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六十六章 移花接木手 巧計設毒謀(3)

周全功當然希望他這些話能把邵竹君氣個半死,這是他樂見的事,大多數人都喜歡把跟自己作對的人氣得暴跳如雷視為賞心悅目的事,損貶和羞辱仇人是人性的普遍弱點。周全功覺得他還要加碼惹邵竹君生氣,又笑道:“你老婆給你掙了一頂綠帽子戴上,你感到高興了丫?喔,麵上倍添麵子哦。你不服氣麽,你去死呀。你老婆就是這樣的賤人,也許你真的愛她,她不領你的情;我是誠心騙她,她就吃我這一套。大多數漂亮的人女人都無腦天仙,隻是自以為是的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你哄她,她就高興。哄她是抬舉她,應該說我騙她,她就高興。她就認我這一套。也許,在她心目中,她不認為我是騙她,她認為我給她的是愛情。嗬嗬,但我很清楚我是騙她。你老婆真是他丫的傻某,我騙她,她還認為我對她極好,是真情真意,願意跟我私奔。哈哈,這種把賤貨哄得團團轉的感覺好極了,很有成就感哦,羨慕我吧!嗬嗬!”

出人意料的是,邵竹君聽了周全功這些難聽的話,居然笑了。邵竹君這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然是難堪苦笑,誰叫他攤上這種蠢女人呢?恨其不爭,怒其不力,惟餘苦笑而已。周全功沒料邵竹君還會笑,頗是驚訝,他還以為聽了他這些難聽的話會著急得撞牆自殺呢!

好吧,你還不惱,讓我再氣氣你吧。周全功繼續樂嗬嗬說道:“你老婆願意跟我私奔,我該怎麽辦才好呢?急死人了,我該怎麽辦才好呢?嗬嗬!我正在為難的時候,盧員外家死了個丫頭,這丫頭死得正是時候,這不是給我解決難題嗎?當我從盧員外處拿到姚雪娥的屍體後,我腦海裏靈光一閃,便想到一個收拾你的好計較,把你老婆騙出來,再把姚雪娥的屍體丟到你家去,讓你吃一樁無頭官司。這個計策不錯吧?我在朱雀街的碧玉巷租了一個房子,把你那賤貨弄到哪裏,給她幾百兩銀子,跟她沒日沒夜幹了幾日,把她伏事得心滿意足。她還要圖我後筵奉承,也就不會給我惹是生非了。我截下姚雪娥的腦袋拿到山裏埋了,再把這具無頭屍體扔到你家客廳,這件公案就算完了。剩下的事是:眼觀旌捷旗,耳聽好消息。沒料到你這小子狗運不錯,居然還能找到翻案翻身的機會。唉,人謀不及天算巧,老天爺幫襯你,算你命硬,算我倒黴啦。”

麵對陰謀和背叛,邵竹君欲哭無淚,隻能苦笑而已。這種腦殘下賤的老婆,跑了就跑了,邵竹君不會覺得可惜和難過的。有子萬事足,無妻一身輕。對於這個時代的自私男人來說,老婆跑了倒好,還可以再娶個新人呢!邵竹君知道他可以從這件公案中抽身出來了,至於能不能把周全功繩之以法,他沒有多大的把握。古代官場是個人情社會,隻要錢有*,無論犯什麽罪都可以免於處罰。邵竹君隻能退求其次,向周全功妥協,換取周全功讓步,給他一條生路。於是他向周全功拱手道:“我知道,周提刑你財大氣粗,關係網盤根錯節,就是我借這件公案板倒你,你也不會吃多大的苦頭。官府不再關注太湖漕銀劫案,一個嫁禍栽贓的罪名,不至於坐穿獄底,更無性命之憂。這樣吧,看在同僚的份上,你寫一份還我清白的供詞即可,我也不想跟你這種人糾纏不清,幹耗下去。”

周全功氣昂昂地搖著頭,不屑地道:“假如我不寫這份供詞替你作證呢?你又能拿我怎麽樣?你的推理判斷力盡管十分高明,但今晚這裏沒有旁人,誰為你作證哩。沒有人證、物證,你又能拿我怎麽樣?你完全拿我沒轍。嗬嗬!就算你能證倒我,我也不用坐牢。”

夜色漸深,黑暗中,邵竹君手按劍柄,感覺到寶劍在鞘中鏘鏘作響。在這禮壞樂崩的時代,要將墮落的靈魂扶起來?無疑是幻想扶起一道已經朽壞並崩塌了的長城,根本沒有可能。現在,邵竹君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拔出三尺長劍,盡情破壞。

“哈哈!你真能忍,難道說要我先動手?你才敢還手嗎?”周全功認為自己年紀、官階和蛋蛋都比邵竹君大,他是不齒於先邵竹君而動手的。邵竹君不動手,他也不好意思先動手。古時吵起來殺傷人命,誰先動手很重要,這將決定法理傾向誰,幫助誰。當然咯,即便是現在,打架的時候,先動手的也很吃虧。

邵竹君還是靜如塑像,不動如山。周全功呼喝家中仆人點上梧桐油燈,一時間梧桐油的香氣彌漫四周,給周家陰森森的如同地獄的廳堂平添幾分生氣。

這時候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邵竹君按按小腹,感覺肚子咕嚕咕嚕作響,這時候打一壺酒,炒幾碟小菜下酒該多好呀。但他還須等下去,等到這貨惡貫滿盈為止。他凝神打量周全功的臉膛,但見周全功臉上籠罩一層黑氣,整個人顯得狂燥不安,象是吃錯什麽藥似的,隨時都會因藥性發作而瘋狂起來。

邵竹君捏指吹了一個口哨,口哨響過之後,隻見秦曉南從周家庭院花叢中現身出來。秦曉南露麵之後,向周全功揮手說道:“你們兩人的對話,我都聽見了。我爹是朝廷敕封的錦衣衛千戶,我的呈堂證詞應該有人相信吧。”言下之意,她是官二代,哪怕信口開河,也會有人相信。

邵竹君再次擊掌,隻見錢威、王猛和“找牙”王二象猴子一樣從屋頂上溜下來。

王二看見周全功好象有些難為情,當時他難堪地搔搔頭,說出自己的苦衷並致歉道:“周提刑,對不起,不好意思啦。我跟這小子打賭輸了,欠這小子一百兩銀子,隻好不辭勞苦,替這小子作證來了。”

周全功哼了一聲,悻悻然地冷笑起來,似乎是對錢威、王猛及王二等人支援邵竹君的行甚為不屑,他的態度依然強硬並毫無讓步的意思,喝道:“好大的聲勢和陣仗呀,你們自信有能力把我攔截下來逮捕我歸案嗎?”

“不敢。”邵竹君搖頭晃腦道:“不,沒有這回事,我叫他們來替我作證,做個證人還我清白而已,我並沒有叫他們做我的援手對付你。若是跟你分個高下,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用不著興師動眾。”

周全功叉腰怒喝道:“你好象挺自信,以為憑你一人之力就拿下我一樣,好囂張呀。”

“我一直逃命還拿什麽人呀?”邵竹君搖頭苦笑道,“你也許不用逃命,也許逃不掉,用不著我出手抓捕你。”

周全功道:“自從孫婆客棧一戰,我算領教你這小子的高招了。對你這小子的劍道刮目相看。這幾日,我對你的劍法著實下了一番工夫鑽研,尋求破解之道,你這融合倭人劍道的劍法已被我吃透了,你敢再動手,我讓你吃不消兜著走。”

邵竹君拍額求饒道:“承讓,多謝周提刑抬舉我,我這幾招上不了台麵的破爛招數居然能入方家的慧眼,你真是太抬舉我了。以周提刑的智慧,沒有辦不成的事。若周提刑向我動刀子,我肯定是招架不住,隻能舉手投降了。說實在話,今日我跑到這裏是為了跟你擺擺道理,並沒有跟你打架的意思。”

“你玩什麽鬼把戲?”周全功聽了邵竹君這話感到有些意外,他無法理解邵竹君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小子幹巴巴趕到他家找他算賬,又說不是為了擒拿他送官究辦,這種高深莫測的話讓他頗費思量。周全功稍退一步,錚的拔劍出鞘,暗暗凝神戒備。雙方你看我,我看你,對峙半晌,沒有動手。周全功疑心更重,忍不住大聲喝道:“你我兵戎相見,勢所難免。我不知你葫蘆裏賣什麽藥?你我今日必有一戰。既然如此,我向你討教幾招,你大慨不會怯陣退縮吧。”

邵竹君沉吟片刻,慨然應諾道:“你既然請求與決戰,我若不允,豈不是顯得我膽小如鼠?那劍底見真章吧,用武力解決問題。你死也好,我死也好,隻要死掉一個,問題就通通解決了。”言訖,邵竹君拔劍出鞘,高揚頭頂。盡管周家廳堂的梧桐油燈極為暗淡,但在邵竹君拔劍出鞘瞬間,燈火好象被他手中的劍驟然放大增亮一樣。耀眼的寒光從邵竹君手中那把劍身上發出來,象滿月落在湖麵上,熠熠生輝。讓人心為之動,神為之奪,透不過氣來。

周全功為之結,聳然動容,驚叫道:“湖心明月劍!江湖上傳說最鋒利寶劍怎麽落在你手上?哼,即使你擁有奇兵,也不見你穩操勝券。”周全功是個識貨的劍道行家,看見邵竹君手持鋒利的大殺器,口中雖說不怕,心中已生怯意。

隻見大廳上的梧桐油燈忽明忽暗,忽閃忽亮。周全功帶著一路殘像的身體眨眼間從邵竹君眼前失去蹤影,他的身手太快了,幾乎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移影分形的動作,倏爾漂移到邵竹君身後,揮劍奔襲邵竹君的後心。

而邵竹君呢,還是如泥塑石雕一樣保持拔劍的姿態,仿佛凝固在哪裏,似乎是還沒有從周全功那招快如電擊的攻擊招數中反應過來。

旁觀的秦曉南隻覺眼前一花,人影一晃,就發覺周全功不見蹤影了。她心中暗叫糟糕,心想:“這姓周的武功很高呀,不在骷髏幫教主範繡虎之下,不知邵哥有沒有辦法對付他?”

隻見邵竹君把手中的湖心明月劍往身後一捅,周全功帶著殘像的身體又如鬼魅般漂回原位,又睜大眼睛跟邵竹君再次對峙起來。以周全功這樣敏捷的身手,從錢威、王猛及王二等人的包圍圈中逃逸出去,根本不在話下。而看周全功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他壓根兒沒有逃的打算。他認為憑他劍法與輕功,若要跑路的話,秦曉南這些人是沒有能耐把他攔截下來。他認為他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沒必要跑。

周全功又把劍插到地上方磚縫隙之中,雙手壓在劍柄上,歪著頭疑惑地望了邵竹君一眼,頗為費解的向邵竹君請教道:“我出手這麽快,你怎麽都能防禦與招架,你是怎樣做到的?”

邵竹君昂然抬起頭來,好象向周全功挑釁似的一笑,道:“我不管你的動作有多快,這些花招在我眼中根本就是多餘的動作,我用不著理會這些花招。我隻要洞悉人性就夠了,隻要我算準你的脾氣稟性,就知道你從什麽方位對我發起攻擊。我隻須把劍指向你意欲攻擊方位就行了。這樣,你要麽繼續攻擊我並跟我同歸於盡;要麽放棄攻擊我撤招後退。”

周全功咳聲歎氣道:“我花了偌大的工夫研究你的劍法,看來是白費心機了。”

鏘的一聲,邵竹君突然還劍回鞘,好象勝負已定。他這個動作把錢威、王猛及王二等人都嚇了一大跳,大家都非常鬱悶望著他,不明白邵竹君為什麽如些輕敵托大?似乎是沒把周全功放在眼內一樣。周全功也感到很意外,覺得邵竹君這樣做等同自尋死路。

邵竹君微閉雙目,臉上仿佛有一種覺悟神通的喜悅,平靜地說:“我經曆這樁冤案之後,我感悟很多。不僅對人世間的情義,對人生的榮辱得失,對武學境界的追求,對人性的認識,都有一種全新的覺悟與解讀。千招會不如一精,隻要洞察人性,就可以做到無招勝有招,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我洞悉了你肮髒卑劣的靈魂,知你想幹什麽去哪裏,提前一步采取行動。驕傲的劍尖隨著我觀察力象利箭一般射出去,我已獲得未卜先知的神奇力量。這一刻接近神的境界,不再懼怕任何人,沒有什麽可以攔住我無堅不摧的劍尖,隻剩下毀滅,隻剩下殺戮。我的劍象賦予神通,如同天譴。誰企圖擋住我的劍,誰就得死!”

周全功撅著嘴,不屑一顧地道:“你說我企圖攻擊你,我就得死是不是,我好害怕哦,求求你饒了我吧。”

哼!”邵竹君冷笑道。“象你這種肮髒卑劣的家夥,不管我的劍法是好是差,你都沒有機會跟我比高低,或在這江湖上跟我排座次,爭虛名了。”

“你那麽自信,你認為你的劍法比高明十倍、百倍是不是?”周全功一臉不服,用劍指著邵竹君叫陣道。

邵竹君突然向周全功拱手相讓道:“不敢,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我的劍法比你強十倍、百倍又有什麽用,我好意思跟一個死人較勁麽?”

隨著邵竹君說完這句話,周全功陡覺天旋地轉,一陣惡心襲來。他捂著嘴巴,連聲咳漱,似乎想嘔吐,但見他滿口白沫,卻又吐不出什麽東西來。他表情扭曲恐怖,眼裏盡是迷惘。

邵竹君提醒周全功道:“剛才你使劍運勁發功,觸發了你身上蓄積已久的毒素,現在該是毒發的時候了。”

突然發作的毒素來勢凶猛,讓周全功頭昏眼花,站立不穩,最終癱瘓在地。他揮著雙手亂抓亂舞,似乎想撈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並氣憤狂叫道:“那個王八蛋敢對我下毒手,是誰?”扭頭惡狠狠瞪大眼睛盯著邵竹君問道:“是你不是?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懦夫………”

“嗬嗬!連自己死在誰的手上也不知道,真是可笑可悲啊!”邵竹君此刻心裏雖然油然升起一種幸災樂禍的痛快感,但他仍然是不想兜攬這個下毒的惡名,聞言象接到狗屎一樣地使勁甩手道:“你太抬舉我了,我才不會這樣下作,自會有人替天行道,代表我滅掉你。不要以為這世上隻有你是聰明人,別人都是笨蛋。隻有你才會搞陰謀詭計,別人不會搞陰謀詭計。增廣賢文說得好:不怕直中直,須防仁不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設計害人,別人也設計害你。報應呀!”

毒藥入侵心經,周全功的身子象爛泥扶不上牆一樣,無論怎樣扶也扶不起。周全功隻得氣喘籲籲趴在地上,用劍猛力斫打方磚,乒乓作響,憤怒無比向邵竹君咆哮地道:“是誰?誰敢向我下毒?”

中毒倒地的周全功已不可能對邵竹君構成威脅了,邵竹君放下戒備走進大廳,在周全功麵前一丈距離外的地方站住。他對周全功死不開竅的榆木腦筋表示惋惜和可憐,忍不住多嘴替他解開迷局道:“你今日巳牌光景曾到盧員外家去拿了他拖欠你的銀子,並在他家吃過手撕雞是不是?”

“丫的,原來是他。”周全功這才如夢初醒,咬牙切齒叫道:“盧尚,你這乖孫子,你等著,我絕不饒你,我非幹掉你不可。”他習慣了如螃蟹一樣橫行霸道作惡,至死不思悔悟前非,還妄想打擊報複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