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第258章 瓜分

無論是蘇鳴鸞還是蘇飛虎聽到“索寧家”幾個音節之後都攥緊了手裏的刀。蘇飛虎的兩個兒子聽到了這個詞之後也沒了在學校裏開玩笑的意思,兩張還帶了一點點稚氣的臉都板了起來。

蘇家一家人都等著祝纓下令,祝纓卻隻是說:“再探。”

再探之後,祝纓下令不許全體出擊,隻讓少量的人動手,將這一小股人擊退。阿蘇家與索寧家短暫地交了一回手。

隨行的衙役與阿蘇家的壯丁都認為背後有靠山,呐喊的聲音也比平時響亮了幾分。對麵索寧家的人也不甘示弱,同樣大聲呼嗬。雙主叫得雖響,這邊看到後邊也沒有“大軍壓境”來給他們做靠山,對麵看到這邊也沒有追趕,於是一觸即開。

祝纓所帶來的隨從甚至沒有撈到同索寧家陣前叫罵的機會,阿蘇家與索寧家互相挨了幾刀之後,雙方就都退卻了。

蘇飛虎父子三人十分不忿,蘇飛虎鞭馬跟在祝纓的麵前,低聲道:“義父,怎麽不打呢?他們沒有幾個人,一定能拿下來祭……懲罰一頓的。”

祝纓歪頭看了他一眼,問道:“等不及了?”

蘇飛虎道:“索寧家?見著不打還留著過夜麽?”

祝纓道:“就是要留著過一夜。你真的能摸得到他們家的寨子?”

蘇飛虎低聲道:“我從十幾歲開始與他們往來了,怎麽會不知道?”

祝纓道:“那你跟我來。”

她與祝纓一同去看受了傷的護衛,商人們之前受到索家寧的侵擾她並不在現場,傷員抬到她麵前的時候情況也不能確定。凡告狀,無不將最慘的拿到世人的麵前,這就容易給人以誤判。祝纓帶著蘇飛虎去看了最新受傷的護衛,讓他來判斷一下索寧家的情況。

蘇飛虎道:“也就那樣,跟以前沒什麽差別。”

祝纓點點頭,接著安撫商人:“到了別業就好了,以後不會有事的。”此後她什麽命令也不下,隊伍裏無人說話,一路沉默到了別業,隨從們人人臉現不忿之色。

一見到別業的城牆,所有商人集體鬆了一口氣。他們願意相信祝纓,但傷在身上卻是真正的“切膚之痛”,城牆就意味著安全,誰也不能控製自己地安心。商人們各依著之前的經驗,有租房住的、有往客棧裏投宿的,安頓下來等著開市。

祝纓等人則直入了別業大宅之內,項樂帶著一幹人等出來迎接。項樂有點不好意思,與之前向祝纓匯報時的情況相似,近兩個月來,投奔別業的人是越來越少了,與他之前的預估有了極大的出入,到現在仍是四百戶剛出頭。這讓項樂感覺非常的難受。

此次到別業來交易的商人比上次略少了一點,這個不算大事,但是路果沒來,喜金也沒來。隻有郎錕鋙與山雀到了,他們還如之前一般暫住在客房裏。

項樂覺得自己差使沒有辦好,甚至懷疑自己一介商人子弟出身,本事是否確乎比別人差了一些。

他一向話不多,將祝纓迎進了別業大宅之內,匯報了一下:“都收拾好了。”就緊閉了嘴巴,忐忑地等著祝纓的評價。

祝纓沒有多餘話,向隨行之人下令:“卸下。”

這次隨行的衙役、白直數量近百人,幾個人一組用粗杠子抬一隻大箱子。箱子極沉,四個壯丁抬起來都有些吃力。東西放到地上發出一聲鈍響,一箱一箱地抬到庭院裏放下。

祝纓道:“好了,都去歇息吧。”

衙役與白直離開,他們的營地離大宅隻有幾十步,到了地方安置下來之後各自住進劃定的房子裏。相熟的人嘀嘀咕咕,討論著“獠人太囂張”“大人忒小心,怎麽不打?”“一直忍讓”之類。

郎錕鋙與山雀嶽父要上前說話,祝纓又對項樂下令:“將東西收起來。”招呼著阿蘇家、塔郎家、山雀家的人進正堂裏敘話。

別業大宅裏也有倉庫,項樂又指揮著別業裏的壯丁一箱一箱地將東西放到了庫房裏。

祝纓仿佛沒發現路果、喜金沒來似的,仍然是口氣溫和地詢問郎錕鋙和山雀:“近來還太平嗎?”

山雀嶽父道:“在山裏,有點事也是常見。”

郎錕鋙比嶽父直白,說:“索寧家越來越囂張了!”囂張這個詞還是他最近學山下方言的時候跟狼兄新學的。

祝纓又問:“你們也受到侵擾了嗎?”

郎錕鋙道:“我離他遠一點,還沒打到我那裏,但是我的族人也受傷了,一個重傷的回來沒幾天死了。”山雀嶽父道:“有兩個路過的人被割掉了鼻子,還有一個被打死了。大人,咱們就這樣算了嗎?”

祝纓道:“當然不能。”

眾人精神一振,都等著她要動手了,不想她說出來的話仍是:“項樂,去給藝甘洞主傳話,告訴索寧家不要執迷不悟!”

郎錕鋙等人都是一聲歎息,山雀嶽父開始懷疑:自與他相處就不曾見過他動手,女婿別是看錯人了吧?雖然往來交易又有教授種莊稼,怕不是白白騙我給他繳米和布吧?

祝纓仍然不動聲色,等到藝甘洞主那裏傳來話:“索寧家已將該說的話都說了。答不答應,一句話,是男人就痛快些!”

項樂傳這話的時候臉也黑得緊,他素來信服祝纓,藝甘洞主這裏傳話不客氣,就是對祝纓無禮,比罵項樂本人還讓他生氣。

項樂強壓著怒火,問祝纓:“大人,就由著他這麽猖狂嗎?”

祝纓問道:“你去他的寨子裏,可曾見過有索寧家的人?有無索寧洞主到達的蹤跡?”

項樂道:“他?”

祝纓道:“再探。”

項樂顧不上生氣,領命而去,次日方回:“索寧洞主還在藝甘寨中。”

祝纓點點頭:“告訴他,將殺害商人的凶手交出,賠湯藥費、燒埋錢,不再侵犯梧州境內,之前的事一筆帶過。若不答應,那就隻好各憑本事了。”

項樂精神一振:“是!”

“回來!”

項樂站住了,問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祝纓道:“別業裏的壯丁有多少?巡山狩獵、守護別業的人又有多少?”

項樂道:“總有四百來人,大人要用,一家抽兩丁,也有近千人了!大人,要動用嗎?”

祝纓道:“抽丁!先抽二百人守城,再抽五百人預備!”

“兵器……”

祝纓一笑:“去傳話給藝甘家。”

“是!”

項樂走後,祝纓又命小柳去將蘇鳴鸞、蘇飛虎等人召來,兄妹倆連同蘇飛虎的兩個兒子飛快地趕到,四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憤懣之色。

不等蘇鳴鸞開口,祝纓便說:“隨我來。”

一行人到了別業的庫房,祝纓下令打開庫房,抬出裏麵的幾口箱子,蘇鳴鸞記得這是從山下帶上來的箱子。

祝纓道:“打開。”

隨著朱紅色的箱子一口一口地被打開,裏麵寒光閃閃,蘇飛虎率先道:“好!”裏麵皆是兵器。

蘇鳴鸞上前一步,拿起一柄鋼刀豎起來仔細觀察,道:“義父,這是……”

祝纓道:“你們有多少人來著?”

蘇鳴鸞道:“為護送商隊,我帶了兩百人,後麵還有五百人隨時等候。咱們的小驛又建成了,一天之內趕過來絕無問題。”

蘇飛虎問:“什麽‘小驛’?”

蘇鳴鸞道:“與義父說好的,從咱家到別業這裏,一路隔一段建個休息的屋子。大哥下山的時候就開始建了,已經建好了,路我也平整了一下。”

蘇飛虎聽罷大喜:“那可太方便了!義父,我也要去!”

祝纓道:“不急。”

這會兒再說不急蘇飛虎就沒意見了,問道:“義父有什麽安排?”

祝纓道:“等索寧家一句話。”

蘇飛虎道:“他才不會老實聽話呢!還是要打的!”

蘇鳴鸞聽著哥哥一把年紀還這麽天真,差點沒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眼。對啊,就是要他不老實聽話,就是要聽他一句“我就不答應,要打一架”不然為什麽要忍他這麽久?

祝纓道:“已經設了梧州了,梧州山裏五縣呢,還要知道一聲塔郎家的。”

阿蘇家與塔郎家此時勉強停戰,蘇飛虎道:“那好吧。寶刀也算是條漢子,他的族人也能打,有了他,咱們對上索寧家就吃不了大虧了。隻要能打過了索寧家,以後就好了。”他並非完全的莽夫,對幾家之前的武力有一定的了解。

祝纓問道:“你們兩家與他打,就算打贏了,自家要損失多少?”

蘇飛虎噎了一下,道:“總能有些奴隸來補充的。自家人……有死傷的,也分給他們奴隸和米。”他看了一眼蘇鳴鸞。

蘇鳴鸞是滿心不願意有這樣大的傷亡,她第一要的是人口!就算搶了一些奴隸,“自家人”傷亡太多,那也是不劃算的,她說:“要不是索寧家敲詐勒索,我也不願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眼下也隻好打一打了,打這一仗,雖有些損失,換來以後的安穩度日也還劃算。”

祝纓道:“不錯。我給大家都準備了兵器!”

兄妹倆精神一振!

祝纓又說:“但是要聽我調派。”

蘇鳴鸞小有一點不滿,仍是信任祝纓,道:“好。”

祝纓又說:“要是猛族人也要參與,也要接受。”

兄妹兩人十分勉強,祝纓笑道:“加上他們,萬一索寧家再有什麽事,也多幾個一起應付的人不是?”

兩人這才同意。

第二天,祝纓與他們一同主持了開市的儀式,祝纓在集市裏轉了一圈,發現仍然沒有幾個索寧家的商人倒來,連藝甘家的商人也很少。就在這一天下午,項樂帶回了藝甘洞主。

藝甘洞主從中傳話來回跑了數次,也有些煩躁,看大廳裏上麵一個祝纓,下麵隻有蘇鳴鸞、郎錕鋙、山雀,另兩個人沒有來,他的口氣也稍稍地硬氣了一點,道:“索寧家幾次派人去見您了,您的城裏財寶堆積如山,為什麽不拿出一些來換取平安呢?”

祝纓認真地問道:“我有東西,就得給他嗎?”

“您要不答應,他就打個沒完了,您那裏一直有人死傷,也不好吧?”藝甘洞主苦口婆心的。

祝纓問道:“以往各寨裏也沒少有這樣的事,我可也沒見著有不戰而降的。”

藝甘洞主語寨,訕訕地:“您、您不是不願意……”不願意有人受傷的嗎?

祝纓道:“你再帶一回話去給他吧,問他是不是必得打一場才能消停?我明天就要聽到答案,他在你的寨子裏,我知道的。”

藝甘洞主道:“您為什麽不接受呢?”

祝纓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藝甘洞主覺得情況不妙,他心跳得厲害,踉踉蹌蹌地回到寨子裏,與正在寨中的索寧洞主商議。索寧洞主也沒了耐性,道:“他要不老實,那就讓他知道厲害!看他還囉嗦不囉嗦!”

藝甘洞主心道:那這樣我明天就不自己去啦!萬一將我殺傷,我豈不冤枉?

……

祝纓沒想過要殺傷藝甘洞主。

藝甘洞主走後,廳裏就炸了鍋。蘇飛虎跳了起來:“藝甘家算個什麽?送了個女人給索寧家就當自己也變成索寧家了!”

蘇鳴鸞看看哥哥,心說,兵器都給咱們了,就是要打了,你生什麽氣?

蘇飛虎沒看懂妹妹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他們就是欠打!要打,我第一個上!”

郎錕鋙也說:“義父,難道還要忍嗎?”

山雀嶽父道:“大人,您對我們客氣,我們是很感激的,我們很感激您沒有生我們的氣,以前也有些不客氣。要是帶著我們也一道對別人這麽客氣,我們實在受不了。我也不想受索寧家的氣,更不要說藝甘家!”

祝纓問道:“如果我要動手,你們願意相助嗎?不用幫我,隻要不幫他們就行。”

郎錕鋙慨然道:“當然!”

山雀嶽父也說:“您是我兒子的義父,咱們就是一家人!”

祝纓道:“好,那咱們來分一分。”

郎錕鋙道:“我這次帶了兩百人來,可以從藝甘家殺入索寧家!”

山雀嶽父道:“我帶的人雖少,但我離他們近一些,不用三天,就能帶人來看住藝甘家!”

蘇飛虎道:“我帶人殺入他們家!”

祝纓問道:“我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

祝纓笑道:“是我!不是朝廷!就是這兒!我的地方!這個別業,這個莊園。不讓朝廷知道,如何?”

翁婿倆大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又不好意思地看著祝纓。

祝纓道:“我以別業的人手出擊!來,咱們分一分。”

山雀嶽父道:“隻要您能安全,讓旁的人不進來搗亂,就成!”

祝纓搖搖頭:“我是說,怎麽分了索寧家。”

山雀懵了:“分了?”

何止山雀?連蘇鳴鸞都吃了老大一驚!祝纓從頭到尾與她商議的都是“小驛”“通路”“兵器”,沒說要滅了索寧家!蘇鳴鸞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她說:“這……恐怕……”不太能辦得到!

山雀和郎錕鋙也都瞪大了眼:“這……”

索寧家作為一個能與阿蘇家、塔郎家並存數代的勢力,當然不是隨便就能滅掉的。蘇飛虎與山雀嶽父,一個說:“義父,打敗容易,想都拿下可不容易啊!”另一個說:“阿弟,還是再想想吧,確實難辦!”

你不是一個軟綿綿的小白臉兒嗎?怎麽突然就要滅人全家了呢?!這不行啊!

山雀嶽父苦口婆心:“阿弟,要是能分了他,咱們幾家早就這麽幹了!呃……以前是不大容易湊這幾家一起對付他,現在就算湊成了,也分不了呀!阿弟,他們家總有幾千戶吧。”

山雀嶽父這幾個月統計了一下自己所管之人口,數目約摸也有兩、三千戶了,索寧家比他也不少。這要怎麽打?

不是,你這一會兒誰都不得罪,一會兒就要滅人全家,你是不是瘋了?

她看看這幾個人的表情,問道:“你們不會是想把索寧家打一頓,等他緩過氣來再來挨個兒把咱們打一頓吧?又或者讓他天天騷擾,出幾十個人就能斷了咱們的商路,大家當他的孝順兒子,月月給他上供,年年給他孝敬?不會吧?不會吧?山雀,你這麽乖啦?老大,你不是一直要與他們比個高低的嗎?”

山雀與蘇鳴鸞都在思索。

蘇飛虎道:“義父,我是願意與他打上一仗,也恨不能將他們都祭天,可是能辦得到嗎?”他兵器都拿了,以為祝纓隻是要教訓一下索寧家,沒想到祝纓要玩得這麽大,一時覺得不可思議。

郎錕鋙也說:“義父,不好弄,索寧洞主也是個勇士,他的手下也有許多的勇士。”

“多少?”

“平時有兩、三百,認真起來上千,打急了幾千人也能有。”郎錕鋙說。

祝纓道:“那也不難。來,聽我說。”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跟著祝纓到了一張地圖前。這張地圖隻緩了索寧家及周圍一點地方的圖,祝纓指著上麵的一些點和線,說:“據你們所知,這些是沒錯吧?”

幾人都點頭。

祝纓道:“你們各有多少人?到明天,有多少人能用。”

蘇鳴鸞道:“我這就傳信,除了帶來的人,明天還能有五百,三天之後能有兩千。”因郎錕鋙在,她留了一點數目。

郎錕鋙道:“我帶了兩百,傳信回家,後天還能再來五百。”

山雀嶽父道:“我帶了五十人,我家近,明天再有五百。”

祝纓道:“我這裏現在就能有五百,你們兩家離得遠,不用出那麽多人,一家出三百就行。拿下索寧家的地方,地盤、人口我與阿蘇家平分,寨中的財寶山雀你與寶刀一人一份,我與小妹共一份。糧食布帛,四家平分。”

山雀嶽父與郎錕鋙都想要一些奴隸,祝纓道:“阿蘇家出兵多,你們兩家離得遠,這些地方連不到一起,所以你們多分些財帛。咱們既動手就要讓他不及反應,你們現在集結人手是來不及了,你們出兵少些,要奴隸,就要拿分得的財帛來換。你們能要多少?他手下的人口數目不清,財物都在庫裏,好清點。我出的人也少,但我出兵器,你們兩家,一家一百件,完事之後兵器歸你們。如何?”

山雀嶽父想了一下,道:“有了好兵器,咱們拚一把,也能贏了索寧家。我要財寶,以後我要買奴隸時,你們也不能要高價。”

郎錕鋙道:“我的人,死一個要賠我一個,傷三個,要賠我一個。”

山雀嶽父趕緊改口:“那我與他一樣。”

祝纓道:“可以。”

蘇鳴鸞也一口答應了:“好!”她主要是想要人口,地盤的事她都沒怎麽想過。山裏人對“地盤”的執念並不很深。

山雀問道:“阿弟這麽說,就是有把握了,要怎麽打?”

祝纓道:“咱們先拿下這兩個小寨。”

蘇飛虎道:“就兩個小寨?”

祝纓道:“先試一下,看他怎麽反應。你一路,我一路。寶刀,你也要分出一路人來……”

祝纓的計劃並不十分的精確,過於精確的計劃在山中無法執行——己方精確了,也要對方精確才行。差不多這樣就行了。

山雀嶽父點頭道:“要是能將索寧家洞主拿下這仗就穩贏了,他們家也就敗了一半了。他還沒有兒子,很難再與我們抗衡了!隻是怕他們的族人不服,以後總是搗亂。”

蘇鳴鸞道:“那是我和義父的事了。”

山雀嶽父道:“那行,我去叫人來。”

祝纓道:“保密,除了你們自己,不能告訴其他人。他們本來就不好打,說出去就不靈了。明天,帶著你們的人,到這裏集合。出發前領兵器。”

山雀嶽父道:“好!”

祝纓又對蘇鳴鸞道:“你來一下,咱們說說地方怎麽分。”

山雀嶽父與郎錕鋙聽他們要分地方,也就不參與,各回去召集人手。

……——

蘇鳴鸞眼見人都散去,低低叫了一聲:“義父。真能吃掉索寧家嗎?”

祝纓道:“當然。你要人口,我也要人口,你未必在意那地方,我卻仍然在意。咱們寧願少些錢帛,也要人!有人才能有財。”

“是,我明白。可是恐怕吃不下它。”

祝纓道:“這個交給我,然而我要做了這件事,不告訴你一聲,你恐怕要吃虧。”

“還請義父明示。”

“釋放奴隸!”祝纓說。

蘇鳴鸞瞳孔一縮:“義父?”

祝纓道:“先拿下兩個小寨,將裏麵的所有奴隸都釋放。將他們的枷都卸了,鎖鏈都斬斷了,讓他們種地、做工,可以拿報酬。不這樣,即使幾家聯合,也不能很快吃掉它。”

蘇鳴鸞漸漸冷靜下來,低聲道:“如同山下的奴婢部曲?”

祝纓問道:“你管得了這麽多的人嗎?”

蘇鳴鸞道:“那倒可以試一試了。隻怕索寧家的人搗亂。”

“殺人償命,”祝纓說,“索寧洞主是主使,依律當斬。以後,再沒有索寧家。”

蘇鳴鸞笑道:“好!就這麽辦!我本來以為憑咱們幾家是吃不掉索寧家的,但是隻要告訴奴隸們他們能夠不受索寧家的欺負,索寧家才是是真的完了!”

她需要極多的人手,她早已發現,奴隸幹活的效率不如山下的佃戶。也在自家嚐試了給部分奴隸除去鎖鐐,效果也還不錯。她的心中對祝纓的敬畏更深:朝廷要是派義父來對付咱們,咱們不如去死了。

祝纓道:“奴隸或許會有跑的,但總有留下來的。有一個,咱們就賺一個。”

蘇鳴鸞道:“是!”

祝纓道:“要將奴隸分給塔郎家或是山雀,他們未必願意釋放奴隸,到時候又是麻煩。所以財帛之類如果他們全要,我也是會答應的。”

蘇鳴鸞道:“我也願意。”

“明天來領兵器。”

“是!”以前是要買,現在是白領一份,祝纓就算出的人少,有兵器也該多分一份,蘇鳴鸞徹底沒意見了。

……

祝纓這裏已籌劃好了,索寧洞主尚不知祝纓下定論決心,還以為祝纓是黏黏糊糊討價還價。

藝甘洞主左右為難,他是打算索寧洞主這裏談好了價他也跟著沾點光的,所以極想祝纓答應了索寧洞主的要求。他不要那麽多,但是無論是糧食還是食鹽之類,他都願意。是他同意祝纓到這山裏來貿易的,不是麽?

不過索寧洞主的要求確實有點多,他也勸索寧洞主:“你怎麽又要得多了?我看之前談的數就快成了。”

索寧洞主道:“他的城裏有那麽多的好東西,卻一點也不肯給我。他這次人在這裏,要是不答應,我也就不必好好與他說話了!他要想試試惹怒了我還能不能有現在的好事,那就不答應!”

藝甘洞主隻得派人將話帶了過去。

祝纓就等著這句話。

索寧和藝甘於她而言是可有可無,因為地方確實很大,不大能管得到。這兩家如果與其他五家一樣,那倒是能和平相處,但凡有一點不痛快,就不值得她再多費盡力了。

藝甘洞主自己還沒來,派了個隨從來了一句:“你的城裏有那麽多的好東西,為什麽不拿來換取安寧呢?”

祝纓道:“我說過,什麽都可以談,不是他什麽都可以要!你是中間人,我不動你,你回去告訴他,那就打吧。從現在開始!項樂!送出去。”

來人沒想到祝纓翻臉會這麽快,迷糊著被項樂送到了城外。回過神來之後,猛地一跺腳:“壞了!”用力抽打坐騎,跑回去給索寧洞主傳信。

別業內,祝纓下令:“領兵器!”

塔郎家、山雀家各領一百件,別業壯丁二百、阿蘇家二百,攏共六百件兵器領了,蘇鳴鸞、蘇飛虎等人帶著自己的人馬攜新兵器飛奔而出!祝纓著別業中的一百人及塔郎家、山雀家的人馬也出城,命項樂將城門緊閉帶領壯丁守城。

出城之後,祝纓對山雀道:“你帶人埋伏在附近!有人攻打別業,看城上出黑旗,你就襲擊他們的後路。有俘獲都歸你。”

山雀嶽父笑道:“好!”

祝纓又安排郎錕鋙:“你隻有一件事,截斷索寧洞主與他大寨的聯絡。有俘獲,都歸你。”

郎錕鋙道:“好!”

索寧洞主才得到祝纓這裏的回複,頓時大怒:“真是下賤!不打一頓不肯聽話!他現在在那個石頭城裏嗎?我一定要讓他知道厲害。等我殺進城裏,就不止要這麽多了。”他帶上隨從,便要回自己的大寨去召集人馬。

藝甘洞主雖憂心忡忡,但想到祝纓向來不與人交惡,那座石城除了牆厚一些,人也不多,防備也鬆懈。也以為問題不大,勸一句:“與他好好說話,讓他知道厲害就好。不要引來他們的軍官。”就放索寧洞主回去了。

藝甘洞主一等女婿離開就下令將寨門緊閉,除非索寧洞主過來,別人一概不許開門。隻等戰事結束。

豈料索寧洞主已遲了一步,他走的是走慣了的路,行不半天就發現前麵的道路被一株大樹攔住了,派人上前搬掉樹木時發現攔路的樹不止一株。索寧洞主大罵晦氣,鞭打奴隸快些搬取。幹了半天,正在心浮氣躁的時候,一支箭射了過來!

索寧洞主運氣不錯,箭矢擦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索寧洞主驚出一身冷汗:“誰?”

郎錕鋙從一側的山上冒了出來:“我!你殺了我的人,還想好好地走過去嗎?”

索寧洞主身後幾十人散開來張弓搭箭,郎錕鋙身後也冒出一群人來,不但他身後有,對麵山坡上也冒出了一群人,索寧洞主被夾擊了!

索寧洞主破口大罵,郎錕鋙也不含糊,罵得比他還狠。除了兩族曆來熟練的罵法,郎錕鋙又罵到了:“還想勒索我義父!你真是瞎了眼了!”

索寧洞主又罵祝纓:“他來了我也一樣殺!”

郎錕鋙對祝纓倒有信心,道:“他要殺你才是!他已帶了人去打你的寨子了!”

……

祝纓沒有去索寧洞主的大寨,她與蘇鳴鸞一樣,先攻取一座小寨。

她帶的人不多,也就沒有用什麽強攻的辦法。她根本不懂如何攻取一座山寨,但是她擅長騙人。

她會奇霞語,別業內之前投奔的人裏也有懂奇霞語的。沒有危險的時候,山寨的門白天並沒有關著,隻有兩個人看守而已。她就派人說,是“平地”那邊派來傳話的,要見小寨的寨主。

“平地”是指藝甘洞主家附近,那裏地勢比別的地方更平一些因此而得了這麽個稱呼。祝纓的別業離那裏也不遠,別業裏的人說這個話一點也沒有撒謊的不安。

看守很平常地將門拉開,祝纓等人一擁而入!

進了小寨,就衝最高大的房子奔去,先將寨主一家控製了。她帶了一百來號人,將大門一關,寨主身邊十來號護衛一摁。在滿寨子人驚詫的目光中,祝纓一刀劈開了一個奴隸身上的鐐銬!

祝纓道:“冤有頭,債有主!索寧洞主殺了我的人,不殺你們,我隻殺他!隻要我在,這裏的奴隸就不用帶鎖鐐!開枷,放人!種地的人可以得到糧食!他的糧倉在哪裏?!每人可以分得一筐米!”

她很小心,沒有說“分地”,因為她也不知道這寨子有多少田地。也不說奴隸從此就自由了,因為她也不知道這裏有多少奴隸。

她沒有再往前冒進,先在這一處小寨裏駐紮下來。奴隸們目光有些呆滯,還沒回過神來。祝纓分出人手去,先是將寨子裏的人聚集起來,寨主一脈的都上枷鎖。派了十個人看守。

又詢問了索寧家收取糧食的比例,發現他們比山下黃十二郎家也好不到哪裏去,怪不得要將許多奴隸鎖起來抽著才能讓人幹活了。

也有奴隸不用帶鎖鐐的,有些人有手藝,有些人服侍著小寨主的家人,過得比一般的平民還好。寨子裏也有一些平民,他們打獵、種地、幹活,僅能溫飽。有些過不下去的,就賣身為奴隸或者餓死。

祝纓一麵發糧,奴隸與平民能得到的糧食也不一樣,奴隸隻能領平民的八成。平民的情緒也被安撫了下來。

祝纓親自監督,將小寨的秩序恢複了。

又命人去宣揚:是索寧洞主得罪了祝家莊的城主,隻與索寧洞主家算賬,不動其他人。無論奴隸、平民,都可以分地。

她的計劃裏,凡奴隸,都可以去鎖鐐,會種田的可以繼續種地,按人頭給地,隻要交一半的收獲,另一半歸他們自己。平民也如此,原來他們的田地不收回,收一成的租子。平民地少的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地,這一類的地要交三成。如果小寨不夠,也可以到她的別業那裏去開荒,她負責安全!

由於內容太複雜,最後簡化成了,殺洞主,去鎖鐐,有米吃。

蘇鳴鸞和蘇飛虎還在與另一處小寨對攻,蘇鳴鸞正尋摸著斷人水源,祝纓這兒已經連下了三座小寨了。除了第一處是她自己騙進去的,另外兩處都是奴隸跑來帶路的。

祝纓看著馬前一個幹瘦的小奴隸,她一眼看出來這是個小女孩兒,女孩兒全身髒兮兮的,頭發結成了片,眼睛卻亮晶晶地,問:“我認你做主人,你能放我阿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