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和老太
老頭和老太
老頭兒在鋪上正睡得香,被老太太晃醒了。
老頭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車窗外透出極其微弱的晨光。老頭兒問:快到了?
老太太說:快了,還有40多分鍾。
還有40多分鍾你叫我幹嗎?老頭兒很生氣,想躺下來再睡一會兒。
老太太怒氣衝衝地製止了他。就你瞌睡多,昨天晚上老早就睡下了,到現在還沒睡夠啊?趕緊起來吧,好好收拾收拾,洗刷洗刷。
老頭兒沒好氣地說,有啥收拾的,就那幾個包,在鋪底下塞著,下車時拿出來不就行了。說到這裏,老頭兒又惱怒地責怪老太太,你說,還有40多分鍾才到站你把我叫醒幹嗎?
睡在對麵鋪上的人翻了個身,不耐煩地嘟嚷了一句。
老太太輕輕地捅了一下老頭兒,壓低聲音提醒他,你不洗臉刷牙嗎?
這回,老頭兒不吭聲了。
老太太輕手輕腳地將梳洗的東西從塑料袋裏摸出來:一條顏色有點兒發暗的白毛巾、一小塊香皂、兩支新牙刷。
老太太將東西拿在手裏,催促老頭兒,快點兒吧,別坐著不動。
老頭兒想發火,望了望周圍鋪上熟睡的旅客,隻好忍下了,十分不情願地跟在老太太的身後。
兩個人洗了臉,老太太擠好牙膏,將牙刷遞給老頭兒。
老頭兒的氣又來了。老頭兒憤憤地說,一輩子沒碰過這洋玩意,為了去自己的兒子家,竟然要破例了。
老太太嘴裏一口白沫,她把牙刷從嘴巴裏掏出來,嗚哩哇啦地數落老頭兒。老頭兒一個字兒也沒聽清楚。
刷完牙,老太太整了整老頭兒的衣服,又用木梳梳理老頭兒的花白頭發。這一回,老頭兒倒挺配合。他一動不動地任憑老太太打扮自己,臉色泛紅,有些羞怯,有些幸福。
老太太這時對老頭兒說,你在這裏等著我,我去把新襪子給你拿來,你洗洗腳,換上。
老頭兒又生氣了,老頭兒說,這大白天的,洗腳幹啥?
老太太說,你那一雙汗腳,隔幾天不洗,就能把人臭死。到咱兒子家,一進門就得換拖鞋,你鞋子一脫,那氣味兒,兒子當然不會說啥,可咱那兒媳婦是城裏人,人家不嫌棄你?
老頭兒覺得自己理屈了,就不再反駁。
老頭兒顫巍巍地將腳伸到水龍頭下,擰開,立時咧嘴吸溜起來——水太涼了,簡直有點兒冰。
洗完腳,換上新襪子,老頭兒問老太太,那這雙襪子呢?老頭兒手裏拎的是髒襪子。
老太太簡短幹脆地給出了處理意見:扔了。
襪子隻是腳趾頭處爛了個小洞,還能再穿,扔了有點兒可惜,可是,塞到包裏帶到兒子家又不合適,老頭兒想了片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遵從了老太太的意見。
火車就要進站了。老頭兒將裝了花生、紅薯、黃豆、大米什麽的大包小包從鋪位底下拉出來,分給老太太一個小包,餘下的,自己一股腦扛在肩上。
快到出站口時,老太太叫住老頭兒。
老頭兒問,又有啥事?
老太太將一卷粗劣的衛生紙塞進老頭兒的褲子口袋裏,叮囑他,你擤完鼻涕,不要用手亂抹,記住用衛生紙。
快要見到兒子兒媳了,老頭兒的心莫名地緊張起來。他像個聽話的孩子,對老太太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頓了頓,老頭兒又問老太太,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老太太說,記住每天早上刷牙晚上洗腳,隔兩三天洗一次澡
老頭兒說,行。說完,望著老太太,鼓勵她繼續補充注意事項。
老太太說,每次喝水,記住用咱帶來的茶杯。
老頭兒說,行。還有嗎?
老太太低頭想了片刻,說,沒有了,就這些吧。
老頭兒說,那咱走吧。
老太太說,行,咱走吧。