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收線
一個足以讓大多數人忍不住驚訝、詢問的消息在祝纓這裏不過一閃而過,她對鄭熹說:“京兆的衙差還得繼續借我用用。”
鄭熹的目光安靜地落在她的身上:“可以。”
祝纓道:“那我去四夷館了。”
鄭熹起身與她一同往外走,說:“明天得閑麽?再到我家裏去一趟,老爺子有話對你說。”
“誒?”
鄭熹雙手一攤:“我亦不知。”
祝纓道:“好。”
她出了京兆府,接著忙她的那一攤子事。林風到京城有幾天了,他是梧州的山中土著,曾經見過皇帝的。朝賀之時各族使者都在,鴻臚寺需要考慮讓不讓他也湊個數,湊過一次數,接下來怎麽安頓他。
作為“常駐”京城的番使,有點小題大做,也不方便。住到自己家裏,又有一點嫌疑。林風年紀不大,祝纓也願意栽培他,這個“栽培”又有說法了,這件事她需要上報。
如無意外,接下來蘇喆也會來,祝纓更期待這個姑娘。她的情況比林風還要特殊一點,林風等於是給蘇喆趟路。
祝纓於是又去永平公主府。門上的人對她更加熱情,管事派人入內,史胤跑出來陪著祝纓進去:“駙馬才回來,剛才還說到少卿呢。”
史胤心裏很佩服這個年輕人,祝纓一來,一件大難題解決了。不但解決,還額外又有了好處。史胤嘴上不提“歧陽王夫婦從中獲益頗多”,心裏卻決定了,以後祝纓過來他能在一旁看著就在一旁看著,瞧瞧別人是怎麽幹的。
他一路陪著祝纓到了駱晟和永平公主麵前,駱晟一把握住了祝纓的胳膊:“到我這裏就不要有虛禮啦,來來回回,怪麻煩的。來,坐。”
史胤默默在一邊陪著看,然後聽著永平公主跟著駱晟改了稱呼,不叫祝纓的官職“少卿”還是叫“子璋”。
駱晟問道:“七郎答應了麽?”
祝纓禮沒行全,話裏仍然客氣:“是,已經談妥了,再借用幾日。據我估計,隻要使者們都離開了,這件事情就不顯得重要了。京兆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故意說笑的。眼下另有一件事,也與此相關,要請示大人。”
駱晟問道:“什麽事?你辦了就是。”
祝纓道:“您才是鴻臚呀。下官要為上峰分憂解勞,但不能不請示匯報。是這樣的,林風是頓縣縣令的幼子,以前住過四夷館的,大人還記得不?”
“好像是。”駱晟也不記得了,五縣勢力放到朝廷大局裏看並不算大,不招他的眼,唯一有印象的其實是蘇鳴鸞和蘇喆母女二人,因為她們是女人。
祝纓略解釋了一下林風的情況,問道:“第一,朝賀他是否要參與?要參與了,得給他排序、溫習禮儀。第二,接下來怎麽安置他?四夷館讓一個孩子長住,不太合適,放到外麵又不安全。放到我家裏,恐有閑話。”
駱晟道:“咱們隻要安穩,不要出事就好。不鬧出風波來,怎麽安排都行。你看呢?”
祝纓道:“那……朝賀的事還是讓他參與一下吧,那邊才鬧得不太好看,不好冷落他。住處麽……暫在我家住一陣,我家裏有在梧州收的隨從,與他語言相通。等到梧州的事情有個眉目了,咱們再商議他的事。”
駱晟道:“那就這樣吧。”
“排序、行禮等事,恐怕得跟禮部打個招呼。”
“好。”
“再有,與胡使、西番定了約,商賈往來變多了些。我打算置一處產業,租給他們居住、經商,大人要是沒有異議,我就去讓王丞他們接手……”
祝纓一件一件地說,駱晟一件一件地答應,說得差不多了,祝纓道:“府上近來必是忙的,下官就不多打擾了。”
永平公主道:“現在還有什麽好忙的?那一件大事過去,我們都得閑了,又想起些別的事情了。承義府也要娶親了,他們孤兒寡母的,又有人避忌他,可終究是我的侄子,子璋有沒有什麽主意呢?”
永平公主是個女兒,皇帝就不會給她配什麽幕僚。朝廷製度,親王府有一整套的仿東宮的小班子,公主府就是些“家令”之類與朝政不怎麽有關係的官職了。除非這個公主特別能幹,有額外的勢力,否則就是永平公主這個樣子了。
她確實沒有一個“謀主”,這也是許多公主麵臨的問題。家長裏短、保媒拉纖、強奪民產之類的,她身邊有姐妹、侍女、姻親之類的人物商議。雖然她家的長短比較特殊,但也脫不也這些。平常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承義郡王更特殊一點,永平公主意識到不能輕舉妄動,不能以之前的習慣來處理。
故而有此一問。
駱晟也比較關心這件事,先太子在世的時候對他們夫婦都不錯,他為女兒高興之餘,對承義郡王的看法也有點複雜。
祝纓是個對家長裏短不怎麽擅長的人,好在此事不隻有親情,她想了一下,道:“名份已定,您就照著名份來就是。”
“名份啊……”永平公主感慨地說,“名份變了呀。”
祝纓道:“變,有變好也有變壞,誰也預料不到。人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珍惜眼前。”
永平公主緩緩地點了點頭,祝纓不再久留,向夫婦二人告辭,她又轉回了鴻臚寺。
鴻臚寺裏,王丞、阮丞都盼著她回來。祝纓論出身遠不及沈瑛,但與祝纓相處,二人都覺得更舒服些。當祝纓對王丞說了置業計劃時,王丞的感覺就更美妙了!在京城置業,通常會有一個問題——與京兆府處好關係。祝纓與京兆府的關係是眾所周知的好,王丞一想到自己不用跟京兆府打交道,頓時神清氣爽。
京兆府也隻與有限的一些人保持和平的關係,麵對其他人,京兆府之驕蠻總能令人印象深刻。
祝纓安排好王丞,自己又開始寫公文,因為已經向駱晟請示過了,她寫完了就給禮部和政事堂發了文。給禮部的文是林風朝賀的事,給政事堂的文是請示林風的安置。落衙前,禮部還沒回消息,政事堂先叫她過去了。
……
祝纓看看日漸西沉,加快了腳步。到了政事堂,行禮、坐下,一切都平靜如常。她的屁股才沾上椅子,王雲鶴冷不丁地冒了一句:“駱晟是你教的吧?”
祝纓沉沉地坐在了椅子上,又馬上將腰挺直:“新府的事兒?我也沒說什麽。”
那就是說了。
王雲鶴“哦”了一聲,沒接著問。半天功夫他要是還沒想明白,也就不是他了。東宮沒有謀主,駱晟卻有個副手。
施鯤問道:“林風對朝廷可有怨言?”
祝纓道:“那倒是還沒有,他也沒與朝廷打過多少交道,他見的也就是州裏的官員。”
王雲鶴道:“這才是親民官要緊之處呀!”
二人是為的林風在京期間的居住問題叫了祝纓來的,前幾天林風一直住在祝纓家裏,這本就是他們默許的。林風是來告狀的,奏本裏的話好說不好聽,放到四夷館裏讓其他人聽到他把奏本上的話隨便揀一句說說,馬上就能讓四夷生出些離心來。
林風還會講官話,他不用四夷館的通譯,番使自帶的通譯就能直接把他的話譯給使者聽。
麻煩。
兩人便說:“你先安置他,直到梧州的事塵埃落定。”
這與自己想的一樣,祝纓道:“是。”
王雲鶴又問了累利阿吐這幾天的情況,施鯤道:“就是那個胡相?可惜我還沒見過他哩。”
祝纓笑道:“諸公見到他時的情狀,下官可是曆曆在目!”
王雲鶴瞪了她一眼,祝纓縮縮脖子:“又沒有說錯,你們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哩。”
王雲鶴笑罵:“你這張嘴,可得好好管一管。”
祝纓道:“是。”答應一聲,就抿緊了嘴,不再說話了。
施鯤看得有趣,又是一笑。歧陽王府的事解決了,今天二人都覺輕鬆了一些,見時間已晚,王雲鶴好心情地說了一句:“就要放假封印了,有事快著做。”
“是。”祝纓起身告辭。林風就算過了明路在她家了。暫住嘛,一天也是暫、一年也是暫,對不?
她出了皇城,先不回府告訴林風這個消息,而是直接去了鄭侯府上。雖然鄭熹說的是明天,但是聽他的話音,鄭侯要見她,並不是必須要掐準了明天。既然有事,越早越好,既顯重視、也顯親近。
……
祝纓到了鄭侯府上,如今這座府邸裏大部分的訪客是來見鄭熹的,鄭侯反而要閑一些。客人也分等級的,有些得等到主人家吃完了飯,才能得見。有些是能得到主人家邀請一起吃飯,吃完飯還一起說事兒的。
祝纓屬於後者,不但是她,連她的隨從都被招待了到旁邊吃飯。
祝纓與鄭家人一吃飯,鄭熹把她的位子給安排在了鄭川前麵。鄭川笑著給她讓座:“三哥比我年長,就該坐在這裏的。”祝纓看著他,餘光看到了他下首的鄭家二娘。
這小姑娘也是她選在今晚過來的原因之一,小姑娘年紀也不大,與駱晟的女兒年齡相仿,還是關係淺淺的閨閣朋友。之前不知道鄭家與太子背後有聯係,皇帝把駱家女兒許配給歧陽王等於是打劫了鄭家的後座。而自己給東宮、公主圓了這一場,難說鄭家心裏會不會不舒服。
這事兒也太寸了!
所以她不等明天就來了,隻要她過來,不說話也是一種解釋。
鄭家全家都沒再提這件事,鄭侯說:“你就坐下!”
一家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話,鄭侯要說的也不是什麽大事:“上回看你騎馬來,那馬也太老了!新年再騎老馬,看著不像話!”
祝纓騎的馬還是鄭侯十多年前送的,現在確實有些老了。祝纓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是梧州不產這種好馬,她原是計劃在與西番、胡人的貿易中弄些良馬的。近水樓台,不用白不用。自己不出麵,還有蘇佳茗、項樂、項安等人呢。
鄭侯居然注意到了!祝纓麵上微愕,安靜了一小會兒,才說:“哎。”
鄭侯高興地說:“在外辛苦十幾年,回了京城,就要留意自己的生活啦!就是王相,他該有的排場也是有的。不要自苦。”
“是。”祝纓恭恭敬敬地回答。
接下來的氣氛就分外的溫馨,大家說著接下來要過年,郡主等人關心祝纓家裏。祝纓道:“今年父母不在身邊,不免憂心,要說我自己,身邊的人倒也不少。”又說林風也在自己家,過年的時候也帶他過來拜年。
一餐飯吃完,鄭侯也沒有別的囑咐,就拖著她去看馬。原來,鄭侯要見她,就是要給她送這件東西。祝纓道:“這怎麽好意思?連吃帶拿的。”
鄭侯道:“嗯,在鴻臚,又與胡人打交道,還能少得了好馬?以後你想要,我也不給你啦。這是為著過年體麵。”
“哎。”
祝纓大方地收下了鄭侯給的良馬,尋思著新年須得再給鄭侯府上多加一些年禮。虧得家裏讓祝青君給她多捎了一大筆錢來,否則京城生活還真是緊巴巴的。
她都盼著與西番、胡人的貿易早點開始了!
出了鄭侯府,祝纓騎上新馬,慢慢地攏著馬往家裏走。回到家裏,又翻出一些南貨,添進了給鄭府的年禮裏。她收到的年禮中有一部分是梧州人通過會館的渠道給她送過來的,其中不乏她已不怎麽采購的珍珠。
今年,她又添了一處要送禮的地方——永平公主府,得給兩口子各備一份。此外,沈瑛是她同僚,拜帖和標準的京城流行的四色禮物得送。竇尚書等人現在打交道也多了,也得送。略一思索,吏部尚書姚臻家也不能忘了。溫嶽等還留在京城的舊友,以及近來接觸已變少了不少的金良家,禮物隻有添、沒有減的。
凡此種種,不能一一記述。
與禮物要一同辦的是寫拜帖,許多泛泛之交,不送禮也要有拜帖。譬如今年到京的刺史中的熟人們,陳萌今年就沒來,在陳府裏見過的吳刺史倒來了。各州按上中下之別,官職的設置也小有不同,上州一個刺史拖著別駕、長史、司馬,輪流上京,下州刺史就隻有別駕、司馬,沒有長史。周期不同。
祝煉從鄭家的家學裏放假一回來就被抓著寫帖子,範、張二人才做了官並沒有得到回鄉探親的待遇就被祝纓抓著去鴻臚寺幹活。好不容易放假了,祝纓又說:“你們遠離家鄉,今年就到我這裏來一起過年吧。”
二人正高興著,又被祝纓抓了來寫拜帖。
祝青君也不能幸免,尼師等人是祝纓的舊識,連同武相、崔佳成等人,也都要有拜帖。
隨從之中有字寫得好的,也有字寫得不好的。寫得不好的就去看大門,寫得好的也被抓過來照著格式抄。
一家子上上下下抄了好幾天,才將這拜帖寫完。
除夕夜,阮丞十分識相,沒給祝纓排值班。祝纓就在家裏擺開了年夜飯,將門戶鎖好,帶著所有人在前麵大廳裏吃年夜飯——人員之多,是以前所沒有的。不但有常住府裏的,還有會館的王娘子夫婦、外麵開鋪的蘇佳茗、來送信而未歸的巫星與打算長住的林風等人。
祝文、祝銀作為男女隨從的頭兒,帶著隨從們敬“酒”。廚娘李大娘母女本在蒸籠裏給自己留了幾樣自己愛吃的菜,將主桌上的飯菜上完就想躲進廚房裏母女倆自己吃吃喝喝自己過年。又被祝銀拉了過來,口裏說著:“灶下得有人看著。”
又從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身份可以與主人家一同宴飲。
祝銀道:“你不知道,咱們大人與別人家的規矩不一樣的。這樣熱鬧。你那灶下要是不放心,先在這席上吃飽喝足了,你再回去。”
祝青君也提了隻酒壺過來,笑道:“大人常說,一年到頭,總得有個安生的時候。來吧。”
李大娘驚訝地隨她們上前,卻見祝纓也不挑剔,還囑咐她:“要是覺得不自在,你們回房去吃也無妨。為的是舒心。”
李大娘一向知道祝纓規矩嚴但對下人極好,心又細,但是與祝纓打交道的時候並不多,心中仍然忐忑。敬完了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周圍的人興趣很好,漸漸有人劃起拳來,又有人用她聽不懂的語言的調子唱起了悠長的歌兒,拉著女兒回廚房去了。
到了廚房,外麵又放起鞭炮來,她們也睡不下,又有點後悔:該留下來一起熱鬧的。
想起來主人家也在場,又有一點猶豫。
直到祝纓因為明天要早起進宮朝賀,所以大家散了去睡,李大娘是沒能睡實了。惹得女兒取笑了她一句:“我說留下來,娘偏不,這會兒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李大娘的腳在被窩裏踢了踢女兒:“去!”
她女兒將被子裹裹緊,朝著被窩裏的一個小湯婆子湊了湊:“別動呀,進涼風了。”
……——
正旦朝賀等事自有禮儀,不必細言。祝纓留一隻眼睛盯著外番使者之類,直到儀式結束,沒見著出意外,這才放心。
皇帝也很滿意,林風在諸番之中排位靠後,輪到他的時候皇帝已經有些倦了。但聽到梧州猛族使者的時候,他還是將哈欠吞了!
林風用的是比較能聽得清的官話,向他一陣歌功頌德。林風其實不喜歡皇帝,不過不妨礙祝纓讓他背了一段百來字的話。
皇帝讚許地往祝纓處看了一眼,沒看清,他抬手揉了一下眼,又很快放了下來。心道:老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從大殿再移到東宮,東宮比起大殿顯小。人是一撥一撥地進,鴻臚寺、禮部各有一人隨著番使入內。
然後是皇帝賜宴之類。
過了新年又是燈節,燈節之後各番使者陸續離京。駱晟家中事急,由於不用準備新府,婚期就定在了三月,他本就垂拱,現在更是將一應事務交給祝纓打理。祝纓也沒讓他失望,他隻需要在一些送行的場合按時出現就行,庶務都不用他來操心。
祝纓也如之前說的那樣,減少了去公主府的頻率——她正盯著梧州方向來的信息。
巫星與另外三路一共四路人出了正月都被她打發回去了,祝纓讓巫星再捎一封信給蘇鳴鸞,信中不是拒絕讓蘇喆上京,而是寫了一些注意事項,讓蘇鳴鸞送女兒上京前都準備好。
算算日子,項安此時應該到梧州了,希望她在路上不要生病受傷才好。
……
祝纓算得很準,就在她念叨的時候,項安到了梧州。
項安到梧州之後並不聲張,她先將一同南下的仆人留在城外。自己到州城去找花姐,在花姐那裏悄悄住下,再往自家作坊、鋪子裏轉了一圈,又到街上看了一看。接著,她扮作花姐的仆人,隨著花姐施藥義診。
花姐這次的義診與以往不同,以往選處屋子,或是借個藥鋪,或是在番學裏,打掃幹淨了,讓病人過來看病。這樣效率高、看得快,煎藥也方便。
這一次她是上門巡診,項安跟著花姐走了許多人家。本地士紳人家,沒有她們不去的。花姐又順路看了一下她之前的學生王芙蕖以及孟娘子等人。
接著,花姐進山,項安也跟著去了,他們先去福祿縣,再過阿蘇縣,在別業裏停留幾天之後,從塔朗縣回來。回來的時候,隻有花姐帶著幾個女學生了,項安悄悄地留在了塔朗家的大寨,等花姐走了一天,她才動身,走小路插入官道,與仆人會合之後到了驛站,做才從北方回來的樣子。
再從驛站回到梧州。
三月初,禦史抵達梧州的時候,項安與花姐已經將梧州境內串連完了。隻有新刺史等人還不知道,她們已經將坑挖好了。
這一日,新刺史帶著下屬迎接禦史,禦史風塵仆仆,兩下都拿場麵話寒暄。
寒暄畢,新刺史說一句:“禦史遠道而來,還請裏麵奉茶休息……”
話音未落,斜地裏衝出來一個中年婦人,一臉淚痕地撲到禦史麵前跪下:“青天!青天!可算見著天了!求青天為民婦做主啊!他!他們!將小婦人的女兒逼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