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來到李二保家時,我終於明白什麽是家徒四壁。
其他人家都是有院子,基本上是二層樓,最次的是平房,而他家還是籬笆院不說,連瓦房都不是,純粹是草房。
一個滿臉是灰的小男孩正在門口抓蟋蟀,看到我們,嚇得急忙跑到了院子中。
院子裏麵是一個中年男人,也是一臉的灰,雙眼無神,臉上刻滿了生活壓力的痕跡。
目測應該他是李二保,正在用蘆葦編席子。
李頭向中年男人說明來意,中年男人仿佛沒有聽到一樣,繼續編席子。
李頭抽煙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這才接過煙,但是依然不說話。
李頭開門見山:“你是李二保吧,我們是市局的,來你家主要是想了解一些關於你女兒李小花的事。”
他聽到這裏,一邊抽煙,一邊冷冷地看著李頭。
李頭依然滿臉堆笑:“李二保,你的閨女你小花,你知道去哪了嗎?”
李二保終於說話了,但是卻讓我們很意外:“我沒閨女,我就這一個兒子,你們馬上走,馬上走!”
就在這時,從屋內走出一個女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目測應該是李二保的老婆,她看到我們,什麽話也不說,張嘴就是哭。
李二保家門前停了一警車,引來了不少村民圍觀,其中有一個村民說:“你們看,我就說李二保這事,肯定引來警察,這不,真來了。”
李頭聽到這裏,來到這個村民麵前,問:“你剛才說什麽?你怎麽知道他家會引來警察?”
高妹這時也走了過去對他說:“你別害怕,有什麽話隻管說什麽就行,配合辦案嘛。”
看到這裏,李二保突然發起了瘋,衝到他們麵前說:“配合,配合啥?誰要是敢亂說我的家事,我就這一條破命,你們不讓我活,我就不讓你們活。”
村民一看李二保這個樣子,擺了擺手,表示無話可說,其他人也紛紛散開,不敢再招惹。
如今這社會,惡裏怕橫裏,橫裏怕愣裏,愣裏怕不要命滴,所以看到李二保要拚命,沒人願意搭上命。
再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意思,李二保肯定是不配合,其他配合的,也不敢再多說話。
我們無可奈何地撤了。
我問:“李頭,弄到頭發沒?”
李頭笑了笑說:“高妹已經拿到,不過已經不需要了。他說沒有女兒,基實已變相承認他有女兒。看來李二保的女兒的確死了,隻是他為什麽不肯說他女兒死的事?他女兒明顯是謀殺。反而還要隱瞞事實呢?難道這事與他有關?算了,我們再找其他人問問。”
我說:“這個樣子,誰還敢說?”
高妹微微笑道:“當然有人,村長大人。”
於是我們開車來到了村長家前,找村長了解情況。
村長正坐在門前休息,李頭開門見山地說:“村長,李二保閨女,李小花的屍體在咱們村的變壓器房發現的事,你知道嗎?”
村長聽後點了點頭說:“知道,知道,我昨天聽說,是她詐屍了!”
李頭說:“我們發現她時,她已經麵目模糊,你們怎麽知道她是李小花?”
村長說:“警察同誌,我們也不瞞你。半個月前,李小花是得了重病,然後就死了,死的那天晚上,當時就在把她埋了,然而昨天早上突然說李小花的墳開了,接著又聽說變壓器房裏有具女屍,就知道是她,我們真是嚇壞了。”
李頭問:“李小花得了重病,得了什麽重病?”
村長說:“這個要問村裏的醫生老忠,他知道,走,我領你們去。”
村長說完,便領著我們一起去了老忠家。
老忠正坐在院子裏用藥碾子碾藥。
看到村長,又看到我們後,站了起來,笑著對村長說:“村長,這幾位是……”
村長說:“老忠,這幾位是警察同誌,專門為李小花的事情而來的。”
老忠一聽,嚇了一跳,說:“李小花,她不是病死了嗎?然後又詐屍了嗎?”
李頭說:“什麽詐屍,那都是扯蛋,李小花病死?你給我說說,她得了什麽病,是你確診的嗎?”
老忠聽後,停下碾藥,急忙說:“不,不,她病死,不是我確診的,我也是聽李二保說的。”
我問:“李二保?那不是李小花她爹嗎?怎麽,他也會看病?”
老忠說:“他不會看病,半個月前,李小花在這裏就醫,但是送來的時候,病情有些重,然後我就給她開點藥,讓她先維持生命,囑托李二保趕緊往市醫院中送醫院,但是過了幾天以後,李二保就說自己的女兒病死了,當時就埋了。”
李頭問:“她埋在哪?”
老忠說:“這個也不清楚,反正離變壓器房有點距離。”
李頭問:“當時送李小花就醫的除了李二保還有誰?”
老忠說:“就他自己啊,他媳婦還要照看他兒子,也就是李小花的弟弟。”
李頭問:“李小花有沒有談過男朋友?”
村長說:“李小花先前確實談過男朋友,但是後來分手了,在一個月前。”
李頭:“感情不和還是咋滴?”
村長聽到這裏,不禁歎了口氣:“感情合得的很呢,他與李小花確實談了戀愛,而且還想著要結婚時,李二保準備想要十萬塊錢,他一時拿不出這麽多,所以就分手了,後來聽說李小花死了,她男朋友還去了李二保家裏鬧,說是李二保害死了李小花。”
李頭說:“那她男朋友在哪裏?”
村長說:“就在我們村南的涼亭莊。”
李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死得冤枉,怪不得會詐屍!”
我們驅車找到了李小花的男朋友。
他正在村上一口老井上搖轆轤挑水。
我們說明來意,他並沒有太抗拒,反倒問:“你們找到什麽線索沒?”
李頭說:“這不,正找著呢,你有什麽話,想說的嗎?”
他搖搖頭,繼續搖轆轤說:“這個還真沒有,有的話,我就告訴你,不過,你去問一下肖金貴,說不定他知道。”
李頭問:“肖金貴是誰?”
他陰冷一笑道:“媒人,你去問問就知道了,對了,他住在我們村,村西的槐樹溝村。”
李頭謝過他後,我們離開村子,進了槐樹溝村。
一打聽,原來這肖金貴是一個收破爛的,四十多歲,是一個光棍。
雖然他是光棍,但是房子不錯,兩層小樓帶院子,還有一個大門。
我敲了敲門,裏麵傳來狗叫,不多時,便看到有人開門,這個人就是肖金貴。
肖金貴看到我們三人,並不認識,不過這人非常油滑,看到一邊停的警車,馬上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滿臉堆笑:“喲,領導來了,趕緊進來,站在外麵顯得多生分。”
肖金貴說完,便領著我們進了他的正屋。
狗還在叫,但被肖金貴嗬斥一聲後,馬上不叫了。
這屋子還簡單裝修了一下,看來肖金貴手裏還有兩小錢。
肖金貴給我們倒了水後,也在一邊坐下,露出兩顆黃色大板牙說:“警察同誌,你們來,不單單是看看我吧?有啥事嗎?”
李頭笑了笑說:“老肖,你是聰明人,我來,就是想聽聽李二保他閨女是咋回事?”
肖金貴愣了一下,說:“領導,你說的啥,我聽不懂。”
李頭說:“你不懂不要緊,我就給你講講政策:有句話怎麽說?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還要多講嗎?”
肖金貴沉思了一下說:“領導,你都知道了,那你們是不是來抓我的啊。”
李頭說:“我要看你說的好不好聽,說得好聽,我們一高興,就不抓你了。”
肖金貴也不隱瞞,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下經過。
肖金貴是一個光棍,光棍自然知道光棍的苦,沒有女人的日子一個人難過,他走街串戶,也認識了一些老光棍,這些老光棍死後的心願就是找一個死去的女人配冥婚。
活著不能娶上媳婦,但死後一定要娶上媳婦。
冥婚:又稱鬼婚、冥配等。
過去認為祖墳中有一座孤墳會影響後代的昌盛,不吉利,所以要替死者辦陰婚。
意思就是如果去世的人生前沒有配偶,死後就要為其找一具異性屍體合葬,免去死後也是光棍的苦。
前幾天有個老光棍死後,給他三萬塊錢,於是把自己留了一萬,買了得急病的死李小花,葬下以後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李頭問:“賣給誰了?”
肖金貴也不隱瞞:“母豬溝的老張頭。”
李頭說:“老肖,你真是糊塗,這種事是違法的,不過看在挺誠實的份上,這次我回去給領導說說,讓你在家裏思過。”
肖金貴急忙說:“謝謝領導,謝謝領導。”
此時我終於明白,李小花的男友說肖金貴是媒人啥意思,原來他是介紹陰婚的人,也終於明白他的眼神那麽陰冷與怨恨。
離開肖金貴家後,我說:“這肖金貴也真有意思,話說的這麽直,我還以為咱們要鬥智鬥勇呢。”
李頭沒有說話,一直在沉思中,高妹也沒有說話,專注開車,我也不再說話,以免話多又說錯話。
母豬溝離槐樹溝不遠。
因為老張頭是一個老光棍,所以李頭直接讓高妹開車去了村委會。
車停在了村委會,然後進去找到村長,李頭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村長說:“這件事,其實你們不查,我們也不說,但是查了,我就說吧,老張頭一星期死的,死後頭七那天晚上,說是找了一個配對的,也就是一個死了的女人,但是沒想到,幾天之後,這具屍體竟然出現在這女人娘家的村頭變壓器房,我們都說,這是兩口子合不住,鬧別扭了。”
李頭說:“成,我知道了。”
離開這個村子後,李頭歎了口氣說:“這事我想八九不離十的清楚了,哎,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
我問:“李頭,你又歎息啥?”
李頭說:“李小花是怎麽死的?是被掐死的,但是咱們走訪中,都說她是病死的,你們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嗎?”
高妹說:“不會是李二保收了那兩萬塊錢,然後掐死了重病女兒,換上嫁衣,就地埋了。”
李頭說:“這事不能你說,得李二保親口承認才行。”
高妹說:“他會承認?他都說自己沒女兒了,為了這點錢,哎!”
我說:“可是為什麽會詐屍呢?”
李頭說:“詐屍肯定不會,是有人把她的屍體移到了變壓器房。”
我說:“這樣做,難道是為了引起人們注意?”
李頭說:“你小子終於聰明了一次,要不然不會把女屍還裝了一個身份證,那裏剛好有鬧鬼傳聞,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把事情鬧大,所以說,這李小花確實死得冤,有人替他伸冤。”
我問:“誰?”
高妹說:“你真傻,我們已經見過了,你還猜不出。”
我想了想,確實沒有想到是誰,但為了掩蓋我智商上的不足,便笑了笑說:“李頭,你果然厲害,這件案子要是到了孫石頭那裏,又該自殺了。”
高妹吐了一舌頭,頑皮一笑說:“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
我說:“那咱們直接去李二保家吧,問問他。”
李頭說:“他肯定不會承認,不過我有辦法讓他承認。”
李頭如此聰明,我也不再多說,說多又是拍馬屁,高妹則直接驅車去了李二保家。
李二保看到我們,又跳了起來說:“我沒犯法,你們抓我幹啥?”
李頭對他嘿嘿一笑說:“誰抓你了?沒人抓你,我就是想問問你女兒得了什麽病,然後有醫保補貼。”
聽說有醫保被貼,李二保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
李頭說:“不過,我得先查明你到底有沒有女兒。”
李二保馬上說:“我當然有女兒,我女兒叫李小花,你忘了嗎?你前幾天還過來問我小花的事。”
李頭點了點頭說:“當時你說你沒女兒啊。”
李二保此時一點也不傻,對答如流:“我女兒病死了,所以就沒了,說起來真讓人傷心。”
李頭說:“那行,你女兒得了病,怎麽死的,你得說清楚,說清楚了之後,才能報銷。”
我此時完全可以從李二保的眼神中看到錢來。
李二保滿心歡喜地說:“我一定交代。”
李二保說到這裏,高妹已經職業性拿出了紙與筆。
李二保說,那天晚上,小花得了重病,然後在送往鄉村醫院的路上,就沒氣了,剛好肖金貴說,有一個老頭剛下葬,於是我就想小花活著的時候沒成親,死了也有個伴,於是就給許給了老張頭。
高妹把這個記完之後,就讓李二保看了看,李二保看了看後,便簽了字,畫了個押,問:“咱這啥時候能領上醫保?”
李頭說:“現在就可以,不過你得與我們一起去市裏。”
李二保剛開始還非常抗拒我們,但是在錢的引誘下,與我們一起到了市局。
當把他帶到審訊室,李二保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問:“領導,你這是啥意思,不是發醫保嗎?怎麽把我領到這來了?”
李頭語重心長地說:“李二保,咱們同姓,也是本家,所以我來勸你,那天晚上你女兒重病,後來你女兒就死了,你如果真的害死了你女兒,你仔細想想,等到晚上的時候,你能睡得著嗎?你女兒就值二萬塊嗎?”
李二保聽到這裏,瞬間跳了起來:“你說啥,我會害死自己的女兒嗎?我會害死自己的女兒嗎?十萬不賣,我隻賣兩萬,你真當我傻是不是?”
李頭說:“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說你女兒病死,但實際上你女兒是被掐死的,怎麽解釋?”
李二保急忙搖頭說:“不,她是病死的,我會掐死我女兒嗎?冤枉啊,冤枉啊!”
再問,李二保依然大叫冤枉,除此之外,無話可說。
這樣一直問了一天,也沒問出個究竟。
依照拘留條例,超過二十四小時就要放人,不過李頭給他找了一個理由,又繼續關了下去,那就是賣女兒屍體,涉嫌侮辱屍體罪。
孫石頭走了過來,笑著說:“李隊,這事看來難辦啊,我聽說都鬧鬼了,皮子都被鬼壓床了。”
李頭笑了笑說:“有些時候人比鬼可怕。”
孫石頭聽後臉色瞬間變了,沒有再說話,離開了。
李頭說:“看來他又多想了,我說的是李二保。”
我說:“這年頭,人做事,心虛的很,李頭,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李頭說:“先讓他冷靜一下,回頭再說。”
這天晚上回家,依照慣例,喂了花二爺之後,然後去洗澡,接著坐到了**,這時手機又來了一條短信。
還是那個神秘人發過來的:“怎麽樣?找到凶手沒有?”
我說:“我不告訴你。”
他說:“你告訴我與否,我都會知道,如果我是你,我還會去找肖金貴。”
看到這裏,我感覺這個人更加神秘,他這個意思,也就是變相提醒我去找肖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