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五章 童生爺爺(3)

眼看最後一絲光芒被黑暗夜色吞噬,如墨的夜幕快將掩蓋天地的時候。

王婆留的心情也隨著漸暗的天色變得惡劣起來,一陣喪沮和恐懼情緒襲上心頭,讓王婆留感到空前無助。他多麽希望有人關注他,那怕這人是走過來踢他一腳,再叫他滾蛋。總比直挺挺躺在這裏無人理睬強得多。王婆留擔心自己會暴屍街頭,他一直含淚向老天爺祈禱:誰來幫幫忙,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呀。

當然,王婆留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對生命如此依戀,對他而言,賴死賴活,活著也是窮受罪。但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有智慧情感的人呢?王婆留不想自己一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劃上句號,他還有很多心願未了,他心中充滿怨恨,他還想報仇。對,報仇。他對南塘鎮許多人懷有銘心刻骨的仇恨。周全功、唐三、劉天龍這些混蛋都該死,我長大後,一定找這些人算帳,我絕不能就這樣死了………王婆留覺得喉嚨有若充塞黃蓮一般,十分苦楚,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卻是這時,有個駝背的老頭兒走到王婆留身旁,他低凝視王婆留片刻,好象對王婆留打橫躺在大道中央作這“路霸”的行狀感到有點驚訝。

王婆留也睜大眼睛打量著這個對他感興趣的老頭子。這是一個胡子拉碴的糟老頭,滿臉愁容使這個老人的臉象鬆樹皮一樣充滿皺紋,讓人覺得慘不忍睹。這個糟老頭的頭發亂得象隻雞窩,身上穿的道袍除了充滿補丁之外,還油膩得閃閃發光,似乎幾年沒有換洗過一樣。

糟老頭雖然不修邊幅,有點瘋瘋癲癲的模樣。但他神態慈祥,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他低頭對王婆留說:“孩子,你怎麽躺在這裏,這大冷天會凍死人呀,快起來,回家去吧!”

“老爺爺。”王婆留嗚嗚咽咽道,“我被人打了,頭很痛,爬起不來。”

“可憐,可憐。”糟老頭眼見王婆留印堂發黑,額頭腫起一個大泡,便俯身把王婆留扶將起來。又道:“孩子,你家在哪裏,父母甚名誰?讓我扶你回家去。”

王婆留聽完糟老頭這一番話,哭得一塌糊塗,抽泣道:“嗚~嗚~嗚,我沒有家呀,我沒有父母呀!嗚~嗚~嗚………”

糟老頭瞪大混濁的眼睛打量王婆留一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歎了一口氣,道:“咳,孩子,別哭了。先到我家歇幾天,養好傷再說吧。”

王婆留聽罷糟老頭這話,還真不敢再哭了。怕再哭惹老人家討厭,如果老頭子丟下他不管了,他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哩。

糟老頭又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王婆留。爺爺,你哩?”

“叫我邵先生吧!”

王婆留怯生生地叫了一聲:“邵先生!”

糟老頭樂嗬嗬地答應一聲,背起王婆留便走。

這個被王婆留喚作“邵先生”的糟老頭原來是南塘鎮上婦孺皆知的“大名人”,人稱萬年不中的老童生邵仲文。邵仲文考了一生科舉,至六十五歲還是連個秀才也沒撈著。但他仍然是不服氣,仍然是不服老,愈戰愈勇,還打算繼續考下去。按封建社會的科舉製度規定,隻有在縣裏考上秀才的人,才有資格參加省裏選拔舉人的考試(會試),然後再在三年一屆全國選拔進士的秋闈考場中了進士,才有資格做官。在縣裏考試未中秀才的讀書人,不論年紀大小,一律稱作童生。邵仲文無疑是南塘鎮童生中最有名的一個,因為他年紀這麽大還混在童生隊伍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萬眾矚目,於是成為南塘鎮上群眾們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你瞧,那個家夥都六十五歲了,還是童生,還想作夢做秀才呢!等他考上秀才再中舉,隻怕千年老烏龜也等不到這一天吧,太上老君也該壽終正寢了,到閻王爺那兒當官嗎?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