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渡準備
突然門外閃入一個,站在沙雪櫻花與王婆留兩人之間,背負雙手,神態從容,頗有點視死如歸的氣慨。沙雪櫻花與王婆留隻得同時收刀,尷尬萬分地向那人躬身點頭,請安問好。
“打呀,怎麽不打,你們是不是拆了我的船才心安理得,你們還要不要東渡日本?前頭還有很多強盜等著你們打,但願你打強盜時也象現在一樣賣力。一個人力量有限,合作才是王道。任何一個蠻不講理的大霸王遲早都會遇上死對頭,受到各種各樣利益集團的製衡。年輕人,等到你們到了知天命之年,你們會發覺力爭第一是一件非常幼稚無知的、甚至是愚不可及的事。”來者正是汪直,他說的話很玄,沙雪櫻花與王婆留兩人都聽不明白。汪直說的話顯然是有感而發,結合自己的身世遭遇發表了一番蘊含哲理嘮叨。
沙雪櫻花與王婆留血氣方剛,太年輕了,正是爭強好勝,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齡,他們根本無法領會汪直話中的深意。既然是汪直出麵阻止兩人爭鬥,沙雪櫻花不能不給汪直麵子,隻得作罷。撅著嘴巴,無可奈何收刀還鞘。
汪直又道:“不打了,很好,年輕人可千萬不要做傻事,要學會克製自己的欲望,盡量控製自己體內的心魔,不要被自己的心魔**。如果控製不了自己體內的心魔,就會被自己的心魔**,然後大幹蠢事。做傻事害了自己,也會害別人。”
王婆留仔細一想,反思自己的行為,還真是那麽一回事。煩惱皆因強出頭,一切麻煩事都是自己招來的。
汪直不屑地瞪了沙雪櫻花一眼,搖頭不已。一物降一物,沙雪櫻花對汪直這個衣食父母敬若神明,不敢有半絲違逆,一句廢話也說不出來。汪直也視沙雪櫻花如無物,根本不管她怎麽想。回頭對王婆留微微一笑,招手道:“別跟女人一般見識,你隨我來,到船上會客廳去喝茶,談談你在舟山烈港保衛戰的情況吧。”
到了這一刻,王婆留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他覺得自己心中有許多話、有許多疑惑要跟汪直切磋。他自從加入海賊陣營以來,一路上雖然經曆不少坎坷,受過了不少磨難,不過最終也都化險為夷,甚至屢遇奇遇讓他受益匪淺。汪直是他的精神導師,象一盞指路明燈,是他能夠在“黑道”堅持下來的信仰和核心動力。
王婆留與他心中的偶像汪直一樣,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是個反賊。他們之所以走上與大明官府對抗的道路,完全是被逼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大明官府不讓他們活下去,他們這種反抗隻不過是為生存而鬥爭而已。沿海地區很多下層人民都把汪直視為俠盜,一個為民代言的義賊。明朝主流社會盡管不承認汪直的武裝海商集團代替朝廷市舶司承擔對外貿易的合法性,但汪直認為自己是為民請命,絕對在道義上站得住腳。相反,大明朝廷對商人橫征暴斂,又不開放海禁讓商人好好做生意,大明政府的執法已失去合理性和合法性了。暴政隻能用暴力對抗,汪直認為他們的抗爭是正義的,他們是為伸張正義、對抗邪惡而戰。
明朝主流社會,主要是官場那班人對汪直恨之入骨,他們也認他們剿倭是正義的,他們也是為伸張正義、對抗邪惡而戰。誰是誰非,這真是一筆糊塗賬。但官場那班人熱衷剿倭有兩件事沒做錯,第一件事為忠於皇上而戰;第二件事為自己的利益而戰。汪直是嘉靖皇帝欽點要捉拿的反賊,在哪個時代忠君是為人臣子必須格守的行為準則,忠君就是真理。皇帝金口已開,欽定汪直是反賊,汪直隻能是反賊,凡是讀書人都得附和皇帝的主張,否則就是大逆不道;第二件事是汪直這些海賊對抗朝庭時不可避免觸動官僚地主的利益,所謂“倭寇”燒殺擄掠也是針對那班官商地主。這些人自然為自己的利益而戰。
王婆留跟著汪直沒走了多久,走到海船一層的大廳中。王婆留但覺眼前豁然開闊,隻見一個方圓五丈的大廳出現在他麵前,中間有兩條巨大的木柱,支撐起這個寬闊的空間。其中一條梁柱上懸掛著牌匾,上寫幾個有力的柳體大字:海事共商。五百年前,朝廷對民間禁錮極嚴,完全由當官的作主,說了算。而“倭寇”卻顯得相當民主,大事共決,用集體意誌來決定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
海事廳上坐著幾個海賊頭頭,安東尼、柳生天源、小白成、葉宗滿、王汝賢、善妙、莊公、王滶俱列座其中。
落座之後,下等水手捧上香茶。大家謙讓一番,一邊喝茶,一邊議論時事。眼下的路該怎麽走,繼續待在大明境內,輾轉各島與大明官兵周旋,玩老鼠躲貓貓的遊戲;還是避禍日本,爭取找個孤懸海外的小島歇口氣。眾倭酋或主張留在江浙沿海,或遠走日本避難,吵得十分熱鬧。
其間,汪直向王婆留問起舟山烈港保衛戰的戰況,王婆留三言兩語把情況大慨交待了一下。安東尼豎起拇指盛讚王婆留勇於擔當事體,關鍵時刻挑起大梁帶領眾海賊突破官兵的包圍,立下大功,保存海賊部分力量,功不可沒。安東尼建議汪直對王婆留委予重任,給王婆留一個名份。汪直就任命王婆留為佛朗機營的副隊長,與安東尼一同掌管佛朗機營。並許諾將來海商事業壯大,有利均分,給王婆留三條海船管理。
王婆留把他從盧鏜帳中繳獲公函呈送給汪直過目,汪直略為瀏覽一下王婆留遞過來的公函,看過之後歎息一聲,對眾倭酋說道:“經此一戰,我看我們是留不住江浙沿海了,大明朝廷已下決心將我們趕盡殺絕,我們絕不能還傻乎乎待在這裏讓他們來收拾、處置我們。依我愚意,我是很想東渡日本,在日本平戶大名鬆浦隆信那裏討個地方喘息一下,待恢複元氣後再回大明尋求發展吧。當務之急便是缺錢,這一千五百人東渡日本,負擔很大。我們帶的貨都是陶瓷、布匹、茶葉之類的普通商品,值不了幾個錢,人多負擔重,每人一年消耗幾十兩銀子,這一千五百人一年至少要十萬銀子開支。現在關鍵是缺本錢,各位能否借我幾兩銀子嗎?或有何高見,替我籌集一筆東渡的資金?借錢給我者,年利息十分,算高利貸了,希各位多多關照。我汪直的信譽,海內有名,各位不必擔心。”
王婆留聽汪直缺錢,不假思索就探手入恢,把懷中那袋閃光的小石頭掏了出來,送到汪直麵前說道:“龍頭既然缺錢,我也沒有什麽現錢,在官兵營中撿著這玩意,不知是什麽東西,你看值多少錢。”
汪直見多識廣,打開王婆留遞過來的小布袋一看,臉色為之一變,臉上原本陰沉的愁容盡散,摸摸王婆留的頭笑道:“好東西,好東西啊!恭喜你,王婆留隊長,恭喜你發大財。安東尼,你過來,看看這鑽石值多少錢?”汪直平時跟佛朗哥人打交道,知道鑽石對西洋人來說是貴重物品,可他也吃不準這袋鑽石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