就是老師,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直覺這東西不便宜。
二叔也是類似的表情,瞅了瞅手裏的淨板(道家法器,類似於驚堂木),又和姑父對視了一眼。
然後,兩人會心一笑,目光在轉了一圈,最後笑吟吟的看著於徽音:“謝謝!”
李定安還在上學,月月都問家裏要錢,哪來的錢買這樣的東西?
肯定是他女朋友買的……
沒有明說,於徽音不好解釋,隻是笑了笑。
李定安卻一臉懵逼:我買的,你謝她做什麽?
還有這表情?
不是……你侄子我就那麽像吃軟飯的?
這麽一看,於徽音的那些同事跟發神經似的湊熱鬧,真就不奇怪……
“來,一人一台!”
弟弟妹妹買的是平板,李定平和徐燕飛都挺開心,唯有小胖子猶猶豫豫,想伸手又不敢伸手。
“拿著啊?”
李定成想了想,轉了一下眼珠:“大哥,這裏麵不會有好多套習題吧?”
李定安又不是沒幹過?
前年過年,自己問他要紅包,他就是這樣幹的:整整一書包!
起因是自己告大媽(裴淑慎),說他抽煙。
但主因不是他愛告狀,而是李定安騙他舔柱子,說鐵是甜的……
嗯,反正是兩敗俱傷:大哥挨了兩頓揍,舔柱子一頓,抽煙一頓。
然後,他做了整整一寒假的習題……
“哦,忘了……”
李定安收了回來,“我回去下一點,過兩天給你……”
“別!”
胖墩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大哥我求你……”
一家人大笑……
讓李定安通知上菜,宴席開始。
說是過生日,不過是個由頭,主要目的為了見於徽音。
見到了,大嫂沒吹牛:漂亮、溫柔、大方、會說話……反正怎麽看怎麽滿意。
長輩們都沒空手。
感覺挺正式,其實不然,隻是第一次見麵,出於禮貌。
於徽音不知道怎麽辦,李定安勸她收下,可能是喝了幾杯嘴瓤了,順口一句:“出門後咱倆平分!”
“吧嘰”的一下,頭上輕輕的挨了一下。
奶奶舉著手,像是要打第二下,還瞪著他:“小赤佬!”
一家人又笑。
一頓飯吃的很開心,席間其樂融融。說笑間,裴淑慎給小姑子使了個眼色。
來之前就商量好的:趁熱才能打鐵,隻要於徽音點頭,就是押著李定安,也得讓他倆去滬上一趟。
當然,不會這麽直接,就近似於說笑,於徽音冰雪聰明,一聽就懂。
小姑微微點頭,剛要開口,於徽音的電話響了起來。
她拿出來看了一下,是蘇秀打過了的,說了句不好意思,又到包間外麵接通。
但說了兩句,她又走回來,把電話遞給了李定安:“是蘇老師!”
李定安接過電話,起身出了包間:“你好蘇老師!”
“李老師,和家人在吃飯吧?確實不好意思,但事情有點突然,不得不請你幫忙……”
“蘇老師客氣,你盡管說!”
“是劇組的攝影師……不小心碰碎了一件花盆,別人要八十萬……保定這邊沒辦法鑒定,得送到京城,所以我想請你看看……”
李定安皺起了眉頭: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