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急匆匆地趕回了警察局。吳隊對李父的初步訊問工作這時已經結束了。

吳隊從審訊室走出來，沒等我發話，他扭過頭問我，聽說我利用業餘時間到望城去調查案件，是不是有什麽收獲。我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吳隊，李國寶的父親是不是去過一家叫日麗的心理診所。

吳隊停下腳步，點點頭說：“嗯，看來你跟上進度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家日麗心理診所早在半年前已經關張了。負責人郭妍麗也隨後回了日本。”

“哦？這麽說，我調查的這三起案件果真與日麗心理診所有關？！”我失望中帶著幾分興奮。興奮的是，我到目前為止的推斷基本都是正確的。失望的是，對於李國寶的父親，我似乎是判斷錯了。

根據吳隊的介紹，他曾經親自帶隊到了郭妍麗的私人心理診所。可是他們趕到那裏的時候，郭妍麗已經退租去日本了。人走樓空，並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證據。

吳大隊長對郭妍麗進行了深入調查，不過很快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原來這個郭妍麗是一名華僑，她是一名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四歲那年被日本一對夫婦收養，後來長期留在了東京。她是日本東京大學應用心理學碩士，日本一級心理谘詢師。25年後回到中國，在芙蓉區、嶽麓區、長沙縣等地方都短暫地開過心理谘詢所，不過此人頗為神秘，深居簡出，除了工作之外，很少與外人接觸。能找到的資料就這麽多了，再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跨國追捕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各種手續流程煩瑣不已，再說也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郭妍麗與這三起滅門慘案有關，所以調查不得不停了下來。為此，吳大隊長惱火了很長一段時間，轉眼到了2000年，就在他差不多徹底忘記這件事的時候，金星別墅滅門慘案發生了！

“她現在不再搞心理診所了，換了個名堂，叫‘精神推拿療法’。李國寶的父親就是通過學習‘精神推拿治療’認識的這個所謂‘精神推拿師’郭妍麗的。”吳隊說道。

聽他這麽一說，我的挫折感一掃而空。這麽說，我對李父的推斷也是正確的！這個郭妍麗是這四起凶殺案的真正幕後凶手！

“不過，李國寶的父親應該沒有殺過任何人。”我說道，“真實的情況可能是當時李國寶一家人互砍，最後同歸於盡，李父是事後害怕有口說不清而逃跑躲起來的。而李國寶一家人的這種瘋狂行為，完全是受郭妍麗控製的結果。”

李國寶父親的證詞，印證了我的推斷。事發當天，一切似乎沒有什麽異樣。李父吃過晚飯後，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裏，躺在**看電視，其他人都在一樓客廳。當時看槍戰片，他看得很入神，聲音也開得很大，以至於完全沒有聽到客廳裏發生的事情。等他口渴下樓找水喝，這才發現一家人連同保姆孫阿姨，都倒在了血泊裏。開始他還以為是有人入屋打劫後行凶殺人，可很快他排除了這種可能。因為躺在地上的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刀具或者斧頭，明顯是對砍而亡。如此離奇的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更不用說該如何解釋給別人聽了。於是，李父選擇了逃跑、躲避。

也不知吳隊是真的對我私自進行的案件調查感興趣，還是想證明一下我所有的推斷不是在滿口胡謅，瞎貓撞上死耗子，他問我是如何推斷出李父不是凶手的。

我從兜裏掏出一顆仿真眼球，遞到了他手裏，說這是我在別墅裏清理凶案現場時，在地上找到的，然後偷偷留下了一顆。當時，我發現了十顆這樣大大小小的眼球，在滿地亂滾。因為這種眼球仿真度實在太高，幾乎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太在意。可是，我從以前看過的恐怖片裏學到的知識，這次幫了大忙。

人體細胞中含有過氧物酶和溶酶體這類物質，它們可以輔助新陳代謝和進行分解作用。人死後，細胞便沒有能力控製住這些酶的正常活動，導致酶體就會隨著細胞液溢出細胞。於是，腐化過程開始。而眼睛是人體最薄弱的器官之一，必然也是最先遭到破壞的組織之一。所以，有時我們看到各類屍體，往往是一副臭皮囊還基本保存完好，可眼睛卻早已腐化幹淨，剩下兩個淌著屍液和爬滿屍蟲的眼窩。

當時，李家人的屍體都已經爛成一坨坨腐肉了，而眼珠子還能滿地亂滾，明顯不符合常理。

“金星別墅滅門案”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李國寶的父親因為常年患失眠症，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剛從日本回來的“精神推拿大師”郭妍麗，並從此開始跟隨郭妍麗研習“精神推拿療法”。李家除了李父之外，其他人都患有先天性失明症。患有先天失明症的母親，生下了先天失明的李國寶，李國寶娶了同患失明症的老婆張婷，生下一對兒女也毫無例外遺傳了父母的失明症。郭妍麗得知這一情況後，主動提出幫助。

經過數十年的研究，美國波士頓的科學家們首先研製出了一種“替代性人造功能眼睛”，讓人造眼成為現實。隨後，這種集合了光學、神經學、電子學、生物學、工程學和仿生學等許多複雜技術的研究成果，就在數年前，在澳大利亞又取得了實質性的技術突破。澳大利亞的醫學團隊成功為一名女患者移植了全球第一顆仿生眼。手術取得了巨大成功後，此項技術被廣泛應用於臨床。

在郭妍麗的安排下，李國寶一家人有幸成為臨床試驗的“誌願者”。目前的技術尚不能使仿真眼達到跟真眼一樣的功能，甚至連色彩分辨能力都不具備。仿真眼通過許多頭發絲那麽窄的傳感器，將圖像傳輸給大腦，以完成視覺仿真功能。這種仿真眼隻能勉強對光感有所反應，患者僅能大致感受到所視物體的輪廓。簡言之，裝了仿生眼，隻能讓患者“看”到周圍物體的大致輪廓。雖然如此，這對於失明者而言已經是天大的福音。至少，他們已經令擺脫盲人杖的夢想成為現實。

李國寶雖然失明，卻具有超強的想象力和極高的文學素養。早些年，在助手的協助下，他通過口述的方式，在網絡上連載了數本曆史加穿越的言情小說並一炮走紅。每本小說都被各影視機構買斷，拍成了連續劇。身價數千萬的李國寶由此不僅為自己賺夠了下半輩子的養老金，就連兒女的未來也有了充實的保障。哪裏知道，天意弄人，剛剛推開幸運的大門，卻一腳跨入了死亡的深淵。

出於對郭妍麗的感恩，李家全家成了“精神推拿療法”的忠實擁躉。每日晚飯後，全家圍坐一起進行“精神推拿”，成為一項必做項目。反倒是最開始研習推療的李父漸漸對此失去了興趣，所以每晚的活動都不是很積極參與，常常偷著跑到自己臥室去看他所說的“槍戰片”。

吳大隊長將心理治療師郭妍麗的照片拿給他辨認，李父一眼便認出來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所說的“精神推拿大師”，兩個郭妍麗正是同一個人。這說明，消失已久的郭妍麗終於又回來了！吳大隊長根據李父提供的地址前往逮人，不想還是撲了個空，郭妍麗早搬走了！問房東詳情又是一問三不知。

吳隊不甘心，從李國寶的父親那兒問來郭妍麗的電話號碼，輸入警方定位係統搜索她手機近期流動的位置，很快鎖定了搜索範圍，開始展開逐一排查！由於保密原則，我不能透露過多細節。簡單講，不管你使用何種手機，也不管你手機是否帶有所謂GPS定位功能，即便你學著電影、電視裏表演的那樣，將電池取出來，也不能夠逃避追蹤。事實上，隻要你隨身帶著任何一部手機，手機的發射接收裝置沒有受到損害，警方的專用定位係統就可以追蹤到你，一旦鎖定你的手機，數小時內就能確定你的所在位置。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調兵遣將，部署警力和協調各部門進行聯合抓捕了。抓捕時間取決於抓捕難度和所涉部門多寡，通常48小時到一周內，必定能將案犯抓捕歸案。

鑒於郭妍麗涉嫌數宗大型滅門慘案，社會影響巨大，公安廳特別許可吳隊在此案件中動用此技術。最終，抓郭妍麗隻用了不到30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