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聚齊
刺史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禦史卻微露驚訝之色。
一旁的司法上前說:“你這婦人哪裏來的?休要狂言!你是哪個縣的?帶下去!”
自祝纓走後,梧州府的官員換了一批,這位司法並不認識王芙蕖。迎接禦史的時候出了鬧場的,又是告狀,司法先上前處理這個“意外”。
禦史卻說:“且慢。”轉頭吩咐一聲隨從,命將王芙蕖帶到下榻的驛館去詢問。
禦史當然不可能隻有一個人孤身前來,來的是兩個禦史一主一副,再帶幾個吏目隨從。當然,到了地方上,他們還可以酌情征調一些人。當下就有一個隨從上來對王芙蕖說:“這位娘子,請隨我來。”
司法問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禦史中為首的那位對刺史說:“禦史到府,使君不會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吧?”
這不是一次常規的禦史巡查地方,那就是有特殊事件需要下來查問,他要插手的事,必有其道理。
刺史自認自赴任以來兢兢業業,沒有什麽錯處,便說:“還要請教。”
禦史看著自己的隨從將人扶起,才說:“入內說話吧。”
氣氛變得尷尬又緊張,一行人進了刺史府,禦史雖品級不高,還穿著青衫,卻與穿紅衫的刺史並坐於上。另一位禦史坐在這一位的下手,再往下才是本州的官員。
刺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禦史,等著他的下文。禦史的目光在所有在座官員的臉上掃過,最後看向刺史:“原來使君不知道。”
他對隨從招招手,隨從捧出文書來,禦史向州內官員展示了他的文書,說了自己是為考查梧州境內事務。
刺史道:“不知是什麽事務?”
禦史道:“所有。”
刺史看著禦史年輕的臉。重複道:“所有?”
“對,所有。”
主座的禦史名叫餘清泉,今年剛剛三十歲,做到禦史而不是被踢到一個小縣裏窩著,是因為他沒有什麽好挑剔的,士紳人家、讀書考上做官、長相端正、娶到了鍾家的女兒為妻,他的老師也不是外人,乃是冼敬的同門、王雲鶴的另一個學生。本人既有些學識也有些能力,治的經史、走的正途,前途一片光明。
政事堂將命令下到禦史台,要求不但要查問五縣縣令上表所言之事,既然大老遠地跑了這一趟,順便把梧州的各方麵都看一看。別再有什麽幺蛾子。
現在的禦史大夫姓王,是鴻臚寺的那位王丞的遠親。想了一下現在的情勢,又考慮了一下梧州的情況,認為這又是關係到“遠夷”又是要跑三千裏的還要把各方麵都看一看。既然是王雲鶴要查,那就讓餘清泉跑這一趟好了!幹得好幹不好,王雲鶴別找他的麻煩就行。
餘清泉也願意跑這一趟,他對梧州是有興趣的,這份興趣緣於祝纓,再往深裏說,是緣於王雲鶴。有一年,就是因為祝纓到了王府插隊,他白在外頭多等了半個時辰。從此就記住了。
南下之前,要查案子就要給他個卷宗,除了告狀的奏本,還有各部的一些存檔。他發現,梧州一地的稅賦居然沒有拖欠,這對偏僻之地來說就很不容易了。再看人口也在長。又看方誌,發現方誌上說的都是祝纓的好話,他的興趣就更濃了。
到來之前,餘清泉心裏已經有了一個預估。從所有的卷宗來看,梧州的問題,有,但沒有說的那麽誇張。一般告狀都這樣,無論哪一方,說話都會誇張一點。實際查的時候,多半是原告覺得自己已經夠委屈了,被告還覺得自己被冤枉了。
雖然此來的第一要務就是查“遠夷”,但是餘清泉的心裏,更想多看看祝纓把梧州治理成個什麽樣子。
與他相反,副手郭峻的心裏預估雖與他相同,但是對梧州的治理情況不怎麽感興趣。事情是由五縣告狀引起的,把這個源頭解決了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事別多問,別給自己找麻煩,這是郭峻的想法。
眼見節外生枝,郭峻有些不喜,問道:“你們怎麽搞的?”看來除了夷酋告狀,還有別的事嗎?告到臉上了也不好不管,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京城了?郭峻臉色變差了。
刺史忍著怒氣,道:“不知二位要查什麽?我叫什麽準備好卷宗。”
餘清泉雖不是個老手,但也常聽前輩們提起,許多地方官員會糊弄人,拿出幾十年的爛狗肉賬讓你查,那能查出個什麽鬼來?他也不氣,道:“不急,我看梧州一片嶄新,不至於有什麽大事。不如就從剛才那位婦人開始。至於我們要查的事,恐怕使君準備不了。”
他又對剛才刺史介紹的長史與司馬說:“五縣的縣令派人奏報朝廷,言說受到了使君的虐待。使君下令,恐怕他們不會到,還請二位傳信,我想見他們一麵。我去山裏見麵也可。”
屋子裏響起了抽氣聲,刺史臉也氣白了:“荒謬!荒謬!”
郭峻道:“使君莫急,是與不是,我們查訪過了即知,絕不會冤枉了使君的!”
你們都來查了,還說不冤枉?刺史強忍著怒氣道:“清者自清!”
餘清泉道:“這是自然。”
又對郭峻道:“咱們回去吧。”
刺史忍著火氣送他們出府,到了門口一看,王芙蕖竟沒有走!
司法佐上前問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餘清泉的隨從上前,為難地道:“這位娘子不肯走。”
他才開口,王芙蕖又抱緊了拴馬樁,展示了為什麽沒能走。
王芙蕖抱著拴馬樁,回頭大聲說:“誰知道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裏滅口?你們什麽事幹不出來?刺史幫著他的人要霸占民女!把我的女兒逼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們賠我女兒!”
她一喝吆,招了許多人來圍觀,人越聚越多,餘清泉與郭峻一時走不了。司法佐要人上去拉開王芙蕖,王芙蕖又大罵:“大男人,不要臉,你們來拉我一個婦道人家。”
司法佐忙叫女差來拉她,女差又被江騰給止住了,誰個上來?回報的人說:“刺史大人叫女人沒事兒不要出來露臉丟人,她們都不在。”
郭峻本是不想管事的,見狀不由皺眉道:“什麽亂七八糟的!”
餘清泉目光微沉,忽地又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問:“怎麽回事呀?”
圍觀的人群紛紛閃出一道縫兒來,一個扶杖的老者走了過來,人們都叫他:“荊翁。”
餘清泉命隨從去問問這是誰,很快就有人告訴他們,這是一位老封翁,人家兒子是六品,不比二位禦史的品級低。餘、郭二人迎了荊翁兩步,詢問荊翁可知這是怎麽一回事。荊翁道:“我亦不知。天使問一問就是了,咱們小地方,好些年沒有大案子,一定是小事。使君說呢?”
刺史被架在了火上烤,實在不明白荊翁這個本地士紳這個時候來摻和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本地士紳當麵唯唯內心並不喜歡他。新刺史比較注意維護士紳臉麵,不幸的是士紳在工商上有巨大的利益。祝纓在時,費時費力將大部分捆在了一起,包括工坊的女工之類。新刺史又“以農桑為本”,要百姓以鄉裏為單位,不得隨意遷徙,且限製女工,同時又限製甘蔗田的數量,新墾田地必須種莊稼。新刺史的種種舉措,無論麵上的理由正不正確,士紳口袋裏的錢是確實少了。
又有做官,眼看一批一批的子弟出來了,祝纓走了,大家又寄希望與新刺史。新刺史在這方麵毫無建樹。幫他幹嘛?!張、範兩家的小子在京城讀書,又被祝大人撈去做官了,祝大人走到哪裏,都是提攜自己人的。
幫誰,還用想嗎?
餘清泉與郭峻一時走不脫,王芙蕖又在一邊大喊,圍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
餘清泉道:“那便問一下?那個婦人,你且下來,你不好好說,如何為你主持正義?”
荊翁也上前說:“這位娘子,我姓荊,現為這些官人們做保,你且下來,好好說話。”
王芙蕖道:“我三舅媽的小叔子娶的就是你們家的姑娘,你可不能騙我!鄉裏鄉親說胡說八道,是要戳爛脊梁骨的!”
“不騙不騙。”荊翁說。
餘清泉被迫與刺史在大庭廣眾之下升堂問案,其時南方已經開春回暖,人們也不怕冷,裏外圍了三層。
先是王芙蕖告狀,她自己會寫字,遞了個狀紙。字差了點,卻寫得有理有據。餘清泉看了之後皺眉問刺史:“使君為人做媒?”
刺史早忘了這回事了,因為巫仁是花姐番學裏的學生,刺史就跟花姐提了一句,僅此而已。花姐那時回他:“孩子算命有妨克。”在刺史這兒就過了,不是他記性不好,實在是這件事太小,不值得特意去記。
他搖了搖頭。
這對巫家卻是一件塌天大事,王芙蕖憤怒已極:“大人!紅口白牙,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不是您放了話,要為那個畜牲霸占好人家女兒,他哪裏來的膽子狗仗人勢?”
荊翁道:“你好好說,別罵人,你說的是哪一個要作惡?”
王芙蕖指名道姓說了刺史的一個長隨,餘清泉問刺史:“可有此人。”
刺史這才想起來:“哦!原來是那一件事!”
那就是有了?
餘清泉命把人叫過來。此人就在府裏,很快上前,還有些莫名其妙與委屈。餘清泉看此人三十上下,個頭不高不矮,麵相有些油滑,很符合一個機靈下人的形象。
餘清泉問道:“你如何仗勢強占人家女兒,如實招來!”
此人一見王芙蕖,仿佛明白了幾分,又仿佛沒懂。他很委屈地跪下說:“大人容稟。此事不幹我們大人的事,是我心裏喜歡娘子,她可沒說不行啊!必是心裏有我!隻因她命格不好,會妨克丈夫。我便想,那便不拜堂,兩個人過日子,我也如待妻子一般的待她,過下來也沒甚差別。不知她們家如何忍心拆散有情人?”
王芙蕖死死盯著他,眼珠子通紅,將之前的詞兒都給忘了,恨不得咬死這個賤人:“你這個畜牲!血口噴人!我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兒,能看上你?你算個什麽東西?”
一旁衙役心裏歎氣,上前喝道:“你這婦人,不許咆哮公堂!”
衙役維護秩序是常見的,上官們沒有說話。衙役趁機道:“你既不會回話,叫個說話清楚的人吧,叫你家主人過來!”
王芙蕖與衙役對了個眼兒,怔了一下:“什麽主人?”
衙役放下心來,說:“你這奴婢,怎麽能咆哮公堂呢?你家主人沒有教過你嗎?”
王芙蕖記起了自己的詞:“你這是什麽話?誰是奴婢?我家可是正經清白的良民!怎麽會讓女兒給賤人當老婆?”
荊翁以杖拄地,大聲說:“胡說!從來良賤不婚!”
餘清泉、郭峻的表情變得嚴肅,兩人一起看向刺史:“使君。”
“良賤不婚”四個字妨害了多少有情人,現在終於幹了一件好事。巫家是良民,被刺史帶著上任的仆人,不出意外得是個賤籍。
這就犯忌諱了。
哪怕許多豪門的仆人能娶得上民間身家清白的姑娘,也是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的。縱使做了,也會有一些補救的措施。譬如甘家娶親。
王芙蕖又說:“我不問良賤,就問沒媒沒聘,沒有我家點頭,他們怎麽就敢認準了我家女兒就非得落他口裏了?這是什麽道理?他們幹這事也幹得太順手了!是不是常幹呢?”
一想起來進山的女兒,她就難過,如果沒有陰差陽錯地認識了祝家人,這會兒孩子不被逼死也被糟蹋了!
王芙蕖恨恨地道:“晴天白日的,畜牲竟然披上了人皮!父母官,魚肉鄉裏!”
刺史的目光更加陰森:“莫要攀咬……”
隨從忙說:“大人容稟,梧州的風俗就是這樣的麽……獠人家父母不禁兒女婚嫁……”
荊翁大怒:“一派胡言!梧州哪裏來的獠人?都是陛下的百姓!誰家不講禮法,要兒女私奔的?放屁!!!”
百姓開始鼓噪。
不多時,又有張翁、範翁等“封翁”趕了過來,先說是來拜見禦史的,不想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又有王芙蕖的三舅媽的小叔子也過來,幫著大罵:“我們什麽風俗都有,就是沒有叫畜類欺負咱們家女兒的風俗!”
百姓圍了刺史府,也不許叫長隨走脫了。衙門要把他帶下去,百姓就說:“必是要偷偷放掉的!”
荊翁於是出主意:“拿個站籠,在府外枷了,再宣諭百姓散去。”
餘清泉與郭峻見群情洶洶,點頭答應了,心裏對這刺史的印象也差了許多。
荊翁等父老趕緊為他們倆開脫:“禦史大人是好官,在為大家做主呐!別圍著大人,倒顯得咱們是跟大人過不去似的。”
百姓們直看著把那長隨枷了放到站籠裏,才不鼓噪了。餘清泉又要命人散去,冷不丁的,人群裏又有一人頂著一疊破紙過來求他們做主。
餘清泉道:“狀紙交上來,明日開始,我們會巡查……”
底下的人哭道:“求大人現在就判了吧,不然,小人怕明天就見不著大人了。衙門裏欠我的錢呐!”
細問了才知道,是刺史府裏換了全套的新家具,做工精良、花費頗多,但是欠了鋪子的錢。
有這一個開頭,接下來又有無數的狀紙,且有人告刺史要逼死孤兒寡婦的,越說越嚴重。
荊翁等父老幫同開路,才將餘清泉等人勉強送回了驛館。王芙蕖一路跟著他們:“求大人庇護,不然我怕半夜被他們抓走活埋了。我的女兒就是突然不見了的。”
餘清泉隻得宣諭百姓:隻管遞狀紙,我都收,但是別圍我。又把王芙蕖全家都給安頓在了驛館裏,同時與荊翁等人又聊到了半夜。
送走荊翁,餘清泉才要休息,突然,外麵又起了鼓噪聲。郭峻兩眼發直:“這梧州,這麽亂了?之前不是說民風淳樸、日漸富裕的麽?”
餘清泉命隨從出去看看怎麽一回事,隨從還沒出去,驛丞來了:“大人,不好了!刺史大人派人給您二位送禮,被百姓給發現了。”
餘清泉奇道:“沒有宵禁麽?”
驛丞道:“這不要春耕了麽?有些人為了準備春耕,就在地頭守著放水,叫他們看著了。”
給下來調查的禦史送禮這也是大部分地方官員會幹的事,一般禦史也會酌情收取一部分禮物。刺史經了今天白天的事,不趕緊送些禮物疏通倒是奇怪了。現在被百姓叫破,是收的也不能收了,送的……自求多福吧。
餘清泉與郭峻穿戴整齊,打起火把出去安撫百姓:“我們奉陛下、朝廷之命前來巡查,必不會偏袒罪人的。”
百姓這才漸漸散去,刺史送的禮物也都被打得散亂一地,一些綢緞被扯得亂七八糟。
餘清泉與郭峻終於可以休息了。
第二天雞叫,兩人又爬了起來,對望一眼。餘清泉道:“我本以為此行最難的是行路,豈料……”
郭峻道:“這個刺史,不行!”
餘清泉搖了搖頭:“是他的前任太行。”
“誒?”
餘清泉道:“咱們這一路,越來越聽不懂他們的方言,是也不是?”
“對啊!昨天都聽懂了!”
“也有一些說得不好的,但是士紳的官話都勉強可以。那個婦人也不錯,還會寫字了。教化做得好,這個我信了。”
郭峻又說:“噫!又節儉,也不納妾,也不縱情聲色。竟還憐貧惜弱……”王芙蕖口裏,祝纓真是樣樣都好。荊翁嘴裏,祝纓真是民之父母。
這兩個人還舉出例子,什麽祝纓連家具都用竹的,新刺史一回來就要裝飾刺史府。什麽祝府攏共三、五女仆,其中四個還是後來雇的。什麽給孤兒、寡婦謀生計,讓她們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而不是受人欺淩。
餘清泉點評了新刺史一句:“一個膠柱鼓瑟的庸人,他惹了眾怒。官樣文章足足的,實務一塌糊塗。”他隱了一句心裏話:我來都比他強!
他們昨天收了許多狀紙,新刺史好像特意跟前任過不去似的,有些事不是非得“撥亂反正”的。荊翁說的好:“他為了顯示不同,就偏要擰著來,不然不能顯出換了個新刺史似的!他不是為了咱們梧州好,是為了顯他自己。”
把好事做壞,也是一種本事了。
郭峻道:“現在已經這樣了,咱們還沒見獠人酋長呢。”
“不可提‘獠人’。”餘清泉叮囑說。
“好吧。還想早些回去的呢,如今一看,怕是不能夠了。”
“那就緊著些吧。”
郭峻扭頭向京城,卻隻看到驛館的牆壁:“還是京城好啊……”
……——
京城此時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三月了,正是定好的歧陽王迎娶駱家長女的日子。
郡王娶妻本有規程,派什麽樣的官員為使、出什麽樣的儀仗,新娘子家裏要做什麽樣的準備、有什麽樣的人護送進宮……等等。
新人的服色都是從去年年底開始趕製的。新娘子年紀小頭上的花冠都是特製的,沉重地扣在她的腦袋上。
王妃的禮服繁複而沉重,小姑娘由兩個侍女左右攙扶,領父訓、登車、行到宮中,下車、步行、行禮。到得最後,全靠兩個強壯的侍女把著她的臂膀,方將這場規定的禮儀走完。
京城百官也不得閑。
凡品級夠的、相關的官員,須得先到宮中圍觀盛景。東宮設了喜宴,但是有宮禁,官員們不能在宮中留得太晚。
皇帝事先下了令,不止要宮中熱鬧,永平公主府也得熱熱鬧鬧的,所以要分出一些官員來,必須到永平公主府道賀。連丞相都要到永平公主府喝一杯喜酒。
祝纓作為鴻臚寺的官員,東宮的喜宴她要去,永平公主府的喜酒她更得喝。賓客眾多,公主府做了萬全的準備,史胤使出了渾身解數,隻為將賓客們安排好。
祝纓一踏進府裏,他就迎了上來:“少卿!少卿,有事相托。”
“誒?什麽事?”
史胤道:“少卿請看,這些許多人,我怕照看不周。少卿的位子在那裏,您周圍的人,還請幫忙照看一下。萬一有事,請及時告知我。”又指一個小宦官,讓他跟著祝纓,方便傳話。
祝纓道:“何必客氣?公主家的喜事,還有鬧事的不成?”
史胤道:“您不知道,今天什麽人都有。上麵是相公們,那邊是宗親們,您周圍都實幹之才。那一邊,名門公子,旁邊還有些紈絝呢。”他把紈絝二字咬得很低。
總之,平時王不見王的一群人,現在聚齊了!
祝纓道:“好。”
她與小宦官往裏走,果然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情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安排,周圍都是身份一致的。王雲鶴就與施鯤、六部尚書之類的人物在一處,劉鬆年的周圍多清流文士,諸王在一起,祝纓留意到還有許多傳說中的“名門子弟”。她與他們接觸不多。
這些人的家族名滿天下,祝纓卻少與他們打道,這些人看她也如同看“小老頭子”一般。她既不攜妓出遊,也沒有什麽名篇佳作,更沒有瀟灑風流的事跡,整天想著做事、升官、撈錢,怪庸俗的。
祝纓隻與這些家族中已經出仕且幹出名堂的人熟悉些,譬如鄭熹之流。
她的旁邊是沈瑛,沈瑛似乎對這樣的場合頗為適應,已與周圍的人喝上了。祝纓看看左右,實在無聊,再看劉鬆年,好像打算要走了。
祝纓打算過去與他打聲招呼,才走到他的麵前,忽然見一個麵帶憂色的小宦官匆匆走了過來,到王雲鶴、施鯤席上說了什麽。王、施二人放下筷子,與主人家說了兩句,相偕離開。
祝纓與劉鬆年對望一眼,劉鬆年說:“要出事。”
祝纓道:“怕是已經出事了。”
小宦官的臉色很糟糕了,祝纓認得他的臉,他是皇帝身邊的人,藍興的幹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